松林异境三部曲-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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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你想看我换衣服?真的吗?他退回房间。好吧!慢慢欣赏,
于是她真的就站在走廊,看着他将两只脚伸进鞋子里,绑好鞋带,一颗一颗扣上他满是污渍的白色牛津衬衫,笨手笨脚地花了两分钟的时间打好领带。
当他终于将手臂穿进黑色的西装外套后,他从床头柜抓起房间钥匙,一边往外走,一边将它放进她张开的手掌里。
他说:两小时后,你一定会为你现在的态度后悔。然后他穿过走廊,走下楼梯。
在大街和第六街交叉路口的药房里,伊森从架子上抓了一瓶阿斯匹灵,走到柜台。
我现在没办法付钱。他一边把瓶子放上柜台,一边说:不过我保证我三十分钟后会带着我的皮夹回来。原因很复杂,但是我现在头痛得不得了。我非得立刻吃点止痛剂不可。
穿着白长袍的药剂师正在配药,他停下数到一半的药丸,压低下巴,从他方形的银框眼镜上方看着伊森。
你到底想要干麻?
头发已经快秃光的四十多岁药师瘦弱苍白,棕色的大眼睛透过他厚如瓶底的眼镜镜片看起来更为巨大。
帮我一个忙。我……我的头真的很痛。
那就去医院啊!我开的是药房,不是小额融资中心。
突如其来的双重影像让伊森差点失去平衡,他可以感觉到颈子后方的可怕抽痛就快发作了,每一次的抽动都将一波新的剧痛送进他的脊椎骨里。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药局的。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跌跌撞撞地走在大街的人行道上。
他愈来愈不舒服,不禁开始考虑是否要回医院,但他实在不想这么做。他只需要吃点止痛药,让疼痛的程度降下来,让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动就行了。
伊森在下个交叉路口停下脚步。试着想判断到警长办公室应该走哪一条路。他将手伸进西装内袋,拉出一张对折的纸,摊开。
第一大道六百〇四号
他有些犹豫。去敲一个陌生人的门,向她讨药吃?另一方面,他又不想回医院。而他不能带着这种剧痛和模糊的心智出现在警长办公室里。他计划要好好发威一下,但他现在痛到只想爬回黑暗的房间缩起身体。在这种情况下对警长大发雷霆,效果恐怕不会太好。
她叫什么名字?
对了……贝芙莉。
她昨晚大概负责关店,换句话说她极有可能现在还没出门。去他的,是她自己说要帮忙的。他可以去她家,借几颗止痛药,减缓疼痛,然后再去警长办公室。
他穿过马路,继续在大街上走,到了第九街后,转弯向东前进。
街和大街垂直交叉。
大道则和大街平行。
他估计还要再走七条街。
三个街区后,他意识到脚在鞋里的摩擦,可是他不能停。虽然脚痛,但能够让他不一直去想他的头痛,倒也是个不错的干扰。
学校占据了第五大道和第四大道整整两个街区。他拖着脚步在围住游戏区的铁链旁蹒跚前进。
一群八、九岁的孩子在下课时间玩鬼抓人,一个绑马尾的金发女孩追逐每一个她看到的人,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在红砖校舍间回荡。
伊森看着孩子们快乐玩耍,试着不去注意脚掌已经开始渗出血来,让他的脚指之间觉得冰冰冷冷的。
绑马尾的金发女孩突然在一堆孩子中停了下来,动也不动地瞪着伊森。
其他孩子继续跑来跑去,尖叫笑闹,但慢慢的,也跟着停了下来,注意到他们的鬼没再追来,纷纷转头去看她到底是在看什么。
一个接着一个,每个孩子转向伊森,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伊森可以感觉到他们的眼光中居然带着淡淡的敌意。
他忍住痛苦,露出微笑,轻轻挥了挥手。
哈罗,孩子们。
没有一个人对他挥手,也没有人有回应。他们只是动也不动地呆在原地,像一群雕像,只有在他走到体育馆的角落,他们快看不见他时,才微微转动头颅。
怪异的小人。当他们的笑声和尖叫声传进他耳中,游戏显然又再度开始时,伊森不禁自言自语。
走到第四大道的另一端时,他加快了速度。双脚的疼痛愈来愈严重,可是他咬牙忍住,想着:到了就好,撑着点,到了就好。
过了第三大道,他的速度几乎是在慢跑了。他的肋骨又开始痛了起来。他经过一排看起来比较残破的房子。这儿是松林镇的贫民区吗?他心想。天堂一般的小镇也会有贫民区吗?
看到第一大道的路标,他停了下来。
居然是泥土路。原来的石块早就被冲刷掉了,崎岖的路面高低不平。没有人行道。在这之后也没有任何道路。他已经走到了松林镇的最东边,文明的范围在这排房子后便倏然而止。屋后全是满山遍野的大松树,陡峭的山坡直上数百公尺,成了包围全镇的城墙。
伊森踉跄地走在泥土路的中央。
他听到小鸟在附近的枝头唱歌,除此之外,一片寂静。完全和松林镇市中心的喧闹声隔绝。
他看到走过的邮箱上写着五百多号,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贝芙莉的家应该就快到了。
头上的太阳再度发威,虽然到目前为止还算温和,但他可以感到热浪正一波波袭来。
下一个交叉路口就在前方。空空荡荡的。
一个人都没有。
一阵暖风从山坡吹下形成一股小旋风,将灰尘卷过路面。
到了。六百〇四号。右边第二栋房子。信箱上都是铁锈,只剩接缝的洞尚留原色。残存的小鐧片上,街道号码隐约可见。他听到微弱的鸟叫声从信箱里传出来,他以为是另一个音箱,可是却看到小鸟翅膀,原来它在里头筑了巢。
他把视线转向房子。
以前大概是栋相当不错的维多利亚式双层楼房,高而尖的屋顶,前廊挂了双人秋千,还有一条石头小径穿过院子通往前门。
油漆早已剥落。根据伊森在街上的观察,整栋屋子连一小片漆都没残留下来。还紧紧黏在房屋骨架上的木板被阳光晒成了白色,应该很快就会粉碎腐朽。而窗玻璃更是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从口袋掏出昨晚的餐厅帐单,再确认一次地址。笔迹相当清楚。第一大道六〇四号。不过,也许贝芙莉弄错号码,也许她要写的是街,不小心写成了道。
伊森走进前院高及腰部的杂草中,在浓密草堆的遮掩下只能隐隐窥见石头小径的一点点影子。
连接到前廊的两个台阶烂到像被碎木机卷过似的。他直接跨过它们,踩上前廊地板,他的体重制造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贝芙莉?
他的叫声似乎被房子吞没。
他小心走进前廊,穿过没门板的门框,又叫了一次她的名字。他听到风吹在屋子的墙面上,木头骨架随之发出呻吟。再走三步,他踏进客厅,停下脚步。一座很旧的沙发支离破碎地躺在地板上,里头的弹簧东倒西歪地冒出头来,全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铁锈。一张满是蜘蛛网的咖啡桌下散落着几本杂志,腐烂残缺到看不出原貌。
贝芙莉不可能想要他来这里。即使是恶作剧也不会。她一定是不小心写错了什么……
空气中有种奇怪的味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不禁抬高下巴,小心地往前跨出一步,避开三支从地板伸出来的铁钉,
他又用力嗅了嗅。
正巧一阵风吹过房子,带来的强烈气味让他立刻将鼻子埋进臂弯里。他继续往前走,经过半座楼梯,来到一条连接厨房和餐厅的窄小走廊,看到一缕光线从天花板的破洞倾泻而下,照在餐桌的残骸上。
他谨慎地在腐烂危朽的地板和陷落至地基的破洞之间缓缓前行。
冰箱、水槽、瓦斯炉,每一寸金属表面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铁锈,简直像有生命的菌类。这地方让他想起小时候的一个暑假,他和朋友们去他们家农场后面的废弃民宿探险。没人照料的谷仓和小木屋,阳光射进屋顶上一个又一个的小洞。他还曾经在一张旧书桌里找到一张五十年前的报纸,上面印着新任总统大选揭晓的新闻。他想把它拿回家给爸妈看,但它太脆弱了,还没拿起来就在他的手中化成粉末。
伊森差不多有一分钟的时间都没用鼻子呼吸,但他仍可以感觉到恶臭愈来愈强。他几乎可以在嘴角尝到那种味道,比阿摩尼亚更令人窒息,刺激到让他的双眼里全是泪水。
走廊的最尾端很暗。它上头的天花板还在,保护它即使在大雨时也不会受到破坏。
走廊的最底部是一扇关上的门。
伊森眨眨眼,把泪水挤出眼眶,伸手想握住门把,但门把早就不在了。
他用鞋子推开门。
铰链随之呻吟。
门撞上墙,发出碰!的一声。伊森跨过门框。
就像他记忆中的废弃民宿一样,光线从另一侧墙上的小洞射进来,照在蜘蛛结成的迷宫上,再照在房里唯一的家俱上。
金属框架还在,透过湿透的床垫,他可以看到里面的弹簧像弯曲的铜斑蛇探出头来。
到了这时候,他才听到苍蝇的声音。因为成千上万的苍蝇全聚集在那个人的嘴巴里,嗡嗡作响简直比小船的马达还大声。
他曾经在战争中见过死状更惨的尸体,但没闻过比这更糟的味道。
到处可见裸露在外的白骨。被铐在床头的手腕、被铐在床尾铁架的脚踝,还有肌肉几乎被撕裂的右大腿,白骨全暴露在空气中阴森森地瞪着他。男人左脸的头骨,从头顶一直到齿根也都露在外头。他的胃已经肿胀腐烂。伊森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人的破西装下肿大膨胀的胃。单排扣的黑色西装。
就像他的一样。
虽然五官无法辨认,但不论是头发的长度或颜色都没错。
身高估计也吻合。
伊森踉跄地往后退,靠在斗框上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我的老天啊!
是依凡斯探员。
退回废弃旧屋的前廊,伊森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从鼻子深深吸进好大一口气想清掉体内那种恶心的臭味。可是它不肯离开。尸臭嵌在他的鼻腔里,让他不断在喉咙后方尝到一种腐烂的苦味。
他脱下外套,解开衬衫上的扣子,挣扎着拉下衣袖。他的衣服全沾满尸臭。
他光着上半身穿越杂草丛生的前院,终于回到外面的泥土路上。
他还是可以感觉到鞋子里磨肿的脚背和颈子的抽痛,可是新产生的肾上腺素威力比存在已久的疼痛更强大。
他以坚定的步伐走上泥土路,脑海里各种想法不停翻腾。他本来想搜搜看死者的西装和长裤口袋,也许他能找到皮夹、证件之类的东西,但是后来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要碰任何东西。还是让戴着口罩和手套、拿着最先进的法庭采证工具的专业团队来检查那个房间吧!
整件事还是令他难以置信。
一个联邦探员在这个世外桃源被冷血谋杀了。
虽然他不是验尸官,但他相当肯定依凡斯的脸绝不只是单纯腐烂,他的头骨部分凹陷,牙齿断裂,其中一只眼球甚至不见了。
他死前一定饱受凌虐。
伊森很快地走过六个街区,然后在人行道上小跑步,来到警长办公室的入口。
他把西装外套和衬衫放在外头的长板凳上,拉开了对门中的一扇。
接待室贴着木头嵌板,铺着棕色地毯,制成标本的野兽头颅挂得到处都是。
一个六十多岁的白长发老太太坐在柜台,手上玩着纸牌接龙。立在桌上的名牌印着她的名字:白朗黛·摩兰。
伊森靠在她的桌边,看着她不慌不忙地又放了四张牌后,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她的单人游戏里移开。
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