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异境三部曲-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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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太阳从东边的岩壁探出头。
阳光斜斜射进小镇中央,宛如清晨的亮光。
我的小镇。碧尔雀轻声说,我试着亲眼见证它迎接每天的第一道阳光。
他示意伊森和潘蜜拉坐下。
你给我带来什么消息,伊森?
昨天晚上我和凯特碰面了。
很好,你采取什么策略?
彻底坦白。
什么?
我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我不懂。
凯特不是呆子。
你告诉她你在调查她?碧尔雀的声音里透露着怒气。
你觉得她不会立刻猜到这一点吗?
我们没有机会知道了,不是吗?
大卫——
不是吗?
你不认识她,但我很了解她。
潘蜜拉插嘴:所以你告诉她我们怀疑她,接下来她是不是说:『太棒了!事情是这样的。』
我告诉她,她是嫌疑人。然后说我能保护她,
利用往日情怀啊?
类似。
好吧!也许这个方法没那么糟。所以你打听到什么?
她说她最后一次看到艾莉莎是她死的那天夜里,她们在大街分手时,艾莉莎还活着。
还有什么?
她完全不晓得通电围墙外面是什么东西,不停追问我这个问题。
为什么她半夜不睡觉,反而在外头到处乱跑?
我不知道,她不肯告诉我。不过我现在有机会找到答案。
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可是我得把我的追踪晶片拿出来。
碧尔雀看了潘蜜拉一眼,再看向伊森。
不可能。
她的留言上明确写着:『不准有晶片,否则不用来了。』
你就告诉她你已经拿掉了。
你认为他们不会动手检查吗?
我们可以在你大腿后方弄一个伤口,他们不可能看出有什么不同。
如果他们有别的检查方法呢?
像什么?
干!我怎么知道?可是如果今天晚上我的大腿里还有晶片,我就待在家,哪里都不去。
我在艾莉莎身上犯了错,允许她不受追踪去卧底。要是她身上有晶片,我们早就知道她去过什么地方,也晓得她是在哪里遇害的。同样的错误,我绝不会再犯一次。
我可以照顾自己。伊森说,你们两个不是亲眼见识过我的能力吗?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担心的也许不是你的安危,而是你的忠诚度。潘蜜拉说。
伊森转动他的椅子。
他曾经和潘蜜拉在医院地下室对决。她拿注射筒攻击他,他则全速扑向她,让她的脸直接撞上水泥墙。他宛如回想美味大餐似地在脑子里重播那个片段,私心希望他能再揍她两拳。
她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伊森。碧尔雀说。
什么道理?你不信任我?
你表现得很好,可是时间不够长,我们还要多观察。
如果不能拿掉晶片,我就不去,就这么简单。
碧尔雀的语气听起来更加不悦。
明天黎明时,你要到我的办公室,钜细靡遗向我报告。明白了吗?
明白。
现在,我得提醒你……
又要说那一套如果我叛逃,你会怎么折磨我家人之类的话吗?你不能就让我自己想像最糟的情况,并且相信你不会心软吗?不过,我现在最需要的是和你私下谈谈。伊森斜眼瞄向潘蜜拉,你不介意的,对吧?
我当然不介意,
门在她身后关上后,伊森立刻说:我想要更进一步了解你的女儿。
为什么?
我愈了解她,找出她发生什么事的机会就愈大。
我相信我们已经知道她发生什么事了,伊森。
我昨天去了她的宿舍,房门口放了不少鲜花、卡片,看得出人们是真心喜欢她的。可是我想,她在基地里有没有树敌?我的意思是,毕竟她是老板的女儿。
伊森猜碧尔雀可能会因为这种个人问题发脾气。
没想到碧尔雀只是往后靠在椅背上,倾诉似地说:艾莉莎是最不喜欢利用特权的人。她本来可以和我住在这个家,过着豪华的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她选择住在简朴的宿舍,和每个人一样工作。她从未因为自己的身分要求过任何特殊待遇,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所有人也因此更爱戴她。
你们两个感情好吗?
好。
艾莉莎对这一切有什么看法?
你是指什么?
这个镇、监视系统、这里的一切。
比较早期时,就是我们所有人刚复生时,她有许多不切实际的理想。
你的意思是她不赞同你治理松林镇的方式?
对。不过,等她大一点,过了二十岁之后,她逐渐成熟,开始了解摄影机和狂欢会的存在都有其必要及原因,还有通电围墙和其他的秘密也是。
她怎么变成卧底的?
她自己要求的。那个新任务公布时,有不少人自愿。她想去,我不想让她去,我们大吵一架。她只有二十四岁,她这么聪明,可以选择做其他的事,一样可以有贡献,但至少不会危及性命。可是,几个月前,她就站在这个位子,对我说:『我是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爹地。你知我知,其他所有人也都知道。』
所以你就让她去了。
你很快就会从你儿子身上学到,放手让孩子照自己的意思走,是我们能为他们做的最困难,也是最伟大的一件事。
谢谢你。伊森说:我觉得我对她又多认识了一点。
我真希望你有机会认识她,她确实与众不同。
就在他已经走向房门时,伊森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碧尔雀。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问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碧尔雀带着悲伤的微笑:当然。你都问了这么多,还有什么不能问的。
艾莉莎的妈妈,她在哪里?
一瞬间,他突然老了十岁。仿佛他脸上的肌肉全萎缩不见,仿佛整个人都消了气。
伊森马上感到后悔,他不该问的。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一下被抽空,气氛凝重到让人窒息。
碧尔雀说:所有进入生命中止柜的人中,有九个人在复生的过程失败了,伊丽莎白是其中之一。现在,连我的女儿都死了。今天晚上,好好拥抱你的家人,伊森,紧紧拥抱他们。
手术室设在二楼。外科医师已经在里头待命。
驼背的医师胖胖的,行动的方式有点怪,仿佛在山里住了太久,得到的日照过少,骨头全缩了起来。他的白袍长达脚踝,手术用的口罩已经戴在脸上。
伊森和潘蜜拉走进来时,医师站在自来水流个不停的水槽旁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正用力清洗双手。
没有自我介绍。
只说了:脱掉长裤,趴在手术台上。
伊森望着潘蜜拉:你要待在这里?
你真以为我会错过欣赏你挨一刀的机会吗?
伊森坐在凳子上,动手解开鞋带。
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各式工具整齐排列在手术台旁的推车蓝布上:手术刀、尖镊子、弯镊子、缝线、针、剪刀、持针器、纱布、优碘,还有一个没贴标签的小瓶子,
伊森用脚将靴子踢掉,解下腰带,拉下卡其裤。
即使穿着袜子,他仍然能感觉到地板的寒意。
外科医师用手肘关上水龙头。
伊森爬上手术台,俯卧在布上。
心跳监视器和点滴架后方墙上镶着一面大镜子,他看着医师戴上手术用手套,慢慢走过来。
追踪晶片多深?伊森问。
没多深。医师回答。
他转开优碘的瓶子。
倒了一些在一小块布上。
在伊森的左大腿后方来回擦拭。
我们把晶片贴在股二头肌上。医师将针筒戳进最小的那个瓶子,很简单的小手术。
那里头装了什么?
只是一点自制的麻醉剂。
他的左腿后方开始觉得麻麻的,药效扩散得很快。
伊森什么都感觉不到,不过从镜子的反射中,他看到医师拿起手术刀。
他感到些微的按压。
很快,医师的矽胶手套沾上了几滴血。
一分钟后,他放下手术刀,拿起摄子。
再二十秒,晶片被丢进伊森头部旁的金属托盘里。
很小、半透明,像一小片云母。
帮个忙。伊森在医师拿起纱布为伤口止血时说。
什么?
缝合的时候弄丑一点。
真聪明。潘蜜拉说,这样一来,凯特会以为是你自己动手拿出晶片的,就会以为你想变节,投靠他们。
我就是这么想的。
医师拿起持针器,换上一条丑陋的黑线。
伊森和潘蜜拉在一楼的走廊往山洞前进时,左腿后方的伤口开始痛了起来。
伊森在玛格丽特的囚室外停下,双手圈在眼睛上面,倾身靠向玻璃窗。
你在做什么?潘蜜拉问。
我想再看看它。
不行。
他眯着眼,看进玻璃后的黑暗房间。
什么都看不到。
你和它接触过吗?伊森问。
有。
你觉得它怎么样?
它应该和我们其他的样本一起被丢进焚化炉里。走吧!
伊森望着潘蜜拉:我们用不着多学点关于畸人的知识吗?毕竟它们比我们多好几亿倍!
喔,所以你的意思是,研究看看我们怎么样才能共存吗?你讲的是嬉皮式手牵手、寻求和平的天方夜谭。
我讲的是生存。伊森说,要是它们有的不只是暴力呢?要是它们真的有智慧,我们也许能和它们沟通。
松林镇已经有我们需要的一切了。
我们没办法永远生活在这个山谷里。
你怎么知道不行?
因为我不认为现在镇上的人可以称得上『生活』。
那么你觉得是什么?
坐牢。
他再度转身面向囚室。
玛格丽特的头出现在圆窗后,和伊森的脸相距不过数英寸。
它和伊森对看。
眼神清澈。
异常镇静。
真希望我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
它黑色的爪子开始轻轻地敲着玻璃窗。
16
这是一幢位于小镇东北,有两间卧室的维多利亚式楼房。刚油漆过,前院种着两棵松树,韦恩,强森的姓氏已经贴在黑色的邮筒上了。
伊森走上前廊台阶,拉起门上的铜环扣了两下。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一个圆胖、快秃头、脸色灰白的男人抬头看着伊森,半眯着眼睛面对阳光。
他穿着浴袍,仅有的几根头发还没梳好,仿佛才刚起床。
强森先生吗?伊森问。
是的。
嗨,我只是想顺道来看看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松林镇的警长伊森·布尔克。说出这个头衔令他相当不舒服。
男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进去谈吗?
嗯,当然。
房子里还充满着没人居住的消毒味。
他们坐在一张小餐桌旁。
伊森拿下牛仔帽,解开皮外套。
流理台上放满了砂锅料理和包着锡箔纸的盘子。
很显然的,邻居们也都收到指示,催促他们带着午餐或晚餐在强森先生难熬的第一个星期前来陪伴。
眼前看到的三盘食物似乎都没碰过。
你饮食正常吗?伊森问。
我真的没什么胃口,人们一直不停送食物来。
很好啊!所以你见过不少邻居了。
韦恩,强森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餐桌的仿木胶合板上放着每个新进居民抵达首日就会收到的《松林镇欢迎手册》,将七十五页的威胁恐吓包装成建议,指导你怎么在松林镇有个愉快的人生,伊森当上警长后便利用第一个星期将这本小册子从头到尾背得滚瓜烂熟。桌上的册子摊开在解释冬季的几个月里,农场冻结,没有果菜收成时,居民的食物分配那章。
他们告诉我。韦恩说,我很快就要开始工作。
没错。
男人将两只手放在大腿上,低头瞪着它们。
我会被派去做什么?
我还不确定。
你是不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