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异境三部曲-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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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恩对将来能有什么期盼?
没有接受高等教育的可能,甚至没有一份真正的工作。
世界再也不同了。
你想作什么,就可以作什么。
不论你决定成为哪一种人。
只要记得跟随你的心和梦想。
那种好日子已经过去了。
灭绝物种的黄金年代已经过去了。
在人们无法自行找到配偶时,松林镇的婚姻常受到当局的强烈建议。然而,即使能自由选择,潜在对象的人数也不太多。
班恩没有机会看到巴黎了。
也不能去黄石公园。
甚至可能尝不到坠入爱河的滋味。
他不会离家上大学。
不能出国度蜜月。
也不能在二十二岁时仗着自己年轻加上一时心血来潮,就开车横度美国。
伊森痛恨监视系统、畸人,和松林镇的表象文化。
可是让他晚上睡不着,脑袋还转个不停的主要原因还是他儿子。班恩已经在松林镇住了五年,几乎和他住在以前的世界一样久。伊森相信镇上的成人居民可能每天都得和自己过去的记忆奋战才能过日子;可是班恩不一样,他基本上是这个镇、这个怪异新时代下的产物。即使是伊森都不能过问他儿子在学校的学习情况,碧尔雀派了两个便服警卫二十四小时巡逻校区,不准家长踏入校园一步。
早上三点三十分。
伊森抱着太太,平躺在床上。
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可以感觉到泰瑞莎的眼睫毛在他的胸膛上上下下、开开阖阖。
你在想什么?
这个曾经重创他们婚姻的问题,如今在松林镇却成了禁区。在过去的十四天里,泰瑞莎从没打破表面的幻象。她当然是真心欢迎伊森回家,团圆时,大家都哭得好惨。可是在松林镇居住的五年,已经将她训练成冷漠刚毅的假面专家。她从没问过伊森去了哪里,也从未提起他麻烦不断的整合过程,他们从没讨论过为什么他会突然变成警长,或着他现在可能知道什么。有时候,他觉得他看到泰瑞莎的眼睛闪过一丝光芒,像是对他们目前状况的了解,以及渴望和他沟通却不能的压抑。可是,像个舞台上的好演员,她一直没有丢下她该扮演的角色。
他愈来愈觉得住在松林镇就像住在一出永不落幕的复杂戏剧里。
每个人都有必须扮演的角色,
要是让莎士比亚来写松林镇,大概会是:整个世界就是个大舞台,所有男人女人都是演员;他们上场、下场,而且常要一人分饰多角。
伊森自己就是分饰好几个角色的最佳案例。
楼下的电话响了。
泰瑞莎像装了弹簧似的跳起来,意识清楚,一点都不迷糊,她的脸因害怕而紧绷。
是每户人家的电话都响了吗?她问,声音里全是恐惧。
伊森爬下床。
不是,亲爱的。回去睡觉。只有我们家的电话在响。而且是要找我的。
电话响到第六声时,伊森接了起来。他穿着内裤站在客厅,将老式转盘电话的话筒夹在厉膀和耳朵之间。
刚刚一时之间,我还以为你不会接电话了呢!
碧尔雀的声音,他从没打过电话来伊森家里。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伊森说。
很抱歉我吵醒你。你看完彼得·麦克柯尔的监视报告了吗?
看完了。伊森撒谎。
可是你没有听从我的建议去找他谈一谈,对不对?
我计划明天一大早去。
不用了!他决定今天晚上离开我们了。
他已经出门了?
没错。
也许他只是出去散散步。
三十秒之前,他的追踪信号已经走到小镇最南端的马路大转弯处,而且继续往树林前进。
你想要我怎么做?
话筒的另一端沉默了好一会儿,但伊森能感觉强烈的挫折感如辐射热灯的光不断传来。
碧尔雀不露情绪地说:阻止他,劝他回头。
可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啊!
我知道这是你的第一个逃亡者,别担心要说什么,相信你的直觉,我会跟着旁听的。
旁听?
只剩嘟嘟嘟的拨号音在伊森的耳边回响。
他蹑手蹑脚地爬上二楼,在黑暗中摸索着装。泰瑞莎仍然醒着,坐在床边,看着他将皮带穿进裤头。
还好吗?亲爱的?她问。
没事。伊森说,工作上的事,
对,只是要阻止一个邻居在月黑风高时逃离这个世外桃源。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伊森走过去,亲了他太太的前额一下。
我会尽快回来。希望不会拖到早上。
她没说什么,只是抓住他的手,紧紧捏着,用力到他连骨头都痛了。
松林镇的黑夜。
静悄悄的仙境。
蟋蟀的叫声已经关掉了。
安静到伊森可以听见街灯的轻声嗡鸣。
自己生物引擎的跳动。
他走到人行道旁,爬进车顶有警示灯、车门上画着和他警长徽章相同图案的黑色福特Bronco越野车。
发动引擎。
打档。
他试着慢慢开上马路,不过排量四点九公升、直列六缸汽油引擎的声音却大得不得了。
毫无疑问的,他车子的噪音一定吵醒了不少人。
松林镇平常没什么人开车。毕竟不管要去哪,用走的顶多十五分钟就到了。
尤其在夜里,更是一辆车都没有。
车子存在的目的是装饰,所以被伊森Bronco越野车吵醒的人一定会猜到镇上出事了。
他在大街转弯,往南疾驰。
过了医院之后,他打开远光灯,用力将油门踩到底,加速驶入高大松树间的一条窄巷。
寒冷的林间空气从打开的车窗不断灌进来。
他将车子开在马路中央,轮胎跨在双黄线两边。
他知道前方无路可转,而且就要开始爬坡。
即将离开山谷,离开这个镇。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打开收音机,找到一个播放老歌的电台。开回博伊西大约要三个小时,在夜晚开阔的马路上奔驰,没什么比打开车窗听音乐更舒服的了。这个想法闪过他的脑袋不过半秒,但他心中却产生了一丝错觉,以为自己还活在有许多同类的世界中,以为还能看到大城市的灯海、远方高速公路的车声,以及穿梭在摩天大楼间的喷射机。
他妈的不那么孤单的错觉。
人类即将灭亡前的美好生活。
时速表转到七十英里,引擎大声咆哮。
他飞快地经过急转弯路标。
伊森踩下煞车,慢慢前进,让越野车在弯道顶端停下。他将车停在路厉,关掉引擎,爬下车子。
靴子的鞋跟摩擦着柏油路面。
打开门,他看着固定在座位上方枪架里的温彻斯特M1897散弹枪好一会儿,心里颇为犹豫。他不想带着它,让麦克柯尔误会;可是他也不想不带它,因为森林里很黑、很可怕,而和它相邻的外头世界更是恐怖到难以想像。虽然据他所知,通电围墙从来没有出现过破洞;可是什么事都有第一次,不带枪独自在森林里走动则是对墨菲定律【※Murphy'sLaw,指只要有可能出错的事情,就一定会出错。】的严重挑衅。
他往后靠,打开枪架上的锁,在口袋里塞满子弹,然后,他将十二口径的散弹枪从架上取下。压动式的枪机,桃花木做成的枪托配上十五英寸长的枪管。
伊森填入五发子弹,将一颗上膛,把扳机设定在半击发的位置。这个美丽而强大的武器没有保险栓,所以他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将枪横放在肩头,一只手挂在枪管,一只手挂在枪托上,下车踏上路肩,开始往树林里走。
这儿比镇上冷多了。
树林的地面飘着一层约一码厚的水气。
峭壁反射着清亮的月光。
伊森打开手电筒,往树林深处前进。他试着走得笔直,以方便自己待会回到车上时不会迷路。
在看到通电围墙前,他就先听到它穿过迷雾传来的嗡鸣,像一个持续不坠的低音。
围墙的影子在远方现身。
宛如一座横跨森林的城墙。
他走近之后,将细节看得更清楚。
每隔七十五英尺就有一根二十五英尺高的钢管,支撑架设在钢管之间的通电围墙。每十英尺就有一个逆电流器。网子上的管线约一寸粗,上头突出许多长钉,并裹以吓人的锋利铁片。碧尔雀的团队对要是遇上停电,围墙能否发挥同样的效果看法不一;换句话说,没人知道光靠围墙的高度和上头的锋利刀片是不是足以阻挡畸人入侵。伊森私下则认为,要是成千上万、饥肠辘辘的畸人想进攻的话,不管围墙有没有电,松林镇终究还是会沦陷的。
伊森在通电围墙前五英尺处停下来。
他折断两支低垂的树枝,在脚下摆了一个大大的×记号。
然后他转向东方,沿着围墙走。
四分之一里后,他停下来,静静地听。
持续的低音嗡鸣。
他自己的呼吸。
围墙另一边有东西在树林里移动的声音。
踩在松针上的脚步声。
偶尔踩断小树枝的啪!
是鹿吗?
还是畸人?
警长?
那声音像一股电流穿过脊椎,让伊森挺直身体,立刻将散弹枪转下肩膀,枪管对着彼得·麦克柯尔。
他站在一棵巨大的松树树干旁,黑衣黑裤,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肩膀上还背着一个小小的背包。他在两个塑胶牛奶瓶里装了水,在他走动时,不时可以听到水在里头哗啦哗啦晃动。
伊森观察到他似乎没带任何武器,手上只拿了一根比百岁老人的腰更弯的木棍当拐杖。
我的老天啊!彼得。你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作什么?
他挤出微笑,但伊森看得出来他其实很恐惧。如果我告诉你,我只是睡不着出来散散步,你会相信我吗?
伊森放下散弹枪。
你不应该来这里。
我听说森林里有个通电围墙。一直想要亲眼看一看。
嗯……就在那边。现在你看过了,我们一起走回镇上吧!
彼得说:『在我筑起一道墙之前,我会先问自己,我是要将什么关在里头,还是要让什么进不去。』罗伯·佛洛斯特曾经写过这样的诗。
伊森想告诉他,他知道;因为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正好读到他提起的这一首。
所以,警长……麦克柯尔一边指着通电围墙,一边说,你是要将我们关在里头?还是要让什么东西进不来呢?
该回家了,彼得。
是吗?
是。
你所谓的『家』,指的是我在松林镇的房子?还是我在密苏那市(Missoula)真正的家?
伊森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已经在这儿住了八年了,彼得。你是这个社区里重要的一份子,你对松林镇有很大的贡献。
引自《松林之光》吗?少来了。那份报纸根本是个屁!
你的家人都在这。
这里是哪里?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我知道有人真的在这个山谷里找到幸福和平静。我试着说服自己也可以,可是那不过是自我欺骗。我几年前就应该这么做的,但是我出卖了自己。
我明白这不容易。
是吗?根据我的看法,你到松林镇的时间比五分钟长不了多少,你什么都不懂。而且在他们任命你为警长之前,你想尽办法要往外逃。所以,你为什么变了?你真的成功逃到外面了吗?
伊森下巴一沉。
你翻过围墙了,对不对?你看到了什么?是什么让你在一夕之间改变想法?我听说围墙的另一边有恶魔,不过恶魔是假的,只存在于神话故事里的,不是吗?
伊森将散弹枪的枪托放在地上,将枪管靠在一棵树上。
告诉我外头有什么。麦克柯尔说。
你爱你的家人吗?伊森问。
我要知道。非知道不可。你们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