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生还者-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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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拉吗?”
“我们不要在这谈这些。”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我认识你,但不在这里。”
“在哪里?”
“停的那部是你的车吗?”
“租来的。”
“把它停到下两个路口,在那等着,我会来接你。”说完她就将门关上了。
乔在门廊前站了片刻,考虑是否要再按一次门铃。他把车停在二条街之远的学校操场边。那些秋千、跷跷板星期天都没人使用,否则他一定要把车停在别处,因为他无法忍受孩子们银铃似的笑声。等着等着,他没看到任何一个女人。
又看了一眼手表,差十分十点,这是太平洋时间,此地慢一小时。
八小时之内他必须赶回洛杉矶西区,与黛咪和萝丝会面。
一辆小轿车从南方驶近,乔看见里面有三个人。他小心翼翼地转到车子的另一侧当作掩护,以防他们朝他开枪。但他们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开过去了。一分钟后,芭芭拉开着一辆碧绿的福特车到来。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漂白水和肥皂粉的味道。八成乔去按门铃时,她正在洗衣服。
他们从学校往南行驶时,乔说:“芭芭拉小姐,我很好奇——你在哪里看过我的照片?”
“从没见过,”她说:“还有,叫我芭芭拉就好了。”
“好吧,芭芭拉……你刚才开门的时候,怎知道我是谁?”
“好几年没陌生人找上我的门,而且昨晚你在拨电话时,我不接,你让电话至少响了三十声。”
“四十声。”
“最顽固的人也会在响了二十声之后就放弃了,当铃声响了又响,我就知道你不是顽固,而是无法阻挡的。所以我想你应该很快就会来到。”
她大约五十岁,穿着一条褪色的牛仔裤,一件蓝色条纹的衬衫。一头浓密的白发,修剪得很得体但并不时髦。皮肤晒得恰到好处,脸上满布的是诚挚与值得信赖的表情。她的眼神直接而坦率,乔喜欢她处理事情的效率,以及她清脆自信的声音。
“芭芭拉,你在怕什么人?”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我会从别的地方找到答案。”乔说。
“我告诉你的都是实情,乔。不必管他们是什么人,但他们的势力是我未曾料到的。”
“他们操控了安全委员会的调查结果?”
“我认为委员会仍然是公正廉明的,但这些人……他们有能力使某些证据消失无踪。”
“什么证据?”
在红灯之前紧急刹车;她说:“乔,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是什么事情让你又起了疑心?整个故事听起来不像真的吗?”
“故事听起来一直像真的——直到我遇到唯一的生还者。”
她茫然地看着乔,似乎他在讲一种让她听得雾煞煞的外国语。
“杜萝丝。”他说。
芭芭拉淡褐色的眼中没有一丝欺瞒的神色,但声音却充满疑惑。“她是什么人?”
“她也搭上了那班飞机,昨天她去找我太太和孩子的墓地探视时,我正好在场。”
“不可能,没有生还者,没有人能够生还的。”
“她也在乘客名单上。”
芭芭拉不发一语地望着他。
乔说:“有一群非常危险的人正在追杀她——现在是追杀我。也许是同一批人想要将证据烟灭掉。”
他们后面的车在按喇叭,因为交通号志早就转变成绿灯了。芭芭拉一面开车一面伸手把空气调节器的风量转小,她似乎觉得有点冷。
“没人能够还活着,”她依然坚持。“你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擦撞,能否生还完全要看撞击的角度和其他因素。这次是机头朝下的垂直撞击,全毁,没得救了。”
“机头朝下?我还一直以为是翻滚才解体的。”
“你没看报纸报导吗?”
他摇着头说:“我没办法,我只能用想象的……”
“它不像大多数的坠机都是擦撞的,”她强调说:“几乎是垂直落地,有点像霍普威尔市那次事件,一九九四年九月一架七三七客机在飞往匹兹堡的途中,坠毁在霍普威尔市,飞机整个……毁掉。三五三号班机上的人一定……很抱歉,乔,他们一定就像站在炸弹爆炸的中心一样,不可思议的轰一声……”
“有些遗体根本无法辨识。”
“炸得没留下什么可作辨识的,结果就是……乔,那比你所能想的还要令人毛骨惊然。相信我,情况比你想知道的还糟。”
他回忆起他家人的遗体装在小盒子里送到他手上时的情景,这些记忆所累积的压力,已将他挤压成如此一付铁石心肠。
等到乔终于能再度说话时,他说:“我的意思是说,有许多乘客的遗体并没被找到,那些人……瞬间死亡,烟消云散。”
“绝大多数都是如此。”
“也许这个杜萝丝正好没被……没被炸碎,她之所以消失不见,是因为她独自离开了现场。”
“走离现场?”
“我遇到的那个女人,毫发无伤,看样子她似乎度过了那场劫难,甚至连疤痕都没有。”
她固执地摇着头说:“她骗你的,乔。一看就知道这是天大的谎言,她根本就不在那架飞机上。她在跟你玩一种恶心的把戏。”
“我相信她。”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亲眼所见过的事情。”
“什么事情?”
“我不认为应该告诉你,知道了这些事……也许会把你无端卷进来,就像我一样。我不要你去冒那些我必须去冒的险,我光是来到这里,就已经会给你带来麻烦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你一定是遇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你才会一直相信有人还活着。”
“没错,而且怪异得让你无法想象。”
“但……我仍不相信。”她说。
“很好,那你就安全多了。”
他们已驶离科罗拉多的喷泉市,越过郊区,乡村的景色越来越鲜明。只见东边的高原渐渐缩小成不毛的平地,而西边的田园和树林则逐渐出现在雾色朦朦的山脚下。
“你不是漫无目的地在开车吧?”
“如果你想完全了解我即将告诉你的事,看看这些景色对你会有帮助的。”她看了乔一眼,眼中明显地流露着关怀。
“你认为你控制得了吗,乔?”
“我们要去……那里。”
“对,如果你能控制得住自己。”
乔闭上眼,努力压制住那股蠢蠢欲动的焦虑感。在他的幻觉中,他好象已经听到七四七飞机尖锐的引擎声了。坠机的地点就在科罗拉多喷泉市南方偏西约三、四十里的地方,而芭芭拉正是要带他到七四七摔得粉碎的那片草原去。
“只要你能控制得住——”她温柔地说。同时车子也慢了下来,她正在将车靠向路肩。
“不,”他说:“别停,我们走,我没事。我现在不想错过任何事情。”
下了高速公路,随即驶进一条油滑的碎石路,然后很快地转进一条泥土路,两边是高大的白杨树,枝叶向上伸展着,像是一丛丛绿色的火焰,当路愈来愈窄的时候,四周只剩白松木,而且树林变得更加浓密。一路上坑坑洞洞,几乎就要迷失方向了,好不容易道路前面展开一片草原,草原的尽头则是一片冬青树。
芭芭拉停好车后说:“我们用走的,不超过半里路,草不会太长。”
无边的寂静,令人想起教学里肃穆的仪式,唯有脚下的树枝和松针的折断声,才稍稍打破这周围的沉默。
乔尾随着芭芭拉在参天古木的浓荫下穿梭行进,虽是大白天,树林里却像修道院的回廊一般阴暗,空气中弥漫着松树的芳香,以及毒蕈和腐烂落叶的霉味。
走着走着,一股凉意像冰雪溶化时的酷寒直侵他的骨子里,穿过肉体,从眉毛,头皮及颈背冒出。天气很暖和,但乔脊背发冷。
终于他看到行树的尽头了,最后几棵树的外面,是一片空旷地。虽然那片森林让人有幽闭恐惧的感觉。但此刻,他却不愿抛开这一片浓密的绿荫,而去面对即将在他面前摊开的事实。
乔全身战栗地跟随芭芭拉穿过最后几棵树,来到山坡下,这块空旷地由南到北约三百码,由西至东则有两倍长。
飞机的残骸早已不见了,但草原依然令人觉得鬼影幢幢。冬雪和春雨为这撕裂焚烧过的大地疗伤止痛,重新敷以新生的草皮。但碧绿的草原及点点的黄色野花,怎么也藏不住大地最初最可怖的创伤——一块椭圆形的洼地。
“这就是撞击点。”芭芭拉说。
他俩并肩朝着数百万磅的机身,从夜空呼啸坠落地面的精确地点前进。乔很快就落在芭芭拉后面,他裹足不前,灵魂正在这块大地上受着痛苦的煎熬。
芭芭拉回头看着乔,一语不发地向他伸出手。乔紧紧地握着,然后他们再度出发。
他们到达撞击地点时,乔看见北边树林有被火烧焦的痕迹。这个地点曾被邮报作为坠机照片的背景。有些松树的针叶,已被烈焰焚烧一空,只剩下焦黑的树枝,挂在阴暗的天空上,形成僵硬的几何图形。
他们在洼洞崩蚀的边缘停住,高低不平的洞底,最深处有二层楼高。虽然洼地的四壁长满了草,但它的底部却是寸草不生。
芭芭拉说:“它撞击力量之强,将数千年堆积的表层土壤刮走,也震裂了地表下的岩床。”
撞击的力道比他预想的要大,饱受震撼的乔面对阴暗的天空,只能不断地深呼吸着。一只老鹰从山巅的迷雾中飞出,飞行路线精确得像是地图上的纬线。在灰白的云朵烘托下,它的身影漆黑得像是爱伦坡笔下的乌鸦。但当它飞过酝酿中的暴风雨区时,它又化身为白色的精灵呼啸飞过。
“三五三号班机,”芭芭拉说:“在飞过古德兰导航站时,航线正确,也没什么问题。那是离科罗拉多喷泉市东方大约一百七十里的地方。当它在此坠毁时,偏离了航道有二十八里之远。
为了鼓励乔跟她一起绕着洼地边缘漫步,芭芭拉将她所知七四七客机自起飞至坠落的细节,—一详细归纳说给乔听。
班机离开纽约的甘乃迪机场后,直飞洛杉矾。
照说它平常的飞行航道,应该比那晚的航道更偏南一点,这是因为那天南方有雷雨,且有龙卷风警报,所以才临时变更路线。更重要的是那天北边航道的逆风没有南边的那么强,采取阻力较小的路线,可以减少飞行时间和油料的消耗。最后,国家航空飞行路线的计划部经理,赋予这架飞机飞一四六航线。
飞机比预定时间晚了四分钟起飞,直飞洛杉研机场会经过宾夕法尼亚州的北边,克利夫兰、伊利湖的南岸、密西根州南部、芝加哥,在爱阿华州的达文波特市通过密西西比河,然后在尼布拉斯加州通过林肯导航站。但三五三号班机将它航线向西南修正,朝着堪萨斯州西北角的古德兰导航站飞去。
从飞机残骸中寻获的飞行记录器显示,从古德兰到下一个主要的前进管制站——科罗拉多的布鲁梅沙,驾驶员作了适当的航向调整。但在通过古德兰导航站后约一百一十里的地方,事情有点不对了。虽然七四七并未失去高度及空速,但它开始偏离所赋予的航线,朝向西南西飞,离开一四六航线约七度。
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