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大道-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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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中空空如也,随身带来的干粮早已吃尽,又无人招呼吃饭。一时间觉得头晕眼花,几乎要站不住脚了。
再加整日的疲惫劳累,一时不支,倒在林道石阶上,并向下滚过数圈,磕碰出数道擦伤,昏过去了。
这也是他自小体质强于常人,方能支撑许久。
换作寻常人,早该心衰力竭而死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二忽然觉得舌尖微微湿润,又有些辣劲儿熏嗓,下意识咳嗽几声,终于醒了过来。
一睁眼,瞧见的是一个硕大脑门,头顶光秃秃、亮铮铮寸草不生。
往下看,此人面相甚为粗狂,菜刀样的眉毛,铜铃般的眼睛,黝黑黝黑一脸。
身材更是魁壮,上半身子安在哪处,哪处便堆起一堵挡身大墙。
一双腿立在哪里,哪里便扎下两尊擎天大柱。
腰里别着与不二身子一般大的酒葫芦,随着他洪亮的说话声忽忽晃着。
葫芦中不时响起稀里哗啦的清脆声音,显然是不剩多少好酒了。
“好他娘一条大汉!”
不二暗自惊道。回想先前昏倒时的情形,便猜是他救了自己,连忙拱手道:“多谢救命之恩!”
说罢,又忽然想起与顾乃春的两日之约,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连忙站起身,拾起扫把就地扫了起来。
只没几步,又摔倒在路旁,爬不起来了。
那大汉看着大有意思,忍不住笑道:“他娘的,老子费了牛劲,才将你救醒。你可倒好,走一步便叫我前功尽弃。”
说着,扶起魏不二,又给他灌了几口酒,就了些熟肉下肚。
魏不二吃饱喝足,这才还了精神。
拱了拱手,只道大恩来日再报,便又要拿起扫帚扫地。
那大汉看他满脑门血汗横流,累的将要虚脱,仍不打算休养,便道:“你这混账小子,扫院这活计什么时候不能干?累死了还扫个屁。”
不二道:“平日扫院倒也罢了,今天却是一刻也耽搁不得。”
那大汉便问他所为何事。
不二心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可跟你耗不起。
便叫他跟着自己走,一边扫地,一边自入宗求师说起,到与顾乃春定下赌约,再到先前累极昏倒,通通道了出来。
那大汉一字不落听完,怒火蹭地由脚心窜到颅顶。
当即破口大骂:“姓顾的老混球,尽干混账事。他娘的不想收徒弟,只管明说,何苦折腾一个傻小子?算什么乌龟儿子王八蛋?”
魏不二听了,心中暗道:左右我无依无靠,受些委屈算什么?只怕辛辛苦苦拼了命,到最后仍是没个结果。再说,顾乃春不肯收我为徒,也在情理之中,怨不得谁。若我是顾乃春,遇到像我这般讨人厌烦的家伙,也未必会给什么好脸色。
想着,心中怨愤气轻减了许多,自顾向前走去,晃晃悠悠地挥舞着扫把。
那大汉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老子收徒弟,向来不看天份看勤奋,这小子虽然不大醒事,但这一股子楞劲儿与我那已故的徒儿忒是个像!”
铜铃般的眼睛一睁,怔怔瞧向不远处那步履蹒跚的身影。
忽忽晃晃似回到数年前某日,自己的爱徒跪在传功殿的大堂里,手持着抹布,一寸一寸地将地板擦得铮亮。
他至今仍记得,那绣金古灯下,院前院后,清静爽利,殿堂内外,纤尘不染,让自己惊掉了下巴。
仍记得爱徒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记得他的面目神情,一举一动。
想着,想着,眼泪竟要掉下来。心中长叹一口气:“只可惜我缚于昔日的誓言,眼下还不能收徒。否则,只凭这小子的心性毅力和这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头,我一定要亲自教导……”
想到这里,忽地一拍脑袋,笑道:“哈哈,定是被顾老混球晦气的,我怎么也变成死脑筋了?”
便几步走到不二跟前,“臭小子,你昏睡了一日,与顾混球的赌约输定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做无用功的好。”
不二大吃一惊,一看日头,果然比昏倒之前早一些,想来这大汉多半没有说话。登时面若死灰,身子摇摇欲坠。
便在此时,又听那大汉嘿嘿笑道:“不过,你小子想要修道,却未必没有机会。”
不二听罢,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稳住身子,“当真?”
大汉道:“老子骗你有什么好处?”
说着,一把抓起魏不二的手腕,一道温热气息顺着太渊穴入了其体内。测了半晌,摇头皱眉道:“资质可真够差的。”
不二道:“若非如此,我也不用这般苦恼。”
那大汉忍不住笑道:“倒也无妨,我识得一位修道中人,平生最见不得什么资质卓越的天才之类,专喜欢收些资质糙略、又蠢又笨又倔的作徒弟。我看你的样子,一定大有机会。”
不二正是满腹好奇,方要开口相问。
那大汉又道:“不过,我说的这位道友近日方好外出了,待稍过些时日,我再为你引荐。”
不二大喜,连忙拜谢。
那大汉摆了摆手:“也不知你小子能否入得此人的法眼,且别高兴的太早了。”
不二又问何时可以见到这位前辈。
那大汉想了想,回道:“你莫要着急,时机到了,自然就会见到。”说罢,驾着酒葫芦远远遁去了。
第007章 男儿膝下有黄金
别了大汉,不二心中自然生出一些期许来。
却因并不相识,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与顾乃春的赌约还剩小半天,他还想再作最后的努力。
只可惜,纵是他拼尽了全力,也未能在约时到来之前,将掌座峰的林道清扫干净,只得往住处返去。回想这两日的奔波劳碌,虽然到头来一无所获,但他拼尽全力,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躺在单薄的床板之上,心头又有些沉重。
顾乃春的路子走不通了,之前花了大笔灵石买来的熏竹毛笔,也算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想到这里,他胸口便是一阵压抑。
倒不是心疼那笔灵石,而是想起了跟婉儿开口时的情形。
想了许久,忽然又平静下来。他之所以觉得难过,不过是心里还惦记着婉儿。倘若他真如先前所想一般,把婉儿当作普通朋友一般,与朋友借了银子,迟早要还的,又何必苦恼?
……
往后的几个月,魏不二虽然心里着急,但出了门,该干的活没偷懒,该扫的院子也一个不落。
大汉却再也没有出现。
眼看二十岁的生日愈加临近,不二心里面的焦急就像雨后的野草一般,不受控制地疯狂生长。
有一天扫院的时候,还弄坏了一个扫帚。
到后来,不二渐渐不再对大汉怀抱希望。也渐渐冷静下来,开始琢磨别的法子。
他一度极想去找贾海子帮忙,但很快将这念头熄灭。
又尝试了许多门路,却都是走不通。到最后,还是把希望放在了先前从宗里兑换的基础功法《长生功》上。
每日抱着功法书卷,埋头苦读,试图从中有所领悟,结果当然是毫无所获。
想请教宗内的修士,但没有一个有空搭理他。
想去向婉儿求教,又觉得两人情分已尽,对方明显在躲着自己,再没有道理去打搅。
在无助中疯狂努力的日子像野马一样往前狂奔,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天夜里,不二似往常一般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忍不住点着烛火,翻开《长生功》,逐字逐句读了下去:
“长路伴凯歌,我生有几时。尘缘入大泽,忘道仙家术……”
念到此处,便自言自语:“第一句有个长字,第二句有个生,第三句有个大,第四句有个道,连起来便是长生大道,这功法的关窍会不会在此处?”
正琢磨着,便听见有人笑道:“天下的功法若都是如此简单,只凭拆字便可领悟,我等也不必苦苦求道了。”
这声音听来诡异的很,又是在深更半夜,不二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四下望去,却瞧不见半个人影。
紧接着那人又道:“你一个扫院的杂役,整日去做大道长生的痴梦,可笑,好生可笑呐。”
“你是谁?”不二连忙问道。
那人道:“我是谁,你别管。我只是听黄大和尚讲,有一个又笨又傻,资质又差的傻小子,想要修习道法,故而特意来此处瞧瞧。”
魏不二连忙跪倒在地:“原来是您,叫我等的好苦!”
膝盖方要着地,却凭空感觉到一股向上的浮力,将他托了起来。
只听那人冷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人的骨气聚在膝盖上,你总是跪来跪去,连骨气都要磨光了。”
不二听罢,心头猛地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回道:“仙师一语惊醒梦中人,不二受教了。”
那人道:“你怎么不辩驳几句?”
“错了便是错了,”不二道:“这三年来,为了修习道法,我不知多少次屈膝下跪,早就将骨气丢光了。”
那人笑道:“算你没有蠢到家,还有挽救的余地。”
说到此处,语气一转:“我听黄大和尚说,你求道之心极为坚定。我倒是有办法帮你打开内海之门,却不知你能否吃得了其中的苦。”
不二道:“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什么艰难险阻我都不怕。”
那人冷笑一声:“你可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说着,稍作沉默,又道:“从今天起半个月内,你每夜子时,到身练峰后山,找一棵十丈高的老松,爬到最顶端的枝干,倒挂一个时辰。”
这要求殊为怪异,但不二毫不犹豫答应了。
那人说完最后一句,不再答话,想来遁身离去了。
不二算了算时辰,距离子时不到半个钟头,便一刻也不敢耽误,一路狂奔去了身练峰。
往后半个月,按着那人的要求,每日去老松树顶倒挂,每次都要累得精疲力竭,几欲昏倒。
强咬着牙撑过了半个月,那人又趁夜来找不二,叫他每日丑时背着一个百斤大石,绕着宝练峰疾奔一圈,仍是要持续半个月。
待不二将这半个月撑了过去,他又提出更加奇怪的要求。
比如,每日寅时,到云隐山脉砍五棵树;再想办法用砍倒的树干盖成一个木屋。待盖好了,又叫他把木屋拆了。拆了,再重新盖起来。
这般反复折腾,白日里还要打扫院子,做杂役的活计,实在损耗身体,多亏了不二从小体质强于常人,才勉强撑得下来。
眼看便过去五个月,距离彻底无缘大道的期限愈加近了。
不二心里着实有些着急,但嘴上却再也不提此事,只按着那人所说的一丝不苟地去做。
这一日,那人又在夜里来寻不二,仍是不现身形,只叫他一路跪着去云隐山脉深处,把那些盖好的木屋再搬到身练峰上。
不二听罢应了,径直便往门外走。
“等等!”却是那人叫住了他,问道:“叫你看来,我叫你做的这些事情,是否能帮你打开内海之门。”
不二心中一喜,只道总算盼来了这一日,便连忙停下脚步:“仙师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那人道:“你不必顾虑,只管照实说。”
不二道:“若让我说实话,仙师叫我做的这些事情,与我平日扫院打杂并没有什么本质差别,自然也不能助我打通内海之门。”
“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我是在作弄你了?”
不二默声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