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第一部 正黄旗下-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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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上学的头天晚饭后,娘拿出一毛钱来说:
“我说”,她很少喊海蕖的名字,更不会像奶奶那样亲昵的喊她“妞儿”,好在平时很少过话儿,不得已的时候往往就用“我说”开头:
“我说,打明儿个起就不要来回的跑路了,中午拿上一毛钱在外边儿买着吃吧。”
一毛钱?虽说那时候钱值钱,可也就是俩烧饼钱,海蕖听了一怔,本能的想说什么或者想向阿玛求援,可刚想张嘴就被小脚姥姥堵了回来:
“别嫌少,这儿不是肃宁府,你阿玛挣那俩钱儿够干嘛的呀,还上什么教会学校,能有烧饼吃就不错了。”
一听这话,海蕖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出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突然特别想嬷嬷了,想嬷嬷在她去温泉中学上学时的一再叮嘱和装在网篮里的缸炉烧饼、想阿玛安排的那个送行仪式,想三哥海林送她和六哥海森、表妹颖鸿一起坐大鼻子汽车去温泉中学上学的事了……然而那些温馨的往事已恍如隔世了,嬷嬷现在还好吗?她还挂记我吗?六哥呢?颖鸿呢?他们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又是一个新学期了,温泉中学还是那么美吗?望着这孤独的星空,海蕖的眼泪夺眶而出……
中午同学们大都回家了,教室里只剩下海蕖孤零零的一个人啃着干饼子,校园里很安静,花儿开得正香,草儿长的正旺,一排排的榆树墙修剪的整齐有致,还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鸣叫声,初秋的景致挺美的,可海蕖的心情却一点儿也好不起来,反而更增添了对北京的思念和秋的惆怅。
十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两个干饼子怎么能顶一天的生理需要。还没下最后一节课,海蕖已经觉得饥肠辘辘了。放了学急急往家跑,放下书包就奔厨房,刚出锅的窝窝头喷香,炒菜的味儿更是揪人的胃口,海蕖刚要伸手,就听见娘一边儿磕着烟袋锅一边儿走进来:
“哟,几辈子没吃饭啊,跟饿狼似的,还大宅门儿的姑娘呢。你阿玛还没回来呢,这就没规矩了?吃零嘴儿的毛病可不好!”
海蕖一听,二话没说扭头就往外走,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可一转身发现里屋小脚姥姥正抱着点心盒子在吃桃酥。新二太太见海蕖发现了这个秘密,不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冷笑着说:
“别看,姥姥年纪大了,吃点儿偏份儿是理当的。”
海蕖能说什么呢?没人教会她和长辈顶嘴,也没有谁再站出来为她说话,没有了嬷嬷,没有了哥哥们,也没有了去处,只能一个人把委屈和口水一起咽下,只有一次次在脑海里回响着“小白菜”的歌词……;只能一遍遍的向着西南方问天问地问自己:北京啊,真的是“问君归期未有期”了吗?
日子就在这委屈艰辛与无望的期盼中一天天的过去,海蕖也在这一天天的艰难中读完了初中,但长春没有女子高中,海蕖再一次辍学了。十六岁的女孩子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有二老爷的这份薄薪和海林的俸禄,日子好赖总算过得去,而海蕖兄妹竟也因祸得福。长春没有了那般旧亲老友,也没有了“堂会”、“清音”一说,当初的全套锣鼓又都被新二太太三八不值二的卖了,再添吧,既没有这个实力也没有了同僚,二老爷下班回来憋得难受,实在丢不下的这份“戏情”,在闲极无聊的情况下到成全了海蕖和海林的天赋,这六年里哥儿两几乎把二老爷肚子里的那点儿东西都掏空了:全本的“牡丹亭”、而且是昆曲的,整出的“金玉奴”、“凤还巢”、“穆桂英挂帅”、“玉堂春”、“四郎探母”……,海蕖和二老爷两个人就能全部演下来,再加上海林,父子三人可算是一台好戏了。要说二老爷这一辈子为这个家里所做的贡献,为儿女们所进的责任,除了在宝二爷的关照下拿的这点儿薪金外,就是把这点子本事传给了这一儿一女,以致多年后竟成了全了哥儿俩的一份事业和一碗饭。
“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还真让二老爷说着了,海林他们到东北没有找到大姐海蓉,却实实在在靠了大老爷一把,大老爷自打从日本回来就步步高升,一直坐到了伪满朝廷的一品大员,自然也就不缺银子嚼过了,看在原配跟前的一儿一女在二老爷府上长大的份儿上,实在不忍让自己的亲弟弟在这荒漠之地遭这份儿罪,再说说起来他大老爷也脸上无光,就这么着,六年后二老爷终于拿着大老爷的“恩赐”和那点子可怜的退休金要“衣锦还乡”了……。 。 想看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