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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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东面骑士们的辉煌阵容,西面的戍卫者显得无声无息,似乎已经被这浩大威猛的声势所震慑。
防御者正在默默地忍受着炮火的密集攒射,掩体被炮弹逐个掀开,伤口一再被撕裂,早已经变成废墟的阵地被猛烈的炮火一再践踏。
但,他们在无声地等待着,等待进攻者踏入足以被撕碎的射程。弓箭手们逐个拉开了他们的弓弦,一枝枝复仇的弓箭被狙击者搭在弦上。
被覆厚甲的骑士们孤独地从各自的栖所再次踏上命中注定属于他们的征程,尽管他们的数量少得可怜。鲜血在沸腾,生命在燃烧;战马也被眼前肃杀的景象所感染,浑身的鬃毛纷纷立起,马蹄踏在破碎的盔甲兵器上发出铿锵的声响,一缕缕尘土被马蹄扬起。低沉的硝烟被阵地上的微风推送着在山丘间游荡,当孤独的骑士们从自己身旁奔驰而过的时候,烟尘纷纷从骑士手中握紧的锋利长矛两侧慌张地让开,当骑兵走远后它们又好奇地跟随在这个亡命的骑士后面。
战斗在进攻者即将踏入城堡废墟的瞬间爆发了。
自动装弹机将一枚次口径脱壳穿甲弹塞进炮膛的声音将我还停留在空中的思绪拉进坦克。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我俯身趴在潜望镜上耐心地朝四周的半空中搜索。
敌人直升机的魅影一闪即逝地掠过我的视野。
“敌人!”
我差一点脱口而出。
胸膛里的心脏随着周视仪的旋转开始猛烈地敲打起来,我的耳鼓里好像只剩下越来越急促的鼓点声。
“镇静!镇静!”
我不断地默念着,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注意警戒,上坡!”
政委快速简洁地下达了命令。
我的潜望镜还没有环顾完一周,火炮就已经喷射出一缕怒火。
“三秒吧?”
当我心里还在猜测估算政委从发现敌人到发射出炮弹的时间的时候,政委已经在高声下达机动行驶的命令。
“走右面!”
自动装弹机将后面的炮弹装填进炮膛。
飞驰过几十米长坎坷不平的一段坡底后,坦克如同战马跃壕般从土坡的最高处向空中飞去,炮塔在政委的操作下如同自己的上身肢体般灵活地扭向东面。
我被巨大的后坐力压在坐椅上,脸还死死地贴在旋转的周视仪上。
宽阔的战场第一次清晰完整地通过周视仪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
前面的开阔地里到处是正在冲锋的高贵骑士。高昂的头盔、锋利的长矛在灰暗的战场中异常醒目。从炮管中发射的炮弹在嘭嘭火光烟雾中如同索命的长矛般射入城堡废墟的某处。
这是伟大的战争!
一个孤独的骑兵猛然从山丘后面被大地高高抛起,奋力蹬离地面的战马带着戍卫者勇敢地穿行在云中。
久违了,宽阔的天空!戍卫者的心里涌出一声压抑已久的欢呼。
沉重的裙甲此时突然变得轻盈灵巧,如同飞马的翅膀一般扇动起来,战云被卷裹着四散飞溢。骑兵从容地跨坐在战马上,粗大有力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根沉甸甸的长矛。
长矛顶端的矛簇是由最致密的重金属锻造而成的。如果你拥有力量,那这枚充满质感的矛簇就是力量最佳的载体。
当战马飞腾至云端深处最高点的时候,戍卫者充满力量的臂膀倏然间摆动起来。
战马左面突然迸发出一股炙热的火焰照亮了暗淡的天空。
被赋予了生命的锋利矛簇穿越迅速升腾变大的火焰,沿着它短暂的生命轨迹飞奔向旅途的终点。
在空气中高速滑行的矛簇与空气剧烈摩擦迅速变得通红炙热。
短暂得不到一秒的生命轨迹是沸腾的红色。
在奋力抛出矛簇后戍卫者仰天长啸,厚重有力的声音如同号角一般响彻在山丘之间,被战斗号角厚重的长啸声震颤着的战马更加抖擞地扬起前蹄。
“异教徒!是个亡命的共产主义者!他要干什么?”
正在进行曲伴奏下列队冲锋的一些骑士们诧异地注视着眼前可怕的一幕,一个异教徒眼睁睁地飞向天空然后向即将踏入防御者阵地的骑士队列掷出一枝锋利的矛簇。
短短的几百米,矛簇眨眼之间就与一个毫无心理准备的骑士拥抱了。
这是死神的拥抱。
可怜的骑士还没有看清楚,锋利的矛簇就撕开他漂亮厚重的盔甲,穿透了他的心脏。
骑士的战马还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被戍卫者打发下地狱,仍然在欢快地奔驰着。失去活力的骑士软软地靠在战马身上,手中的长矛无力地垂在身旁。
“上帝啊!”
还沉浸在惊恐之中的骑士们木讷地目送着戍卫者消失在山丘顶端的硝烟之中。
伟大的战争?
主战坦克重重地落在地上然后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方继续奔驰着。我的手在剧烈的震动中还牢牢地攥着潜望镜扶把,人却被高高地抛起又重重地砸在坐椅上。剧烈的颠簸让坐椅硌得我的大腿生疼。
“继续前进,走之字路。注意防空!”政委高声指挥着。
发动机引擎被姜野驱赶到最大,坦克在崎岖不平的山丘之间穿行。残破不全的堑壕和水泥堡垒成了极佳的障碍物,政委不断地利用居高临下的便利地形抢先开火。
“敌机!”
从眼角的余光里我瞥见几架急于复仇的战斗直升机。
敌人非常谨慎,整个机身只有旋翼和桅杆露在外面。对他们来说,现在只要用机翼顶端上的安置在桅杆里的传感器就足以完成战场机动目标探测工作。
我们这辆坦克被数架直升机一再锁定,只是因为坦克现在机动速度已经达到时速四十公里以上,又在障碍物之间穿梭,大大影响了敌人发射导弹的举动。
还没等我转过周视仪和激光炮瞄准镜,政委就已经开始释放烟雾。热腾腾的烟雾一路高高扬起,把坦克的身影笼罩起来,现在战场的能见度更加糟糕,几乎和夜晚没有什么区别。
“车长,耐心一些,注意分辨鬼子干扰!”政委边观察战场边提醒我。
没有回答,我咬着嘴唇细心地观察着刚才敌人直升机出现的大致方向。
“上来了!”
我的周视仪里出现了鬼子直升机拉高后的身影,身边的激光告警仪吱吱叫了起来。我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自动交战系统被鬼子假目标吸引住了!我只能手动接管激光炫目系统。
好像熬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我费力地将敌机套入瞄准镜框,十字线的中心标尺逐渐对准它。我屏住呼吸,生怕惊飞这只秃鹫。
就在我要按下发射键的一刹那,敌机好像警觉到什么似的,呼的一下沉了下去。瞄准镜里顿时失去目标。
坦克此时也奔驰进一段坡底。
我的心腾的一声沉到脚底,好半天眼睛里都是刚才那架直升机旋翼的影子。等我回复神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还紧张地扣在发射键上,在神经质般抽搐。
耳机里姜野和政委刚才的交谈声我也全然没有听清楚。
“慢点!慢点!”我心里默默地劝慰自己。
离开周视仪我做个深呼吸再次将眼睛贴在上面。
“导弹!大家注意!”
坦克在我的高声惊呼中开始灵活地转向,奔向一片浓厚的烟雾。
应该是刚才那架直升机。
鬼子驾驶员狡猾地缀在我们后面,利用机动上的优势抢先占领有利地形发射了两枚导弹。激光告警仪几乎在我们驶向山坡的同时开始鸣叫。
在看见导弹尾焰的瞬间我几乎绝望了。敌人直升机离我们大约有两千米的距离,导弹的飞行时间至少还需要七八秒钟。
“孙子!”
我心里怒骂着镇定下来。手里的瞄准镜立刻运动起来,十字光环将还在空中悬停的直升机套住。
敌人直升机再次准备机动摆脱锁定。
我的手指下意识地在巨大的目标驾驶座舱掠过中心靶环的瞬间狠狠地按在发射键上。
“打中了!”我兴奋地喊叫起来。
确实打中了,被激光炫目系统击中的鬼子飞行员失去坐标感,敌人直升机开始不自然地升高进入了单兵防空导弹有效狙击的射程。
直升机开始脱离战场,直升机尾部扭向西面,机身进入下滑航道。现在驾驶舱里的鬼子驾驶员应该开始祈祷不要被某个防空狙击手盯上。眼睛瞎了,纵然披挂满身的武器也只是做个摆设。
导弹!还有那两枚该死的导弹!
我紧张地巡视搜索着正朝我们扑来的导弹,希望能够用激光炮击落它们,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七八秒钟,我们这辆坦克应该能够开出将近一百三四十米远,计算横向距离应该也有四五十米吧。
我感觉我们的坦克速度如同蜗牛般缓慢,禁不住开始焦急地高声催促姜野摆脱导弹的扫描。
虽然鬼子导弹已经没有激光制导,但是它们应该还有自动寻的的毫米波与红外双重制导系统安置在弹头部分。
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轨迹一前一后地朝我们飞驰而来。我的激光炮瞄准镜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俩中的任何一个锁定瞄准。
冷汗沿着我的额头涔涔流下。
“姜野,赶快躲!有导弹!”
我边喊叫着边胡乱地摆动潜望镜。
激光告警仪的尖叫声让我的大脑一阵阵迷糊。
该死的告警仪!
“导弹!导弹!你在哪里?”
我嘴里不停地叨唠着。
我的双手死死攥住握把左右晃动,搭在握把上的手指微微地抽搐着。被汗水浸湿的眼罩如同膏药一般贴在我的脸上。
我再次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发射!
晚了!
好容易从瞄准镜里捕获一次,可我却让它溜走了!
“唉!可恨!”我心里一声叹息。
又一枚炮弹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爆炸,隔着厚厚的炮塔装甲我无法感觉到炮弹的巨大冲击波。
黑暗代替了眼中的世界,我顿时什么也看不见。
衔枚狂奔的战马冲进了一大片烟雾里。
可是,这并没有摆脱死亡的追逐。
已经没有机会瞄准目标,我已经失去从容把握炮塔里战友们命运的机会了。剩下的只有祈祷菩萨保佑。
可菩萨也救不了我们。
耳朵里一片寂静。
告警仪失灵了?
目光有些呆滞地凝视着面前的潜望镜目罩,令人厌恶的绝望念头又一次攀缘进我的心头。
令人痛恨的无力与软弱。
如果有如果,我决不会选择这种生活。
战争,在这场战争里每个人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小零件而已,当这架机器开动起来后,每个细小或者伟大的命运都被翻滚的战争玩弄折磨碾压着,直到它崩溃破碎。高贵与低贱,无论你曾经停留在社会的任何角落,现在都无法左右战争的选择。
这是属于谁的战争?
坦克猛然转向,车身开始高度倾斜颠簸。
猛然间,颠簸的坦克来个急刹车。
大概是姜野把坦克开进一个弹坑里停下来。
变得迟缓的我被突然甩离了坐位,我下意识地撑住旁边的某个东西才没有摔倒。
“怎么没有爆炸?是不是鬼子导弹失去目标了?”我疑惑地胡乱猜测。
潜望镜里一道耀眼的闪光。
车体顶部的主动防御系统开火了!
我再次将眼睛靠在潜望镜上。
火球的涨大与消融映入了我的双眸,刺眼的亮光迫使我暂时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