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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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有四五百米的距离。”我木然地猜想着。
鬼子这几天越打越寒心,开始时鬼子装甲部队还能勇敢地冲进我们的阵地,但由于缺乏步坦协同作战的经验,鬼子装甲车经常孤零零地被他们的步兵抛弃而被我们的反坦克手从容击毁。然而对我们最危险的却不是这些在地面上蠕动的钢铁怪物,而是那些始终盘旋在低空中的米军作战直升机。
小口径榴弹此起彼伏地在我们阵地上爆响,现在鬼子老老实实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只要认为有动静就一阵炮击扫射,坦克装甲车也不轻易脱离步兵掩护。
打头互相间隔三四百米的三辆坦克始终将它们的正面朝着我们,慢吞吞地左右转悠,并不急于突进我们阵地。
敌人坦克的正面都严实地包着反应性装甲。火箭筒在正面是无法击穿的,只有让敌人把它脆弱的侧面和尾巴露在我们面前时,我们才有摧毁它的机会。如果这也不行,那就只有靠反坦克地雷作最后的抵抗了。
击毁敌人一辆坦克或一架战斗直升机就能获得“战斗英雄”的称号,摧毁一辆敌人步兵战车就是一等功。而获得一等功以上的战士在负伤后可优先被转移下去。于是防御阵地上的士兵们最渴望能在受伤之前摧毁敌人重型装甲目标和直升机。反坦克导弹、防空导弹一般战士不会操作,用反坦克火箭筒又难以摧毁敌人坦克,反坦克感应雷成了战场上最宝贵的武器。之前我一个感应雷都没机会得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其他老兵摆弄使用。
击毁了坦克就意味着自己在受伤后能被及时地送下战场,只要还有富余人手送你。
“妈的,不对啊。鬼子肯定在等步兵上来!”我自言自语道。
鬼子步兵装备了大量火焰喷射器和自动榴弹发射器,这两种武器在阵地对峙的时候对我们威胁极大。一旦被敌人沾上却又无法一时消灭他们的压制火力,你就只能向坑道深处躲藏或者向坑道其他方向转移。
以我们现在手头的火力,无法与敌人直接对抗,那只会被敌人死死缠住。一旦被鬼子步兵缠上,他们后面的步兵战车就很快会用凶猛的机关火力进行进一步的密集火力压制。不运动作战,能在敌人交叉火力下幸存的概率是很小的,更何况我们的头上还有随时会开火的敌人直升机。
我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眼睛却在警惕地搜寻敌人的步兵。56式步枪的准星对着鬼子坦克后面可能出现步兵的地方。
猛然间,鬼子坦克向我身后不远处的一截矮墙发射了一枚炮弹。
因痛苦而蜷缩着的地表再次被坦克炮弹传递出来的巨大能量所惊醒,开始发出阵阵颤抖。在我前面几米远地上的金属碎片被爆炸波震得簌簌发抖,我的耳朵更是被震得嗡嗡作响。
娘的胆小鬼!
我心中暗骂。
一道橘红的火龙出现在我眼中。
是鬼子的火焰喷射器在喷射!
狡猾的鬼子步兵已经悄然运动到离我不远的地方,突然向我右边的一个掩体偷袭。
不能再让敌人对这边连续喷射了。
没有犹豫,在敌人发射的第一道火焰暴露位置的同时我站起身来朝他来个三发的短点射。
当耳畔响起鬼子火焰喷射手的惨叫,其他鬼子哇哇叫着手忙脚乱寻找开枪位置的时候,我已经拉着烟雾发生器一骨碌钻进坑道爬向下一个狙击点。
当我在坑道里奋力爬行的时候,刚才的位置附近已经响起炒豆一般的枪声,间或夹杂着敌人装甲车机关炮弹的爆炸声。
这片交错的坑道不知曾有多少战士走过,可现在空旷的坑道里只有我自己的喘息声在回响。不用照明,我已经能够熟练地顺着上下三层坑道抵达任何一个狙击点。
敌人还在朝我原来射击的位置倾泻着火力。趁着若隐若现的火光,轻手轻脚地爬进第二个掩体后,我眯着眼透过夜视仪朝外面瞧去。
鬼子后面的装甲战车正在加速向我们阵地靠拢。
当我试图将身体探出一些寻找敌人步兵的位置时,敌人的步兵战车突然向我这片阵地盲目开炮扫射,横飞的弹片几乎崩进掩体里。
我赶快缩进掩体深处,免得被敌人的榴弹破片击中。
鬼子现在越打越精。他们知道我们在运动作战,所以我们一开火,鬼子就对整片阵地进行压制射击。
反正他们有的是弹药。
榴弹不断在我藏身的掩体四周爆炸,炮弹破片尖啸着狂野地四处飞溅,深深地扎进它们认定的目标中,或者在空中来回地碰撞着,直到耗尽动能才极不情愿地在地上滚动着露出它们慑人的浑圆壳体。
头部太阳穴上的血管在剧烈地跳动,深深地吸了一口呛人的空气,我静静地靠在掩体深处,等待着敌人火力转移的空隙时间。
“无论什么时候,慌乱和冲动都帮不了你!”
老雷的话语又在我的脑海里盘桓。
从我上战场到老雷负伤这几天我都一直跟着老雷,没有这位久经战火的老兵的关照我早就尸骨无存,更不可能学会那些如何在战斗中与敌人周旋的技巧。
战场就是最好的课堂,血淋淋的课本就摆在面前,由不得你不去接受,除非你能够漠视眼前的生与死。
为什么不活下去?
“可惜老雷不在这里,否则我们俩配合作战多好啊!”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老雷是为了掩护一位反坦克手受伤的。为了击毁鬼子一辆冲上我们阵地的坦克,那位反坦克手不顾危险站起来瞄准,老雷和我也只有跳起来向敌人扫射压制。
鬼子机枪打中老雷的大腿,动脉被切断了。
敌人的炮火压制仍然没完没了,为了加强连续作战的能力,他们大概每一辆步兵战车都携带了好几个基数的弹药。
不能抬头出去,我愈发地恼怒,如果让敌人步兵轻易摸上来那就麻烦了。
他们大量装备了适合坑道作战的武器,每一次为了清除摸进坑道的鬼子步兵都给我们造成伤亡。他们不会四处移动,总是守在交叉路段用火力没完没了地封锁,严重影响了我们在坑道里的机动。
为了干掉这类讨厌的鬼子,我们一般是两三个人组成小组配合,从几个方向突击,利用我们对坑道结构的熟悉,从暗道中在几个方向同时给鬼子来个突然打击。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当我还在犹豫自己是否该转移位置的时候,突然在离我不远处一个敌人发出濒死前撕心裂肺的长长惨号声,接着敌人的压制火力向我们阵地左侧猛烈轰击。
趁着敌人火力转移的空隙,我飞快地探出头去。
只见一个鬼子被自己人的火焰喷射器扫中,浑身火焰在地上翻滚号叫,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一个火焰喷射手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手中的火焰喷射器还在燃烧。
一定是被我们的狙击手干掉的,还捎带脚烧着他们的一个同伴。
没有犹豫,我很快找到一个暴露位置的鬼子机枪手,他正起劲地向左侧扫射着。
鬼子机枪手没有严格按照匍匐射击姿势操作,整个上半身探出土堆老高,如同活动的半身靶一样。
又是一个三发点射,那家伙哼都没哼就应声歪倒在机枪旁边。
缩进掩体我准备拉着烟雾发生器,突然,一梭子子弹在我头顶几厘米的地方掠过,在掩体的墙壁上激起一串火光。水泥碎屑溅在我的脸上,打得我生疼。
奶奶的,好险哪!
敌人始终在注意我这边的动静。要不是这里地势稍高我动作够快,子弹就招呼到身上了。
没时间庆幸。拉着烟雾发生器,我一身冷汗地猫腰遁去。没跑几步,刚才的位置已经响起炮弹的爆炸声。
妈的!
刚才敌人在什么位置开枪?一点钟方向?不像,好像是三点钟的位置,那里全是弹坑,鬼子射手可以隐蔽在里面朝我这里射击。
我心中默念,盘算着敌人步兵可能潜伏的位置。
敌人加强了步炮协同的战术配合。一定有鬼子兵蹲在火力压制点附近协调掩护。
得想办法破坏敌人的配合。
要有自动榴弹发射器压制一下鬼子就好了,这样反坦克手击毁坦克的机会就增加不少,敌人也就会陷入慌乱。
如何设计把敌人坦克引过来,让反坦克雷收拾那辆坦克?
这些天只要战斗,我就不停地幻想自己能击毁敌人坦克,脑子里全是反坦克感应雷爆炸的场面。
敌人的步兵战车仍然没有放弃对我这边的火力压制。到达第三个掩体出口的时候,我根本无法探出头来。
刚才的狙击使敌人加强了我这边阵地的火力压制,他们大概判断在右边不大的阵地上有我们不少的狙击手在活动,只要控制了坑道出口,就可以逐个地将我们分割歼灭。
没办法,我放弃了从这里出去杀敌的念头,小心翼翼地退回坑道深处,朝阵地上最后一个备用的隐蔽观察哨爬去。
趴在潜望镜上再向外看,我发现敌人又向我们的阵地推进了几十米。鬼子的火焰喷射器不时喷出刺眼的火龙向坑道出口的掩体轮番攻击。
鬼子这种死缠烂打确实让人无可奈何。
我们成天躲在黑暗的坑道里像老鼠一样东逃西窜,无处发泄的愤怒慢慢煎熬着每个人的心。最初上战场的时候,我发现每个战士在射击的时候都要疯狂地喊叫发泄着,甚至不顾危险站起来嘶吼扫射,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都这么不怕死。可我才战斗一天就已经体验到这种郁闷的心情,特别是当你每次仓皇地躲避完鬼子的燃料空气炸弹和次声弹的轰炸,却在坑道周围发现因为躲避不及而惨死的战友遗体之后。
同伴无助地丧命而你活着,这是任何有血性的人都无法忍受的痛苦。
也许最终我就会像他们一样无声无息地倒在这片阵地上。
越被这种冰冷无情的痛苦长久压抑着,我就越发地郁闷,好几次都想干脆朝敌人冲锋了事。
妈的,这是人过的日子?
在暗夜中,鬼子的主战坦克突然一震,前炮塔上的反应性装甲发出火光,接着爆炸声传入我的耳中。
我一愣。怎么,反坦克手沉不住气提前发射了?
不对,怎么敌人坦克装甲车齐齐向我们阵地最高处右侧的位置开火?
是苏秦的坦克!
他们一定是蹲在车间矮墙的后面冒着被摧毁的危险向敌人坦克开炮,大概是准备将鬼子坦克引诱脱离他们的掩护步兵。
迟疑几秒钟后,鬼子坦克开始机动。对手的坦克目标,对于敌人而言诱惑要远比步兵大得多。炮口喷吐着巨大的火光,鬼子坦克开始猛烈还击。
天空中敌人的直升机像发现腐肉的秃鹫一样恶狠狠地发射了两枚反坦克导弹,一对烟迹划过浓厚的硝烟云层扑向苏秦他们刚才发射炮弹的位置。
“兄弟,快躲吧!”
我心中念叨着,自己则快速向右侧阵地最外边的掩体出口跑去。
敌人坦克和装甲车仍然向右侧高地最上面开炮,我探出头来从敌人开炮的火光中仔细辨认跟随在后面的步兵的位置。
必须首先尽可能多地压制消灭鬼子的步兵,否则我们反坦克手将没有出手的机会。
刚才我放置的烟雾发射器释放出浓浓的烟雾,随风向恰好朝我这边飘来。这是专门用于干扰敌人激光瞄准设备的气溶胶烟雾弹,由于温度较高,同样也可以干扰鬼子的红外侦察设备。
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