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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心计-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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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固守纯朴(2)   
单善一见黄二杆就快乐起来,她跟黄二杆逗笑:“我们家没劳力,咋还你工呢?” 
黄二杆只是嘿嘿笑。满容接过话说:“现在帮我们多出点力,等我哥当官了,也好给你找个差事”。 
黄二杆正在全力橇动一块巨石,他憋得满脸通红,他无心跟这对姐妹取笑。 
满容靠近他,不无心疼地嗔怪他:“这么大石块,咋撬动,不好把它砸几块吗!” 
黄二杆“呼嗤”喘着粗气说:“石头太小,水一冲就滚。就是要用这种大石头,才好稳住基脚”。 
满容赶紧搭上手,她和黄二杆肩并肩一起橇。 
满容弓步矮身使劲推动岩石。刚才的伤口随着血管贲张又激射出鲜血,可是眼前石头已经悬空,这时她稍有松劲黄二杆就承受不住压力,她只能任由伤口流血。 
单善见姐姐分担着将近一半的压力,因为力不能支姐姐脸都变色了,她慌忙上来帮忙。 
单老太爷也疾步赶上来,却被绊倒了,他不待直起腰就爬过来,用他瘦削的肩膀顶住岩石棱边,猛然一声吼:“起——” 
“轰隆隆”岩石朝下滚去,正好填堵在缺口上。 
单善欢呼雀跃,其他人也开怀大笑。黄二杆十分得意地说:“这回,再大的山洪也冲不垮”。 
单老太爷赞扬他:“二杆真是有股蛮劲。” 
黄二杆扭头看看满容和单善,刚才她们舍生忘死地用力,又把伤口撕裂了,这会儿鲜血淋漓。他叹息着问:“就为一年多打几百斤粮食,就为供你们哥读书,这样劳累你们哥知道不?” 
单善又得意又自豪地说:“我哥哪样不知道,不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咋考得上大学。” 
一看乌云已经层层压顶,满容拾起竹篮说:“这点饭不够二杆一个人吃,跟我们回去吃吧”。 
黄二杆看看单老太爷,他见单老太爷没反对,他就喜滋滋地拿上钢钎铁锤跟上。 
清涧沟没有水田,一向只能种植旱地作物,又因为旱地都在陡峭山坡上,种上小麦玉米容易被风吹倒,或者遭雨水冲走,因此只能大量栽种土豆。 
“土豆半年粮”,其实大半年都以土豆为食。这次是有客人来,满容才舀出两碗玉米面,与土豆调和在一起煮成糊糊。 
好久没吃上这样喷香的饭,单善急不可耐地盛一碗就囫囵吞下,她连菜也不吃一口。不过所谓的菜,也就是从泡菜坛捞出的几样酸菜。 
二杆赞叹这家人酸菜做得好,不像他家酸菜都起霉了,臭得进不了口,不吃又没别的菜。 
单老太爷指导他:“回去跟你老娘说,不要伸手进坛子捞,有些人的手沾不得泡菜水,一沾就长霉。” 
满容接过话:“爷爷说得好玄喔,不就是酸菜嘛,啥稀奇!等我哥工作了,恐怕连我们都有肉吃。” 
单老太爷哈哈大笑,拿筷子点点满容:“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有肉吃算啥稀奇。等你哥工作了,唉呀,那是顿顿几菜几汤哩!” 
单善舔舔嘴唇,喜滋滋地憧憬:“那我要天天去吃。” 
单老太爷点头说:“那是当然!所以现在要展把劲,供你哥读完书一家人就好出头了。” 
黄二杆问:“等勤耕工作了,他算好大的官?” 
单老太爷胸有成竹地说:“大学生嘛,那就是举人,照以前呢,弄得好能做个县官,最差也是师爷。原先申井冒的老子,才是个秀才,还当上乡长呢。” 
黄二杆“嘭”地一声把筷子杵在桌上,他一听申井冒就上火:“狗日申天棒,才是个村长就鼻孔朝天。等勤耕当官了,把他狗日压下去!” 
满容问:“人家惹你啥了?” 
黄二杆说:“就是看不惯他昂起个脑袋,鼻孔朝天!” 
单老太爷说:“你可别看不起人家,那家人骨头硬哦。整了他们几十年,还是没垮。” 
黄二杆不以为然:“逑!” 
满容见爷爷有些恼怒,她急忙圆场:“二杆呐,你跟申天棒一样牯牛脾气。”   
第七章 固守纯朴(3)   
“哗啦啦”下起瓢泼大雨,山顶洪水从笔直通天的头顶上“轰隆隆”飞流直下,岩洞天井马上泥浆激溅。 
天井迅速积满水,随即朝四周漫溢。大家都惊慌起来,赶紧撂下碗筷。 
满容跳进水中,她拿根竹杆飞快地捅穿排水阴沟淤泥。黄二杆跟单善、单老太爷一起,奋力舀出天井积水。 
雨一刻不停他们就一刻不能歇。单善累得挥汗如雨仍能嬉笑:“二杆,吃我们一顿饭,要干这么多活,你亏不亏喔?” 
黄二杆浑身淌水,他拎着水桶,气喘嘘嘘地答非所问:“老天爷逑用,只会在我们穷人面前耍威风。” 
单老太爷乐呵呵地说:“我们也有办法对付。反正没房子住,就不怕墙垮屋漏。我们拿蓑草编围腰,就不怕打湿衣裳。” 
满容十分羞窘地埋怨爷爷:“说啥呢,有衣裳你也不穿!” 
哗哗雨声中隐隐听见有人呼唤,单善侧向洞口凝神静听,她突然提醒黄二杆:“好像黄大娘喊你”。 
黄二杆几步跨到洞外,他站在瓢泼大雨中遥望对面山坡,模模糊糊看见他的瞎眼老娘,一边在风雨中摸索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二杆呐,二杆呀——” 
黄二杆慌忙大声回应:“又出啥事喽?” 
黄大娘颤颤抖抖地说:“又垮塌啦——” 
黄二杆马上惊恐万状,他连爬带滚地朝家里扑爬。 
农业修大寨时,要把飞沙坡改造成层层梯田。风水先生说,由于动土太深,导致了“破山象、断气脉、伤地穴”,因此大凶。 
果然就带来了一场泥石流,把住在飞沙坡断层崖的两户比邻人家,也就是黄家和单家的岩洞完全埋葬。单善的父母和黄二杆家五口人,当时就无影无踪,其他人正好外出,这才得以幸存。 
自此以后,单家另外寻个岩洞,也就是现在的家。 
黄二杆的老娘却不肯离开,她坚持说,那些魂魄还留在岩洞里。她哭哭啼啼地非要挖掘出自家岩洞,她宁死也要继续驻守。她天天呼唤死去的丈夫和孩子,以至于眼睛都哭瞎了。 
好在那时的生产队还能扶贫济弱,生产队帮她把岩洞重新培整好,如此又住十多年。 
这次又是山体松动。黄大娘眼睛瞎耳朵倒不聋,她听到“轰隆隆”声由远而近,她猛然想起十多年前那场泥石流,她跌跌撞撞地逃了出来。 
黄二杆一身雨一身泥扑爬到自家岩洞,村里几个干部已经赶到。 
他们在热烈讨论,又是谁家胡乱动土,导致山体再次滑坡?有人想起来,万恶之源就是单家在飞沙坡搞土变田,跟当年修大寨田一样破了山象、断了气脉、伤了地穴。 
村长申天棒立即带上人,顶风冒雨赶去摧毁单家的土变田。 
黄二杆正在奋力挖掘掩埋他家岩洞的泥石,他听见要去摧毁单家的土变田,他大吼一声:“跟那土变田逑相干!” 
但是其他人都认为大有关系,都十分害怕连累自家岩洞也遭掩埋,他们都坚决支持摧毁单家土变田…… 
雨停了,满容、单善、单老太爷,来不及舀干天井积水,他们就急急忙忙出来,想看看黄二杆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可他们看见的,是自家的土变田已经遭到彻底摧毁,四面田埂都被铲平,山洪一无遮挡地冲刷,只剩那块巨大岩石屹立不动,无声地诉说着带血的辛酸。 
2 
爬上飞沙坡,在落荒山脊梁行走半天路程,然后转入一条青石板铺砌的茶盐道,再走半天,才能到达回水沱。 
发源于落荒山的季节河从这里流过。雨季它浊浪翻滚不可一世,旱季则是河床干涸,遍地鹅卵石裸露。当地人梦想一去不返的河水能回转倒流,因此把这地方取名回水沱。 
河岸小块平坝,当中一株百年黄葛树浓荫如盖,树下一排土墙瓦房便是乡政府。 
单老太爷祖孙三人,肩挑背驮两百斤土豆赶来,明天是七天一场的赶集。 
他们天不亮就出门,到回水沱已是天黑尽了。要是以前,他们会立即去不远处的舅舅家寄宿,但是今晚,单老太爷非要先去一趟乡政府。   
第七章 固守纯朴(4)   
乡政府一排瓦房两间亮着灯光,即使只有两点亮光,在无边无际黑暗中也是光芒万丈。 
单老太爷将装满土豆的担子往屋檐下沉重一搁,就大口喘息着回转身,急忙接下单善背篓,再来接过满容特别沉重的背篓。 
未待他们喘过气来,乡政府女文书突然开门,她大声驱赶:“滚开喔,这不是你们歇脚过夜的地方!” 
单老太爷敞开粗布褂子,仍在“呼嗤呼嗤”喘息。他终于咯出喉咙里一口痰,这才顺过气来。他佝偻身子满怀歉意地解释:“不占政府地方,说完事就走”。 
“啥事?” 
单老太爷突然老泪纵横,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满容和单善依靠在一起,不无畏葸地望着女文书,她们不敢多嘴,只是汗水混和泪水滚滚而下。 
一个中年男人从“哗啦哗啦”麻将声响的房间出来,他迎风伸伸懒腰,对女文书笑嘻嘻地说:“输光逑!” 
女文书乜他一眼:“你啥用哟,每回都输。” 
中年男人打个哈欠:“我搓麻将没瘾,实在没事做才搓一把混时间。” 
女文书媚眼飞动,荡他一眼说:“有瘾的事你又没那胆子。” 
中年男人仰天大笑,笑过了他一指单老太爷:“卖土豆的,咋来这里过夜?” 
女文书顺便介绍:“这是黄乡长,有啥事嘛,讲嘛。” 
一听是乡长,单老太爷有些惶恐,他战战兢兢地说:“不是申天棒太欺负人,我也不敢麻烦政府。” 
“申天棒咋啦?你是清涧沟的?” 
“我千辛万苦整块土变田,他给我平了。” 
黄乡长却反过来责备单老太爷:“多逑事。整出土变田就能种水稻啦?老昏了你瞎起劲,没事做打瞌睡,白费那些力气做啥!” 
单老太爷满含委屈地解释:“只要手脚勤快,我们祖孙三个就有饭吃,也不要花这力气。只是今年我孙儿考上大学,要给他兑钱去,这才想到整块土变田。要是能种上水稻,一年多收百十块钱哩……” 
女文书插断话:“你就是单勤耕家的?哎哟,不简单嘛,我们乡第一个大学生,就出在你们家。” 
黄乡长口气也温和了些,他息事宁人地说:“平都平了就算逑嘛,不要为这点事跟申天棒结仇。你整不过申家的,忍口气,等你孙儿工作了你还愁啥。把你老骨头养好,不然有福也享逑不成。” 
单老太爷突然语塞,他一边感到满腹委屈不得申诉,一边又觉得黄乡长讲的是道理。 
女文书拿起扁担塞给单老太爷,也是劝:“算啦算啦,就算申天棒不把你的田平了,那飞沙坡也种不出水稻。” 
可单老太爷总是不甘心就这样了了,他坚持说:“我专门选的一块地,肯定能种出水稻……” 
但人家不爱听他解释,单老太爷无可奈何,只得叹息着挑起担子。 
四周一团漆黑,满容抱怨爷爷:“喊你忍口气你不听,偏要告状告得赢吗?人家都是一伙的,啥人理睬你!” 
单老太爷却十分困惑,他一边小心摸索脚下道路,一边自言自语:“我们家出了大学生,那就是候补,过几年也是官,乡政府该偏向我们家呀!” 
这么想着他忽然明白了,黄乡长和女文书是在两边讨好,并没有因为袒护申天棒就欺负他单老太爷,起码还是好言好语安慰。如此一想单老太爷又很高兴了,觉得自己并不比申天棒矮一截,他也就释然于怀了,也就不再觉得他是受欺负了。 
他同时又觉悟到,刚才应该给人家备份礼去。这是头回见面,又是去添麻烦,一样礼没有,这是在孙儿同僚面前给孙儿脸上抹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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