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飞鱼-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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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他才怀疑,王林怎么知道狄家隆公司面试?莫非他就是三点的那个候选人?陈香墨打翻了醋坛子:王林又没去运动会,怎么会去面试?他那简历避实就虚,把自己写得活脱脱一开发市场的能人,法国人爱看书面的东西,准会被他的花招迷惑住。狄家隆吃亏上当不打紧,自己一番奔波辛劳,可要泡汤!
陈香墨顿时像吃了苍蝇,烦恶得很。疑忌归疑忌,还总得按计划上路。周五吃了早午饭,他就出发,怕万一迟到,给人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临行前,照例跟半饥不饱的咪咪说:“老伯伯找到工作,你的猫粮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咪咪狐疑地看着他,直到他把一天加一晚的猫粮都倒在碗里,它才腾地站起身,喵喵大叫上去猛吞。
陈香墨叹口气,锁门出发。还好一路顺风,早一个小时,三点钟就到了里尔。
相比巴黎,里尔是个小城市,本年度的欧洲文化节正在这里举行,出火车站就看到日本艺术家剪的纸鱼,五色缤纷挂在空中。主要的商业街上,搭起了一座座漆成蓝色的金属拱门。
他没心思看风景,打出租车直奔狄家隆大卖场而去。总部办公室就设在卖场里。陈香墨终究是上海人,看不惯这种做派。不由撇了撇嘴,怪这公司一点气派都不讲。
他四处看看狄家隆的商品,原来倒让人惊奇:潜水器具、骑术用品和高尔夫球具应有尽有,比中国的体育用品店商品范围广多了。
看看时间,他提早五分钟打电话给福希代希克报到。福希代希克拖了15分钟才下来见他。抱歉地说:“前一个候选人来迟了,面试才开始不久。请在楼下先等一会儿。”他买了一杯可乐给陈香墨,然后回上楼去。
陈香墨心里老大不愉快,那人迟到是他的错,凭啥浪费我的时间?为了准时,我可是一早就出发了!世界上就多不自觉的人,让举止得体的人老吃亏。
一等就无休止,陈香墨突然想到五点半还有约会,时针已指到四点半了,跳起来给福希代希克打内线电话。
第五章 狭路相逢狄家隆(4)
福希代希克听说他下面还有约会,立刻道歉说马上结束前面的面试。陈香墨看到福希代希克送王林出来,脸上瞬间布满了种种表情。他扭头假装没看见王林,心里当场认定王林是故意迟到的。直到福希代希克有点探询地站在他面前,他还没把反起来的胃安抚回去。
上海来的人事经理李燕,是位从巴黎另一家不太有名的商学院毕业的女士。她抱歉说耽误了陈香墨的时间,希望能立刻进入正题。
“您是记者,改行谈生意能适应吗?”
“我的记者生涯为我积累了上海的人际关系,目前的商学院是个转变的准备。”
“我们企业发展经理的工作很辛苦,接触的人层次都不高,你以前采访的都是高层人士,出入高档场所,能适应新角色吗?”
陈香墨感觉像妓女从良时被问能否过平常日子,苦笑说:“我这会儿说没问题,您信吗?慢慢适应好了。”
“您对工资报酬的要求是多少?”李燕单刀直入。
陈香墨这点够狡猾的,说:“我还没考虑到这方面,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看自己是否真的能为公司做出贡献。”
“年薪30万您能接受吗?”李燕又问。
“是欧元还是人民币啊?”陈香墨嘻皮笑脸,他今天压根不想上钩,还不到谈这点的时候,脑子要绝对清楚!
李燕在结束面试时,坦率地说:“主要觉得这位置太委屈您了,您以前的经历很丰富,能在这位置上稳定吗?”
陈香墨看着李燕说:“我得回上海,太太在那里。有得就有失啦。”
李燕点点头,说:“我会把我们的谈话跟我老板汇报的。”
回到学校,已是深夜,陈香墨迟迟不能入睡。
他有一种深深的坠落感。想当初离开报社的前夕,复旦学长毛德良劝阻他:“你好比呆在一个山头上,这山望着那山高。但想爬到那山上,别忘了先得下了这山,再去爬那山。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下山容易上山难啊!别为了更高峰,丢了井冈山。”
那时,革命豪情激越,他豪迈地回答学长:“为有牺牲多壮志!不到黄河心不死!”
此时此刻,他正在万里之遥的巴黎,为了谋求一个国际连锁超市的工作而和一个惟利是图的同学竞争。磨破嘴皮子拿自己过去的辉煌自吹自擂。这是他革命的目的吗?或者说,这是自己革命的过程和手段吗?
陈香墨在初冬冰冷的月光下,瞥见小猫咪咪悄悄踱到猫食盆前,恋恋不舍地嗅着猫粮的余香。它平时饿多了,今天因陈香墨去里尔而得以饱食一顿,但肚子圆了,心还饿着。陈香墨忽然有些感动,咪咪为了一口食,可是样样努力都肯付出。它会一次次把前爪搭到陈香墨肚子上,然后往上爬着人立起来,为的是面对面地求求主人:我要吃的。它会到陈香墨没洗的锅里,把筷子叼出来舔,告诉陈香墨:我饿坏了!一只猫尚且如此努力,人难道就放不下身段,为生存一搏?
陈香墨在心里补充学长的话:“如今我还在下山途中,到哪里唱哪里的山歌。没人寒碜我,只要我自己别寒碜自己!”想定了,他才睡着。
第二天陈香墨醒得早,窗上下了今冬的第一次霜。他喂了咪咪足够多的猫粮,在它黄色的头顶使劲揉揉。他决定去学生食堂吃一顿免费的早餐,来到学校,因为日日渴睡,他还没怎么享受学校的这项待遇呢。
天气乍冷,食堂里吃早餐的人特少,陈香墨接了一杯黑咖啡,拿了一小盒蜂蜜,烤好两片面包,涂了黄油,在有阳光的窗边慢慢吃。王林气宇轩昂地走进来,朝陈香墨招手:“我昨天在里尔看见你了!”言外之意,陈香墨觉得他是说:“别骗我,我知道你在干吗!”
于是,陈香墨就竖立了战斗的颈毛,立刻回击他:“你是故意迟到的吧?”
王林不接嘴,先去拿了吃的,再坐到陈香墨对面:“哎,他们和你谈了工资收入的事吗?”
陈香墨暗笑这小子不但狗改不了吃屎,简直是把干屎留在嘴角,从来不擦。他笑着问:“你呢?”
“我先问你的。”王林像小孩一样耍赖。
“我没必要告诉你,除非你先说了,我可能和你讨论讨论。”陈香墨立场明确。
王林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小圆面包,说:“他们问我要多少年薪,我说我没读MBA那会儿,年薪是30万人民币。如今咱们学校毕业生平均年薪是8万多欧元,你们看着定吧。”
“你吓着他们了吧?人开个超市容易吗?”陈香墨逗他。
“该你了,说说。”王林可不能做蚀本生意。
“我没正面回答,就说先看看我能做啥贡献,按劳取酬呗。”陈香墨说。
过了差不多十来天,陈香墨接到上海狄家隆来的电子邮件:
第五章 狭路相逢狄家隆(5)
尊敬的陈先生:
我们看了您的简历和面试记录,印象很深刻。兹有我中国区企业发展经理爱玛·何东小姐,诚约您于本周五下午3点整,在我公司里尔办公室面试。
敬请回复。
陈香墨决定这回不再连夜赶回,把咪咪托给廖顺顺看管,自己可以在里尔玩个周末。否则两次下来,几千元人民币的旅费太冤枉。
他大大方方问王林接没接到通知,王林说接到了,下午2点整。还是在陈香墨前头。陈香墨就说:“这次可别故意迟到了。”
王林说:“有一点我没想明白,他们招中国区企业发展经理,怎么不是总监或总裁来面试,难道那个经理想离开上海,自己来找替身?”
陈香墨没应过聘,问他等于白搭。
只是这话提醒了陈香墨,他想到自己有一个朋友新近转到狄家隆中国总部当公共关系经理,应该打电话问问她公司的情况。但不料一通跨国长途过去,那朋友语气紧张兮兮,欲说还休。陈香墨也不勉强,挂了电话。
季节真是一往无前地变幻,不会停下脚步给人一点儿额外的时间用于喘息或冥思。陈香墨下了高速列车,走出里尔车站,北方的天空,竟已纷纷扬扬飘起了第一场雪。
在火车站看到廉价旅舍“床先生”的灯箱广告,陈香墨就直奔地处闹市的这家而来。住一晚才39欧元,比巴黎便宜多了。他从容地冲了凉,打扮妥当才去面试。
王林跟他分头来里尔,今天倒没拖时间,在陈香墨下出租车的时候正巧碰上,他和陈香墨握了握手,就扬长而去。陈香墨照例提早五分钟报到。
爱玛·何东小姐亲自下楼来接陈香墨。这是个年轻干练的法国美人,一对褐色的眸子亮晶晶地闪光。
两军对阵般的感觉,爱玛对陈香墨的过去问得特别仔细,例如在工商局认识的朋友是哪几个啦,在市政府经贸委有没有熟人啦,陈香墨一一如实说了。
爱玛认真地说:“这可能是我们第一次在巴黎一商招聘,我们不知道应该给你们这些高材生多少报酬。所以,请您今天一定要说明白,你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爱玛,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是在中国的国有报社工作,没有可借鉴的标准。”陈香墨装蒜。
“那么,回答我,30万人民币年薪足够了吗?”爱玛不依不饶,定要问个水落石出。
“钱,永远没有够的时候。”陈香墨继续幽默。
爱玛笑了,放弃追问。她沉思了一下,说:“陈先生,我觉得您的资历,不适合当企业发展经理。”
陈香墨听了有点发蒙。
“我是说,您更适合企业公共关系经理这个位置。可以和高级别的政府官员打交道,和您过去交往的圈子合适。”她凝视陈香墨。
“您知道,我们公司目前也需要企业公共关系经理。我想推荐您应聘这个位置。”她一字一顿地说。
陈香墨灵光一闪,问:“好像你们公司现在有这么一位经理在任职呢吧?”
“是的,但她可能要走。这是一位和法国人结婚的上海女士,她有两个小孩子要照顾,太累了。”爱玛说。
“可是,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她是叫苏菲吧?”陈香墨问。
“是的,是的。世界真小!”爱玛感叹。
“我们中国人,不兴挖朋友的墙脚。如果她真要走了,我可以考虑您的建议。不过,只要她没有明确说,我就不能答应您。”陈香墨憋红了脸说。
“当然,我个人也很欣赏您这种圣人的态度。‘圣人’您明白吗?就是像一个没有被虫子蛀了心的苹果那样的人。”爱玛说,“可是苏菲亲口和我说过她想走,我会再和她确认一下的。”
“好吧。”陈香墨觉得这些变化太仓促了,没时间好好想想。
“那么,您就忘掉企业发展经理这个位置吧,真正适合你的是另一个更重要的职位。”爱玛迫切地说。
陈香墨胡乱答应了一声,觉得这爱玛有点怪怪的。是不是她自己恋栈,要把我推去别的部门?
他在里尔住了一晚,冒雪游了夜市,在有名的“比什多·罗曼”餐厅吃了法式蜗牛和薄片生牛肉,还喝了半瓶起售的当地红酒。酒足饭饱之际,只觉得孤独和落寞,上海在万里之外,爱人在万里之外。在里尔,他只有一夜39欧元的陋舍可供栖身。心里还在担心应聘狄家隆会不会弄成伤害朋友的闹剧。抑或,从更多人的角度来看,这根本是他迂腐的人生观?
回到校园后,他实在忍不住,再次打电话给苏菲:“你要离开狄家隆吗?我去应聘,他们可建议我接替你呢。你放心,只要你没走的意思,我立刻回绝他们。”
苏菲字斟句酌地说:“我只是和老板不太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