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 春秋-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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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起我与天养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在唐人街的小餐馆中,我也点了所有的菜,然后每道菜只尝上一口。
一念及此,我不由地偷笑,他似知道我在想什么,也莞尔一笑。“如果不是你那么特殊,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他很坦白地说。看来陷入爱情的人真的都很会拿着肉麻当有趣。
我忽然感觉到两道冰冷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感觉到类似的目光,不用说也知道这目光是出自谁的眼睛。
我故做镇定地向着那个方向望过去,果然是天赐。他与公主殿下居然也在这间餐厅里用餐。
天养顺着我的目光望去,脸色也是一变。
天赐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他姿态优雅地走到我们身边,轻轻鞠了一躬,“原来我亲爱的堂弟也到了这里。不知在两国关系如此紧张的时候,你到这里所为何事?”
天养冷笑起身:“我是为了我深爱的女人而来,我与你不同,虽然我知道她的心里从来不曾爱我,我却仍然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SKY,你本来是温和善良的人,为何现在会变成这样?就算你发动了战争又能解决什么?”
天赐的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光芒,是愧疚、自责、不安、痛苦、悲哀……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如同我们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但他却仍然咬牙切齿地回答:“就算我变了又怎么样?一直以来,我失去得太多,现在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
天养轻轻叹了口气:“SKY,你从来没有失去过龙儿,你知道吗?”
他的语气落寞伤感,让人不由地黯然神伤。为了我和天赐的事情,到底还有多少人要受到伤害?
天赐微微动容,但他却仍然固执着自己的坚持:“我说过,我不会再为她动心,无论她做些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天养也不由地动怒,他自座位上起身,大声说:“爱一个人不应该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无论你怎样爱龙儿,龙儿怎样背叛了你,你都不该用发动战争做为报复。你可知道战争发生以后,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虽然大伯和伯母死得早,但那时你已经七岁了。他们是众所周知充满仁爱的皇帝和皇后,他们从小就教导我们要视人民的生命重于自己的生命。可是你却做了什么?为何十年前你没有和先帝一起出访,如果是那样,那时你便死了,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事情。”
天赐大怒,对于他来说,已经死去了的父母一直是心底最疼痛的部位,任谁都不能轻触一下。但此时,天养居然用死去的先帝来教训他。
他立刻竖起拳头一拳向着天养迎头击去,天养即没练过武术也没练过柔道空手道台拳道,不过是普通人一个,当然被这一拳重重地击在眼眶上。
他立刻如同熊猫一样多了一个黑眼圈。他自然不会就这样甘心被天赐狂扁,也竖起拳头毫不含乎地打了回去。
露天餐厅中高贵的女士们纷纷尖叫着离席,用戴着雪白手套的手蒙着自己的脸,却从手指缝向外张望。
我好笑地看着她们夸张造作的动作,完全明白为何天赐和天养对于上流社会会如此厌倦。
餐厅的侍者远远地看着,却不敢上来阻止,不时地用眼睛瞄一瞄安然端坐的伊丽莎白公主殿下。
公主却面无表情,只是冷静地注视着打架的两个大男孩。我分明看见她眼底的忧伤越来越是浓重,几乎要自眼眶中溢出。
于此之时,我终于明了我的命运。我一直在疑惑,我再次降生所为何事?是为了使天下动乱吗?继续祸国殃民的倾国游戏吗?
或者都不是,我来到这个世间,只是为了伤害别人,同样也伤害自己。
两人的打斗在我的眼中幼稚而可笑,他们都不是懂得用武力来解决问题的人。但一个人武功再强,又抵得过千军万马吗?或者一个小小的原子弹便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现代战争更已经与个人的武功高低没有任何关系。
我仰头向天,吁了口长气。也许,我真的应该做出选择了吧!
“你们说公主会生下那个孩子吗?”
“亲手杀死了孩子的父亲,如果生下小孩,该怎样面对他呢?”
“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男孩,将来要为自己的父亲报仇,那岂非要杀死自己的母亲?”
“如果是我,连小孩也不要了。屠将军不是很思念公主吗?每天都到宫里来看望公主。”
“听说屠将军希望公主不要生下那个小孩,他大概想成为新的驸马吧!”
庄姬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浮肿的面颊,怀孕的女子大多不如平时美丽。她每日饮酒,通宵达旦,完全不顾念自己腹中小小的生灵。
年老的宫人时时劝慰她:“公主千万保重玉体,这样饮酒不仅会伤了孩子,也会伤了公主自己。”
她唯淡然一笑。怀孕的女子都喜欢抚摸自己的腹部,感受腹中小生灵的蠕动。她却从来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似乎肚子里的孩子与自己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自赵氏灭后,屠氏一家独秀,掌握了朝中大权。屠岸贾每日出入宫中,连通报都减免了。
在他的眼中,庄姬的美丽自那个下雪的冬日之后,便一去不复返。她似失去了灵魂的纸人,苍白单薄,每日烂醉如泥,连如此倾慕公主的他都开始觉得无法忍耐。
他想,若要使她完全脱离赵氏的阴影,就一定要杀死她与赵家的男人所生的小孩。
当此之时,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屠岸贾,他收买了庄姬身边的宫人,命她在庄姬的饮食中下药,希望可以将孩子打掉。
那宫人心里畏惧,即惧怕屠岸贾的权势,又惧怕庄姬的威仪,踌躇再三,将药量减半,投入公主的饮食之中。
庄姬将药吃下去了,夜里觉得腹痛如绞,便了几次血,却终于还是没有将孩子打下来。
庄姬也不去追究,她自己的心底同样疑惑不安。赵氏全都死在她的手中,但她却可能生下赵氏唯一的后人。
如果肚子里的小孩是个女子,那大概是上天要灭尽赵氏。但如果那个孩子是个男孩……
她不再想下去,任由小孩在腹中自生自灭。肚子越来越大,她却越来越消瘦。落在宫人的眼中,不免觉得公主怪异得有些畸形。其他人生孩子时总是会变胖一些,只有公主不仅不胖,反而骨瘦如柴。
一次不曾将孩子打下来,屠岸贾心里不甘,再令宫人下毒时,宫人却死也不愿。他自己也担心药下得太多了,可能会危及庄姬的性命。
虽然庄姬在他的眼中已经大不如前,但到底还是晋国的公主。金枝玉叶的身份便胜过寻常女子许多。他已经是朝中首屈一指的大臣,若能够攀龙附凤,便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人在得意的时候,难免越来越是功利,他自己不曾觉得有何不妥。人在不同的阶段必然会有不同的追求,他的追求,无非是功成名就,余荫子孙罢了。
分娩的日期越来越近,他便秘密安排,将宫中的宫人逐渐换成自己的心腹。连产婆亦是他安排好的,只要庄姬一生下小孩,女孩还可以容她存活,若是男孩,便悄悄地杀死。神不知鬼不觉,让赵氏一门自此消失在大地之上。
偶然的时候,他会想到庄姬。她会否恨他,若他真的杀死了她的孩子。这样想时,他便安慰自己,当尘埃落定后,庄姬会明了他的苦心。
以后庄姬将会是他的妻子,他与她之间不该再留下赵氏的印记。
到孩子终于出生的那一日,春天已经近在咫尺。
庄姬看见窗外早早绽放的桃花,她感觉到腹痛如绞。她知道早已经无人可以信任,她任由屠岸贾摆布着,带着一抹自暴自弃的决绝。
身下开始流出液体,她想她是要生了。然后便有鲜血渗出来,许多血,争先恐后地离开她的身体。
她觉得有些寒意,她便笑了,是赵家的孩子携怨而来吗?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身背药箱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
她蹙起眉头,好无礼的人,她可没有传唤过大夫。她虚弱地开口:“你是谁?”
那男人施了一礼:“草民名叫程婴,本是赵家的门客。”
她怔了怔,赵家养过无数门客,连她这个赵氏的主母也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在赵家白吃白喝。这个程婴,似乎有一点印象,是个江湖郎中。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为何而来?”
程婴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若公主生下的是位公子,那就是赵家唯一的后人。小人斗胆,请求公主准许小人把公子带出去抚养。”
庄姬哑然失笑,“把赵氏的孩子养大,又能怎样?难道你要他杀母替父报仇吗?何况这个孩子是男是女还未可知。”
“我有奇异的感觉,这个孩子一定是男孩。公子在死前早已经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他曾经悄悄托付小人,若生出的是男孩便起名叫赵武,希望他可以光复赵氏。”
庄姬默然,腹中又是一阵剧痛。她咬紧牙,身下有更多的血流了出来。孩子,你还未出生就已经想要母亲的命了吗?
她万般艰难地开口:“好吧!若孩子真能活着生出来,你就把他带走吧!”
程婴深深一鞠,“多谢主母。”
她不由地自嘲地笑了笑,这么久以来,都不曾再有人称她为主母,到了此时,她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居然还有人称她为主母。
疼痛撕心裂肺地传来,她想也许她会因这疼痛而死去。但她却不能死,若她死了,这孩子便再也生不出来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底竟生起了一丝希望,也许,也许那孩子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只要他能好好地活下去,过去的一切就都让它过去吧!她不再有仇恨,就算会有下一世,她也不会再痛恨赵家的任何一个人。
心底柔软如棉,脆弱如丝,到底是自己孕育了几个月的小小生命。
这个过程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昏过去又醒过来,醒过来又昏过去。屋里只有她与程婴两个人,她默默忍耐着痛楚,连最微弱的呻吟声都不曾发出来。若发出一丝声音,可能就会被屠岸贾的手下侦知。
终于,那孩子自母亲的身体里脱落出来,张开朦胧的眼睛,四下里环顾着。奇的是,孩子自生出来便似已经知道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地,居然一声都不曾哭。
程婴拭去额上的汗珠,“恭喜公主,真是一个男孩。”
她无力地摊在榻上,想要伸手抱一下孩子,却连伸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带他走吧!趁没人知道赶快带走他吧!”她的面容冷漠,似将被带走的孩子与自己全无关系。
连程婴的心里都觉得不安与疑惑,这真是一位母亲吗?她到底是否还有人类的情感?
他将身边的药箱清空,轻声对手中的孩子说:“武儿,若你真的有知,就千万不要哭出声。只要离开这个皇宫,我们就安全了。等你长大了,一定是个英武不凡的男孩子,到时一定要为赵家的人们报仇。”
正文 第九章 赵氏孤儿(下)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0…14 9:49:11 本章字数:4795
报仇?庄姬的脸上泛出一抹含义不明的笑容,所谓之报仇,在伤害别人以前,已经伤尽自己。
但她却什么也没有说,她自己亦是执着于仇恨的人,若她能够放弃仇恨,也许生命便不会这样。
“快走吧!我在房里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我只怕过一会儿就会有人进来了。”
程婴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背起药箱走出房门。
庄姬看着那房门关上,泪水终于悄然划落,所谓之报仇已经与自己无虞,这孩子能否生存都只看上天的旨意了。
她用尽全力站起身,每一行动,更多的鲜血便争先恐后地涌出身体。她也不知自己会有多少血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