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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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瓜烂熟，卖票对我来说还真不是件难事。我开始上蹿下跳，左吆右喝，俨然一猴子。拿着李婷婷卖票的小包，我心想，我从此摇身一变，就从学生变成一卖票的啦。这也忒快了点吧。不同的是，我这次再坐在车里注视着车窗外的时候，那种做乘客的心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怪诞的感觉。我体会到小人物的辛酸，为了挣几个小钱疲于奔命，我想起我大把大把花钱的情景就汗颜。小面包车里依旧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人物，拥挤、超载、嘈杂成为每趟路的主要内容，撑了几个来回之后，我的卖票生涯终于告一段落。
一下午撑下来，给我最大的体会就是，挣钱是真他妈的不容易呀。
我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竟然一时间没找着北，我拄着膝盖，停滞在十字路口。我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自寻烦恼，自讨苦吃。我还傻了吧唧地去药房给李婷婷买了一堆感冒药。进了四合院，走进李婷婷那户，我把卖票的小包和感冒药扔给她，转身就走了。我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回家去睡觉。
迷航记（18）
离高考还剩三天的时候，学校干脆给学生放了假。我整天窝在家里看盗版影碟。有时候林海也会来我家和我一起看。几乎每个导演都曾拍摄过关于青春的电影，日本的北野武拍摄过《坏孩子的天空》，台湾的蔡明亮拍摄过《青少年哪吒》，大陆的姜文拍摄过《阳光灿烂的日子》，都或多或少地携带着属于自己青春的印记。
我拿出贾樟柯拍摄的电影《任逍遥》对林海说，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笑话吗？
林海抢过碟片说，什么笑话呀？
笑话就藏在这碟片里面，我说。
贾樟柯这片子拍得挺残酷的。电影里面有两个少年，一个叫小济，一个叫小斌。两个人整天在小镇里面盲目地瞎混。打台球，轧马路，谈恋爱。可以说他们是待业青年，也可以说他们是人渣之流，更可以说他们是边缘人物。小济喜欢着一个拢着一头假发的野模，小斌喜欢着一个正在读高三的女生，这两段恋情全部无疾而终。小斌的母亲是一个*功痴迷者，小济的父亲是一个自行车修理工。两位长辈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对自己儿子的管教、关心、照顾，他们的儿子成为社会的寄生虫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也许他们也曾经拥有过理想，但现实的残酷不得不使他们向社会低下头，两个人最后决定去抢劫银行，为此还特地做了一个假炸药包。小济挎着假炸药包站在镜子前问小斌，像吗？小斌说，炸药包像，人不像。小斌也挎着假炸药包站在镜子前问小济，像吗？小济说，炸药包不像，人也不像。两个人还是去抢劫银行，听到警铃大作，小济骑着摩托车仓皇出逃。小斌在里面大喊打劫，结果一个警察摸着他脖子上挂着的假炸药包说，好歹你他妈也带个打火机呀！
每次看到这里，我都会笑出声来。今天再一次看到这里，我愣了，说不出一句话。
林海没头没脑地说，像吗？
像，真他妈像。
我们去打劫吧。
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林海一本正经地说，要不然以后我们可怎么办呀！
你疯了吧，我严肃地说。
林海嘻嘻哈哈地说，说着玩的，走吧，我们去上网吧。
我和林海去了网吧。最近，我发现林海迷上了网络游戏，尽管他极力否认这一点，但我能够看得出来。他只要进了网吧，玩起了网络游戏，两只眼睛就放光。我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对网络游戏痴迷的方法。第一是看他是否在上网的时候比不上网的时候快乐，第二是看他是否几天不上网就感到难受，第三是在他玩网络游戏玩得酣畅淋漓的时候拔掉网线他会不会愤怒。
没过几分钟，我悄无声息地离开网吧，并没有告诉林海。
我去附近的村庄溜达，看着一个个陌生的面孔，洋溢着朴实与善良。阳光照耀下的柴火垛很暖和，我就躺在上面睡觉，醒过来，继续在附近晃悠。我突然间萌生要离开这鬼地方的想法。我想去草原，广袤无垠的大草原，和大自然生活在一起。不想再呆在这个钢筋水泥筑就的地方。
迷航记（19）
高考那几天一直淫雨霏霏，林海没有参加高考，我明明知道自己考不上还参加，简直就是一个*。那几天学生的家长撑着雨伞等候在考场门口，恨不得亲自替自己的儿女去参加考试，几个几个地围在一圈窃窃私语。
最后一门英语，我只写了个名字就走出了考场，拥挤在门口的家长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是外星人似的。我爸没有来，我看到我妈那辆奥迪车，我一闪身就钻进了车子里。
考得怎么样？我妈问。
我兴致勃勃地说，我大笔一挥，几下就写完啦。
我妈突然一巴掌扇了过来，我顿时怔住，脸上火辣辣地发着烫。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呀！别以为多了不起！成天吊儿郎当的！我妈怒气冲冲地说，你就不能给我认真点！对什么事你都不在乎！你告诉我你在乎什么呀！我告诉你，以后没有大学文凭，连扫大街都不要你，别指望我养着你，有能耐自己挣钱去！
我妈的一席话说得我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惭愧不已。我妈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发过这么大的火。她气得直喘，我也赌气地下了车，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我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李婷婷的住处。走进四合院，老太太正在给花花草草浇着水，并没有看见我进来。我没有理会老太太，径直走进李婷婷的房间，李婷婷并没有在房间里。只有一个女的正在镜子前面涂脂抹粉。
我环顾着周围问，李婷婷呢？
她不在，那女的说。
你这不是废话嘛，我自己没眼睛呀，我气急败坏地说，还不知道她不在。
那女的开始往嘴上抹口红说，你才废话呢，你知道她不在还问个什么劲呀！
我笑着凑近她，在她旁边看她化装。她时不时地用眼睛乜斜着我。我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的她。
她终于不耐烦地说，看什么看呀，没见过美女呀。
我把嘴凑到她耳边说，你还真像个美女。
她噘起嘴用手抹掉涂到嘴唇外面的口红印，放下了口红，开始不紧不慢地穿高跟鞋。
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了，李婷婷到底在哪呀。
她一字一句地说，她回老家了。
我不信，拿出手机拨打李婷婷的手机号，处于关机状态。
我穷根揭底地问，她为什么回老家呀。
她爸病危了，她淡淡地说，我还有事呢，你赶紧走吧。
我被她轰出门外。她穿着高跟鞋，浓妆艳抹，不知要去哪里。她和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四合院。我多次拨打李婷婷的手机号，一直都处于关机状态，她的手机号占满了我手机里“已拨电话”的空间，我一气之下，将她的号码删得一干二净。
我来到网吧，林海在网吧玩得不亦乐乎，沉溺在网络游戏里快乐无比。
我说，你怎么没去参加高考呀？
明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晚期，还去医院花那冤枉钱干嘛呀，你考得怎么样？
第一，肯定是倒数第一。
我推荐给你看的那本小说你看了吗？
还没看呢，我随便敷衍着说。
林海一直推荐给我看的那本小说是《蒙面之城》，他自诩这本小说是他看过的所有中国小说当中最棒的，总是怂恿我一定要看，要不然就会错过一本非常棒的小说。我老是搪塞他说，有时间一定看，可我现在心里乱得很，根本静不下来。他很早就把这本小说借给我了，可这本小说被我扔在书架上，静静地躺在上面，落满了灰尘。
我站在林海身后，看着他玩网络游戏，打怪物，搞装备，弄升级。网络游戏吸引着很多人。何止小孩子在玩，有些成年人陷在里面也拔不出来，就像吸毒似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迷航记（20）
当我看完林海推荐给我看的小说《蒙面之城》，更坚定了要离开这鬼地方的念头。我从我妈那里骗取了一万块钱，假装说买笔记本电脑，实际上是我想要离开这鬼地方的盘缠。我给林海打电话说，林海，我现在在车站呢，火车还有三分钟就开，我要离开这鬼地方。林海那边的环境很嘈杂，显然他是在网吧。他说，你不是说着玩吧。我拿着手机对准火车发出汽笛声的位置说，听到汽笛声了吗？他有些着急地说，别介呀，你别把我一个人扔这儿呀，你可让我怎么活呀。我一边准备上火车一边说，你不是还有网络游戏陪着你嘛，不说了，我要上车了。他追问一句，你要去哪？我说，我要去大草原。他还要想说什么，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果断地将电话挂断。
火车开始徐徐开动，渐渐地加速，我将要离开这个曾经生活十八年的地方。我会像《蒙面之城》里的主人公马格那样四海为家、浪迹天涯、飘飘荡荡，就连我的高考成绩都像天作之合一样和马格相差无几，简直就是天意。我昨天用手机查询了我们班级所有同学的高考成绩，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稳稳妥妥地荣获倒数第一名的桂冠。太没意思了，毫无悬念，如果王大力在就好了，没准还和我有得一拼。苏明的高考成绩够上一所本科了。
我扒开一个橘子皮，吃着橘子，酸酸甜甜就是它。
车窗外已然是陌生的景色，树，稻田，山，农民，电线杆。我颓废地倚靠在椅背，眼神呆滞地望着车窗外。一段优美的旋律在车厢里响起来，播放的是一首叫做《乌兰巴托的爸爸》的歌，英格玛那富有穿透力又纯净的嗓音一下子让我的心沉淀了下来。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这种声音是当今浮躁的城市无法拥有的声音，这是大自然赋予英格玛的天籁之音。
眼泪划过我的脸颊，流进我嘴里，我用舌头舔了一下，咸咸的。
揣在兜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起来，我没有去接，任凭它在我兜里响个不停。我猜想一定是林海打来的。响了大约一分多钟，声音停止了，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烦躁、所有的一切。
火车在漆黑的山洞里穿行，我不由自主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电话不是林海打来的，我的目光在那一串数字之间飘忽不定，那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号码。
（写于2005年）
六度空间（01）
那盏在黑夜中亮起的车灯突然间和我的眼神对峙，似乎这样才能让我深陷在黑暗中的瞳孔得到释放。只可惜那亮光停留的时间很短，只有秒，就好象一个沉溺在漩涡里的希望。而希望很快就变成绝望，仿佛那就是人生当中曾经的一个亮点，只是，时间会把它沉淀到让人无从记起——林深总是喜欢用王家卫式的自言自语来为我讲述某种暗喻，显然他有许多想法想要表达，只是这些话中都加了密码。他每天都会把这些想法写成文字，小心翼翼地将它贴到某个网站的BBS上，然后就会看到一大堆评论。那些评论说“莫名其妙”、“无病呻吟”，还有的说看了您老人家写的深奥的文章让我觉得中国人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日子指日可待。而他对此不屑一顾从来都不会给出答案，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