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流逆流-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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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堵着小嘴，“没什么。”只是吃饭。
大家没在意，以为玉清又耍小姐脾气，只是笑笑。
饭后庞川和茂仙开始收拾房屋，整理破旧家具，铺床理被。
庞川知道，今天起，这五口之家就全靠他和茂仙，得想办法多挣些钱，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边吃边想。
玉清吃晚饭后，独自回自己房间。
庞川对茂仙说：“先这样将就一年半载，我们就建新房，多修几间。住起来就舒服啦。”
几年后，庞川、庞林、庞山三兄弟一起在自住的屋基上修建了四合院似的土墙草屋，大多自己出力，没花多少钱。几家人都在外面搭简易竹蓬，过了一个多月户外生活。庞山是建房那年退伍复员，在同乡找了个姑娘结婚，正好住进新房。庞山的媳妇是那种典型的机灵村妇，懂得玩弄心术，将庞山管得服服帖帖，不敢顶撞一句。开始对庞山父母很好，后来就责骂弄得大家很不开心。改革开放后，庞山去深圳打工，多年没回家。庞林老实和庞山一样，是个典型的老婆奴，真正能帮助自己父母的只有庞川和庞蓉。
他们几兄弟只有在后来庞泽民去世时才相聚，已是人面全非，各怀心事。
除了上学，玉清最喜欢到百雀林里玩，她最喜欢听林里的老爷爷讲故事，她也常常将心里话给老爷爷讲。具体老爷爷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只知道他比自己爷爷还老，自己爷爷每天都要去乡里水库给别人做饭，挣钱养家。爷爷不识字，没有什么好故事。
十来岁的年纪是听故事的年纪。
这些年，百雀林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偷砍树木的人越来越多，公家的树木大家拿点有什么关系，林里的老头就是专门看林的。早些年到省城闯过，晚年回乡，也没什么做为，大家叫他孙老头，大概他姓孙。
玉清和往常一样，去听故事，今天该讲金鸭子的故事了。弟弟妹妹也要跟去，没办法，就一起了。弟弟妹妹很要好，两人跟去后自己玩，没有去听故事，他们到林子里去打树上的小鸟或掏树上的鸟窝，有时能抓到小鸟和鸟蛋，这些是他们最开心的童年趣事。弟弟玉华喜欢听爷爷讲原来古老的故事，玉清就不喜欢听，觉得爷爷的故事不好听。
爷爷经常讲的故事是爷爷老爸的最小弟弟的故事。爷爷话不多，但讲起这个小太爷的故事总是特别健谈。
话说当年川中名将刘湘部队经过百雀乡，一只部队在这里住扎数月，村民从未见过怎么多大兵都热烈欢迎国军到来，组织乡里戏班军民同乐，当时小太爷才十岁，已经可以在戏班唱大戏，敲花鼓。唱戏之余还吟诗作词，和一个军张对对联，常常使军长无法对出。军长看他如此聪明，将来一定会有说做为，就向太爷提出，愿意出一千个大洋将小太爷领走，他对太爷说：“这小孩是条龙，在这里不回得志，太可惜了。如果跟我，他将飞皇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太爷也说：“你问问他自己吧？”
小太爷不屑一顾的说：“浅海怎能困蛟龙，穷乡照样飞彩凤。”
军长摇摇头，直叹可惜可惜。
每次爷爷说道这里也叹息叹息，玉华就会问：“后来小太爷怎么样啦？”
爷爷此时会很伤心的告诉玉华：“这都怪你太爷，给他吃东西吃太多了，给涨死啦。”
“爷爷，你骗人，只有饿死人的，哪有涨死人的。”
后来玉华才知道，爷爷的爸爸在解放前是个私塾教师，后来光景不好，没有饭吃，一次他帮人做事，还来不好干粮，他先给小太爷吃，由于饿得太久，干粮一下肚，就这样给涨事了，可怜一个绝世聪明的小太爷就这么归西，要是当年听那军长的话也不至如此下场。
爷爷经常将这个故事，是希望自己的后人也能出现如此聪明的人，他希望玉华能有小太爷那样的聪明，为庞家争光。
其实爷爷也很惨，他也有个弟弟在荒年给饿死了，直到解放，他才过上安稳的日子，他心里特别感谢毛主席，他认为是毛主席给了他们穷苦大众的一切。
爷爷的这个故事几乎每年都要讲一次，旁川听在心里，他希望自己的子女中有人能实现父亲的梦想，象小太爷说的“浅海怎能困蛟龙，穷乡照样飞彩凤。”他确信玉清能实现爷爷和自己的梦想。
玉清坐在孙爷爷的身边，缠着他讲金鸭子的故事，孙爷爷用长长的烟斗从烟袋挖了些烟丝，用手按了按，接连深吸几口，从嘴里吐出烟来。
“很久以前，话说百雀林这个地方非常的干旱，每年庄稼颗粒无收，老百姓日子没法过，天天都有饿死的人，每家没户都没有吃没有穿，能动的都纷纷离乡背景，希望能找到一个安身之处。”
玉清托着下巴，问：“孙爷爷，他们的日子有我们现在惨吗？”
“小玉清呀，你现在过的日子可是好日子呀，看你长的白白胖胖的？”
“可我连一件漂亮的衣服都没有，这也叫好日子。孙爷爷，那后来有怎样？”
“可能是乡亲的汗水、期盼感动了上天，一只可爱的鸭子飞到了这里，落脚的地方就形成了一个池塘，里面的水清澈无比，水取之不竭。村民们终于过上了好日子。那只鸭子经常在池塘里游戏，玩耍。听说如果她飞走了，池水便会枯竭。”
“孙爷爷，现在那池子在什么地方呀，里面有那只鸭子吗？”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就叫鸭子池，就是为了纪念这只善良的仙鸭。”
“这里不是叫百雀乡吗？怎么又叫鸭子池？”
玉清问完后，继续托着下巴想：“老天爷爷真好，如果老天爷爷能保佑我好好念书，将来考上大学，离开这个穷山沟就好了，还有，我要年年都有漂亮衣服穿？”
孙爷爷看她发呆，用烟斗推了她一下：“小玉清，你再想什么呀？”
“没什么，我再想能抓到这只鸭子就好啦。”
“不能抓，抓了它，这里就会变穷啦。”
玉清是想能抓住仙鸭，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可是，现在，她知道家里穷，每次想给爸爸说买件新衣服，她又不敢，因为她不想让父母担心。
孙爷爷继续讲那个故事，可是玉清开始梦想自己的未来。
“故事是这样的，鸭子为了村民的幸福，孤单的生活着，村民害怕鸭子飞走，村民用所有积蓄做了个金鸭子放在池里，给她一个伴！后来有个贪心的人，趁鸭子睡着，将鸭子打死，偷走水中的金鸭子，上天很生气，一个闪电劈来，将那贪心的人辟得魂飞魄散，将这个装满水的池子在南边分分两块，想放干池里的水，让这里的百姓永世受苦。”
玉清似乎有些懂，问：“那后来呢？”
“仙鸭没有怨恨贪心的村民，认为这里的百姓给了她快乐和幸福，她化着一缕清水注入沟中，就成了现在南边的清水河，世世代代的养育着淳朴而善良的鸭池人。”
“哦，我知道了，一个人的善心可以感动天地。”
“小玉清，你真聪明，为了村民，鸭子放弃了自己的自由，甚至是生命，这就是天道无情，人间有情。孩子你一定要记住！”孙爷爷也不管玉清能不能听得懂，自言自语起来。
“知道啦，孙爷爷，下次讲什么故事呀？”
“哎，现在世界变了，还是毛主席领导我们……”，说着说着，哼起了想念毛主席的歌，玉清也喜欢听，妈妈常唱歌给她听。
“下次，我给你讲红军长征的故事吧？”
“我不喜欢听，你讲给我弟弟听吧，他最喜欢啦。”
玉清也觉得周围的世界发生了巨大变化，街上人们穿衣打扮漂亮起来了，大姐姐们漂亮的头花，好看的卷发，迷人的香粉味，还有听不懂但确实好听的音乐，每次都让她兴奋不已，不过最让他害怕的是遇到打架的，很吓人。
玉清看到林子里逐渐黑暗起来，心里有些害怕，赶紧叫上弟弟妹妹回家，要不又要哎妈妈骂了：“弟弟，妹妹，我们回家啦！”
那晚，玉清做了个梦，自己穿着漂亮的衣裙，骑这池塘里的神鸭飞到天上去了，她看到村庄，小河，大山，他看到了心中向往的城市。
茂仙正用竹扇给玉清和弟弟妹妹驱赶蚊虫，看着梦笑的玉清对庞川说，“这孩子又做美梦了，我快不知道她们现在想些什么？”
庞川笑笑，“我们都有梦，我还指望这承包的几亩地棉花有个好收成，今年挣钱了，给他们买个电视，让他们高兴高兴！以后看电视就不用到几里外去了。孩子们最喜欢看《霍元甲》，茂仙，你不也喜欢吗？我今年一定要给你卖一个，讨老婆开心。”
茂仙平时常带孩子们去看电视，“黑白电视还要400多呢？你舍得！”
那一年，天公作美，采棉花的季节天气特别的好，棉花收成更是特别好，庞川从县里包回一台黄山牌黑白电视机。这是全队里第一台电视机，乡亲们如泉水般涌入庞家。
玉清和他的弟弟妹妹从电视里开始了解世界，认识世界，每日做起了各种各样的梦。
玉清快初中毕业，她成绩一直是班上前几名，考高中是没有问题，庞川希望她去考师范，中专，先找个稳定的工作。在是否考师范的问题上，两父女发生了第一次争执。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只要稍稍的一点坚持，庞川就可以改变玉清的命运，然而在玉清口如舌簧的描绘下，改变了自己的坚持。
玉清描绘的正式庞川自己没有实现的梦想，考大学，庞川高中学习非常好，毕业那年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十年文革。庞川觉得，孩子如果能考上大学，便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便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全身心的支持起孩子的决定。现在家境宽余多了，老二没上学在家帮了大忙，老三才上初中，应该没什么经济压力。
后来看到玉清初中同学比她成绩差的都有了稳定职业，国家饭碗。这个决定，让庞川后悔了好多次。
庞川不明白，玉清后来的变化让他始料不及。世界变化太快，自己有些落伍。
第三章 朋友
七星镇高级中学座落在一个山头，山下一条蔷薇河环绕流淌，河的那边就是七星古镇，象是一个半岛，远远看去，学校在绿树林里显得格外突出，象仙人的居所，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想来学校的选址也是下了一翻功夫的。
自从恢复高考制度以来，这所学校培养了不少人才，师资力量虽然比不过县里的一中，但能进这所学校的也都是下面乡村中学的精英。
开学的日子，众多满怀理想的青年男女都高高兴兴的来到学校，玉清背着书包和提着一些日常用品来到学校大门。庞川背着被子和竹席，紧跟在玉清身后，“想不到，几十年没到这里，变化可真大呀，玉清，你知道吗，爸爸原来也在这里上学，学习一直很好，你一定要争气，好好学呀。”
“知道了，在家里都说过很多遍啦，女儿已经长大，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爸你尽管放心。”玉清有些不耐烦，快步直向新生报名处走去。
庞川没有觉得女儿语气有什么不妥，心想：“女儿第一次在外面独立生活，不知道能否适应，得先去和自己熟悉的老师打打招呼，多多照顾自己的宝贝女儿才行。”后又想：“女儿好强如果知道我去说，一定不高兴，还是打消这个念头，自己应该相信自己的孩子。”
报名很顺利，庞川交好几十元的报名费，拿早晨用大米给单位上朋友换的粮票在学校换了饭票，他将饭票包好，再三叮嘱玉清：“拿好钱，拿好饭票。”
“知道啦，又不是有很多钱，爸，你今天真罗嗦，女儿都这么大了，你看别的同学都是自己来报名，叫你不来，你偏来，哎，被别的同学看到一定会取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