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牵半生-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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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叔婆——”我想到这些日子的千迥百转,心里乱成一片,“你可不可以帮我们——”
“不可以,我家婉容虽然是弱质女流,却是最讲信用的。她既然亲口答应了你母亲和你了断,就决不能食言。这是我家每个人坚守的原则。”
“但婉容也不明明白白答应我,要与我厮守一生么?”
“别强人所难,阿华,不然我要下逐客令了!”
我长叹一声,端起茶盘,垂头丧气地踅回婉容房间,远远的听见婉容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但四周静悄悄的,故可以清楚地进入我的耳朵,“你们两个,也快了吧。”
我放轻脚步停下来,凝神倾听。静了一下,是美玉的声音:“我还不确定,也没意见,就依华哥的意思好了。”
她们在谈论什么?她们是在谈论婚期么?我端着茶盘推门而入,笑说:“你们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来,先喝杯茶吧。”我一边说,一边分别递过茶去,却见婉容已略略支起身靠坐在床头。
爱海波涛(14)
我细看她们的脸色,美玉面泛桃红,而婉容的脸却异常苍白,两个都不作声。我又笑了,虽然连自己都觉得笑容有点勉强。
“刚才我在房外好像听见婉容说什么快了!到底是在说什么快了!”我明知故问。
“噢婉容告诉我她过二个月就要结婚了,我刚在恭喜她呢。”美玉说,若有深意的望了
我一眼。
明知事情并不如表面看来简单,也明知婉容大有可能在讹我们,我的心仍忍不住像被铁锤击中那般剧疼起来,婉容真的要嫁给别人?她要嫁给谁?
“那谁是那位——”我艰涩地开口,就是不能将新郎哥三个字说出口,我才应该是那个新郎哥呀!
“婉容刚刚提过,她要嫁给她一个姓黄的同学!”美玉很快的接上口,然后转向婉容。“是黄先生吧。”
婉容很快地点点头,勉强笑了笑,轻轻咳了起来。我上前扶好她,自然地为她轻拍背部,就像以前常做的一样。以前的她总是顺势地撒娇地倚在我怀里,任我搂着她。但她现在却使劲推开了我。
“谢谢,不过,我喝口茶就会好一点。”
她向我说谢谢呢,就像陌生人一样,我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尽量用自然声调说:“最近还常咳嗽吗?有没有去看过医生?”
“你不就是医生吗?”美玉插咀说:“何不现在就替婉容检查一下?”
“不,不用了; ”婉容说,硬是不肯和我有目光接触。“我没事,何况他没有带设备。”
我将手正贴在婉容额头上,经验告诉我并没有发热。但为什么她额头冰冻,现在是夏天,而她大半个身体又盖着被?
“婉容,你觉得那里不舒服?”无论我心有多痛,她仍是我最爱的婉容,我如何可以不关心她?
“我没事,躺躺就好。”婉容轻声说。
“那我们就先告退了,你好好休息。”美玉说。
我望了一眼美玉,有点气她自作主张,婉容却说话了:“那我就不送了,邝小姐,订了日子记得通知我,好叫我代为欢喜。”话不是对我说的,却让我心焦如焚。
“婉容,我看你是误会了——”
“哎呀,怎么两位这么快就要走?”外叔婆不知何时已走到房门口,探头进来说:“改天再来,我们婉容身体不佳,不能出门,正闷得慌呢!”
“婉容——”我知道外叔婆分明在故意打岔,再说什么也都没用,“你好好保重,咳得重了,一定要看医生。”
“我知道,谢谢你。”她终于望了我一眼,目光中的决绝和语气里的冷漠,象一把刀似的捅进我的胸口。
离开婉容的家,离开我多时不见的她,我像耗尽了力气似的靠在墙边,再也站不起来。
美玉交抱着手看着我,脸上有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闻名不如见面,你口中千娇百媚的婉容,果然美得很呢。”她的语气淡淡的,却奇怪地有挑拨的味道。
我定了定神,“走吧,离开这里再说。”
她且不动,只说:“走,你舍得走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喑叫自己冷静,千万不要动气,刚刚和婉容那场仗已打得我气衰力竭,我如何能这么快另起争端。”
“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什么,我想你也应该饿了吧?”我说,伸手想去拉她。
“你终于想到我,知道我饿了吗?”看,火药味越来越重了。
“你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是早就将婉容这个人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了么?你还生什么气呢?”我叹口气,你又何必介意过去的事呢?我说完自顾向前走。
她加快脚步跟上来:“你的意思说我是在妒忌了”
“难道你不是么?”
“哼,我才没有妒忌,我是在气你没骨气。”
我停住脚步,旋过身来,因刚刚背住她而听不太清楚。“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没有骨气!”她提高了声音,一张平日总带笑的俏脸现在绷得紧紧的,“人家分明不要你了,你还在死皮赖活的缠着人家大献殷勤做什么?”
“你懂得什么?你才认识她有多久?”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才不信她会这么快就决定嫁给别人!”
“你不信?人家亲口对我说的;你凭什么不信?她还告诉我那位黄先生虽然只比她大一些,但非常懂得迁就她,体贴她——”
“她说什么你都相信?”我打断她的话。
“为什么不信?”
“那你对她所说的话,她也应该相信么?”我说:“你是不是告诉她,我们准备结婚了?”
美玉的脸倏地红了起来,咀里却是毫不退让。“我——我是为你的面子着想,故意气她一下。”
“你故意气她?”我想起婉容那冰冷而受伤的双眸,再也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你凭什么在我俩中间插一手?你有想清楚吗?如果真有那个姓黄的,他为什么不随时在旁照顾婉容,而是将她丢在那儿,任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说到最后,我差不多是用吼的,将美玉哧得整个人楞住了。
“你——你凶什么?”她那对大眼睛眨呀眨的,像拼命想忍住不哭,连那面颊两旁的两个小梨涡也都现了出来。
我禁了声,楞楞地望着她,有点不知所措。如果有谁经过看见我俩就在大道上怒目相对的情景,一定会把我们当作一对怪人。
爱海波涛(15)
“美玉——”我的心渐渐软了下来。她和我闹,她故意气婉容,不也为了喜欢我,妒忌心驱使下才做出来的么?我为何要同她计较呢?
但我不出声还可,这轻轻的一声呼唤,却将她的泪水全引了出来。只见她低下头,抽抽噎噎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一脸。
“美玉,不哭,是我不好——”我忙上前搂着她的肩膀抚慰她。“你乖,就别哭了吧。”
她却哭得更大声了,凄凄切切的,像气也透不出来。
“别这样,如果有人路过看见,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你根本就在欺负我嘛!”在忙着哭的当儿,抽个空回我一句,又继续哭。
“我那有欺负你呢?”
“你有,你方才明明凶我!”她的哭声小了,骂我的声音却不小。“我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像你这样凶过我!”
“美玉,你听我说——”
她伸手掩着耳朵,一边猛摇头。“我不听!”
这时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经过,那掩咀偷笑的表情让我窘得想钻到地下去。
我用力板她掩在耳朵上的双手,眼角瞥见又有一个人在不远处走过来,急得大叫:“你就不肯听我说,我可要先走了。”
她的手始终不肯拿下来,还堵气地和我不断挣扎。我火大了,放了手,大步走开,她却又抽抽噎噎的叫住我:“你——方华,给我站住,你想去那里?”
刚才在婉容家华哥华哥的叫得多亲热,这当儿却连名带姓地叱喝我起来了。唉,女人呀女人。
“我说你不听,只好去请救兵呀!”
她泪痕未干,却又嗤一声笑出来。“乱讲,你这么坏,谁肯来救你?”
晶莹泪珠还挂在颊边,咀巴笑开时两颗小小的梨涡却迫不急待地现出来,那模样煞是可爱,我叹气,上前轻轻握着她的手,说:“我的心正难受得很,就当如帮帮我的忙,别再闹了,好不好?”
这次她没再挣扎开,默默地由着我,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踱去。我本没有兴致游玩,但美玉老远地从广州跟我来,不能不稍尽地主之谊。
我带她到振华桥附近,顺着河堤泛舟向家方向驶去,想起上次与婉容共游时的情景,不由得无限唏嘘,记得当时我们还曾因婉容坚决不肯去探望我母亲而闹过不快,这次想来却觉得婉容的第六感觉比我的强。
是否女人的第六感都比男人的要强。
“你是在想你的婉容了,可是?”这是我们上船后,美玉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们早点下船,先到处逛逛再散步回家好吗?”我顾在右而言他。
我故意带她四围走,一直到差不多夕阳西下,我们才转道回家,美玉以为我故意讨她欢喜而再展笑靥,而我,事实是需要多些时间来消除我心中的不满——对母亲的不满。
事已至此,就算我们母子间再来一次世界大战,又能改变些什么?姨婆说的好,母亲再怎么过份,出发点也是为我好,更何况一个做儿子的,又如何能够记恨自己的母亲?
每次想起姨婆,心中总感到一丝的温暖。噢对了,这次回去之前,无论如何得去见见姨婆。上次离开得太仓促,根本没有向姨婆说再见。
再也想不到,我亲爱的姨婆竟已在我母亲家等着我。在看见她那一刹那间,我几个大步地冲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口里一叠连声的嚷:“我的好姨婆,想死我了!”
平日伶牙俐齿的姨婆此时亦欢喜得话也说不出来。两眼还因激动而闪着泪光,我妈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对美玉只说:“邝小姐你看他们的亲热劲,好像她才是她妈!”
姨婆听了这话,倏地脱了我的搂抱,睁圆着眼睛说:“我是他的妈?你开什么玩笑!老来得子也就算了,叫我未婚生子怎么成!”说得每个人都笑了,美玉笑得尤其开怀。
不过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姨婆望着她的目光;总是怪怪的。事后证明我的看法并没有错,更不是因为我多心,姨婆打从一见美玉的面,对她就相当冷漠,一直到我们要离开那天,她大概没有主动和美玉说过多过十句话。
幸好美玉不是一个心细或敏感的人,似乎并不因姨婆对她疏离的态度而放在心上。有一天晚饭后她甚至福至心灵地对我说,怎么你姨婆只痛你一个人,对别人都不甚了了?我终于放下心来。
我留在东莞最后那天晚上,姨婆找我出后院纳凉,我就知道她有话要和我说。当晚不算太热,有些微的风,正是在户外纳凉的好时机。
我和姨婆挑了个远离房子的角落坐下,一边扇扇子,一边嗑瓜子,使我想起以前在外婆家的岁月,我们祖孙三人常常这样惬意地消磨一个晚上。
想起外婆,无由来的又是一阵心酸。“阿华,你是真心欢喜这位邝小姐么?”看,朝夕相处多天,姨婆口中仍是邝小姐,不是美玉,可见她对美玉仍有介蒂。
“姨婆,你不喜欢她是不是?”我笑问。
“怎么你这孩子,长得这么大,还作兴用问话代替答案,别给我玩这套,你姨婆年纪大了,不能再容忍这套了。”
“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其他的你问什么,我照实答什么,好不好,姨婆。”
“啧啧,居然和姨婆做起卖买来啦。”她笑开来,夸张地向四方望了望,才压低了声音说:“唔,我对那个妞儿是有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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