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隔壁-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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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是个笼子,我像一只小鸟!”
他绝望地把吉他丢在一边,捡起旁边燃烧着的一截香烟,用力抽一大口喷出来,大咳几声。垂下脑袋,脸整个埋在脏乎乎的长发里,沮丧不已。
我走过去,坐他旁边默默抽烟。
“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到底哪个重要?”玫瑰抬头问我。
“都不重要,自由最重要。”
“什么是自由?”
“失去一切才是自由!”
其实想回答:失去或者拥有一切,都是自由。比如街上要饭的或者地球上最有钱的人,他们在自由上其实完全相等。就怕我们这种拥有的不彻底不完整,拥有得不三不四,拥有得不痛快,反而最被生命枷锁,最不自由。
这样解释够累人的,懒得说。拍拍他肩膀,叹口气,钻进酒吧。
皮子年复一日地趴在吧台上喝伏特加。
我走过去,坐他旁边。罐头习惯地推给我一杯加满冰块的苏格兰威士忌。
耳边飘着比利?哈乐黛的爵士歌曲。冬末春初的蓝调酒吧,歌声如同一条解冻化冰的小河潺潺流过,十分体贴入耳。
“有钱人都是傻逼!”皮子又没头没脑地发牢骚。
我笑笑,沉默。
“为什么有钱人都是傻逼?”他问我。
“被钱烧的?其实没钱人有了钱以后,也会跟他们一样。”
皮子想想也是,只好叹气。
吧台那边坐过来一个女孩。
皮子扭头瞅瞅,拍下我,伸出舌头夸张地舔下嘴角。这是暗号,表示“猎物”来了。我懒懒地把视线移过去。女孩头发盘的高高的,显得脖颈很长,绕着一串项链。一件黑色鸡心低领薄毛衣,露出丰满的胸部线条。正在认真聆听哈乐黛,品尝罐头调的鸡尾酒“蓝色圣诞”,神情怡然,若有所思,极有味道。皮子却纹丝不动,看来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有什么新鲜事?”皮子习惯地问我。
“看见了彗星。”
“有什么稀罕,又不当钱花,这年头谁关心这个?”
“由彗星产生的感慨:很多人生命0。1%的时间曾经100%爱过某个人,所有人100%的时间不可能永远只爱某个人。”
“够饶嘴的。”
皮子不耐烦地仰头灌了一大口伏特加,想了想,又问我如何理解?
“我们渴望拥有对方,却往往忽略被对方拥有。”我叹口气。
“假崇高!”
奶茶端着托盘走过来。听见我刚才的话,狠狠顶了我一句。把调好的鸡尾酒放进托盘,冲旁边女孩亲切打招呼,彼此抱下肩膀,亲下脸庞,扭着腰走进里面。奶茶从不冷落来酒吧的任何女孩,第一面就能处得象个老朋友,也算酒吧一大特色。
客人逐渐多起来,音乐换成阿姆斯特朗的《What a Wonderful World》。
皮子突然想到一个让酒吧生意火爆的办法。
“还记得昨晚两个女孩?我感觉不错,是个解闷的好办法,以前怎么没发现?如果我们搞成风格最暧昧的酒吧,肯定挤破门槛。”
我疑惑地摇头。其实开酒吧从来没想过要挣多少钱,更多冲着解闷,还有爱好。
皮子为了给我信心,跳下高脚椅去问那女孩:“对酒吧艳遇怎么看?”
女孩表情不屑地瞥了眼皮子,想了想回答:“没这儿的音乐吸引人。”
我十分赞同地举杯冲女孩示意,她也冲我举杯,两人会心一笑。
“喜欢这儿的音乐,还有气氛。”女孩叫李月。
“谢谢。”我回答。
“最喜欢Bossa Nova。”
我挑了张小野丽莎的专辑。慵懒撩人的音乐一泄而出。李月轻轻晃着肩膀,偶尔闭下眼睛,仿佛置身加勒比海岸边,享受着赤道的暖阳和椰树风情。
“酒吧为什么开在楼上?”
“图个清静。”
“开酒吧不为攥钱?还有为图个清静的?”李月来了兴致。
“有些人工作目的不是为丰厚的酬劳,除非工作本身便是极大的酬劳。”
“不敢苟同。不过高楼上自杀倒挺方便?”她开玩笑说。
“跳楼前记得先买单。”我说。
“酒钱不是先付的么?”
“赔偿窗户玻璃,比较贵。”
两人都笑了。
小野丽莎唱起改编自奈?金?科尔的《Quizas; Quizas; Quizas》。感觉一下子从加勒比海岸边回到了里约热内卢的海滨住宅区,吹起南半球的舒适凉风。两人聊起Bossa Nova,聊起都喜欢的小野丽莎,聊起南美风情,似乎找到知己,越聊越开心,越开心喝的越多,最后都醉熏熏的。李月脸蛋飞红,不停地笑,笑得很好看,笑容里很有内容。
我心怀鬼胎地认真研究这内容。
一不小心,又研究到了床上。
《天堂隔壁》 在酒吧勾搭女孩子?
几小时后。
“这么大了,还挂把钥匙?”
高潮之后,李月光着身子趴在我胸口上,轻轻把玩那串钥匙。
“小时候的习惯,一直改不了。”
我胳膊垫在脑后,靠在床头,想了想回答。
“你是不是经常在酒吧勾搭女孩子?”
“偶一为之。”
“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李月拍拍脑袋醒醒酒,集中精神,认真盯着我问。
这个问题最难回答,我怔住了。有点喜欢她,但远谈不上爱,这能算什么关系?
“喜欢我吗?”她换了个问法儿。
“喜欢。”我老实回答。
“爱我吗?”
“不知道。”
“明白了,我们是情人,对吧?”
我吱吱唔唔,表情不知所云。
“没关系。欣赏你这一点,至少不撒谎。”
李月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苦笑,推开我的胳膊,抽身出来,独自靠在床头,双手抱臂,一脸失望。似乎她跟自己押了一个爱情的赌注,没想到再次输掉?我尝试抱她,她冷漠推开,抬头盯着天花板,怅然若失。两人陷入沉默。气氛尴尬。
房间里弥漫开来李月体液的味道。
清新婉约,如同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画纸,一种好久没碰过男人的清新味道。看来她好久没做爱了。本应该奉献给她真心爱的人,却莫名其妙给了没有爱情结果的我?不禁替她难过,倍加讨厌自己。
李月坐累了,躺下来,疲惫地倒在我怀里。
我抱着她,不知说什么好,干脆沉默,四下打量她的房间。
三室两厅的合租房。隔壁一间有人,隐约听见电视声音,好象正在直播欧洲杯足球比赛。房间不大,很温馨,贴满李月各个阶段的写真照片。地上铺满卡通图案拼起来的地垫,桌上花瓶插满鲜花,芳香浓郁。看得出主人很想把这儿布置成一个家,虽然不是。
“现在只想有栋房子,属于自己的房子。不管多小多简陋,只要属于自己。天天躲在里面,挡风遮雨,自由自在。”
李月目光陪我一起审视房间,不停叹气,禁不住跟我聊起她的过去。
她大学专业不好,对口工作没意思,毕业两年一直没找到合适工作。勉强在一家大公司做业务,酬水还成,就是免不了各种应酬。吃饭唱歌倒还好,可是客户素质不齐,有些竟然动手动脚要求上床。她全部拒绝,因此失去不少大客户。公司只看业绩,压力太大,没办法,只好辞职再换一家,可是也好不了哪儿去。又懒得改行,只好勉强撑着。很多有钱人要养她,她不想过没有爱情的日子,一概拒绝。事业没有眉目,又匮乏爱情,天天徘徊在美好理想与黯淡现实中间,如同置身在天堂的隔壁,郁闷得想跳楼。
她越说越伤感,一会儿竟然哽咽起来:
“我只想过得单纯,过得纯粹,过得像自己,独立奋斗,不依赖谁,不用身体去交换什么。没想到努力一点回报也没有,大好青春,就这么一点点地浪费掉了,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特别触动,抱住安慰她。
“走开!讨厌你们男人!虚伪恶心的男人!”
李月用力甩开我,侧过身去冲着墙,小声抽涕起来。
一会儿睡着了。睡得很死,仿佛很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似的。
我忍气吞声地叹气,望了一会儿天花板,确认自己呆在这儿纯属多余。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清醒一下,轻手轻脚下床穿衣出门,开车回家。
昏黄路灯射进车窗,恍恍惚惚扶着方向盘,寂寞地行驶在午夜无人街头。
人,与车子,都倍感落寞。
感概自己的生活仿佛变成了一个公式:
去酒吧——勾搭女孩——找个借口上床——完事开车回家。
如此这般,生活得不人不鬼。
《天堂隔壁》 小女孩坐在台阶上
如此感叹。
开进小区院子。停车走到楼洞口,夜色中,隔壁邻居家小女孩坐在台阶上。
坐她旁边。感觉她今天挺特别。瞅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描了口红,画了唇线,甚至飘着一股成熟女人才用的俗气香水味。
“今天怎么打扮起来了?”我皱下眉头。
“等你呗。”小女孩抱着膝盖笑眯眯地说。
“等我?”我莫名其妙。
“是呀,你不知道这些天其实都在等你?”
我呆住了。
“抱抱我吧,好吗?寂寞死了。”
“身上脏,改天换了干净衣服。”
我找个借口,站起身子,打算上楼去。
“你不喜欢我了?”小女孩声音有点悲切起来。
“一直喜欢。”
“为什么不抱我?为什么不勾搭我?为什么不能象杀手里昂那样爱我疼我?”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气得差点抽她。
又有点为她难过。只好坐下抱住她肩膀,帮她擦着眼泪好心劝说:
“喜欢分很多种,比如喜欢爸爸妈妈,喜欢弟弟妹妹,喜欢小狗。生活不象你想像的枯燥,美好东西在后面等着你呢,走过去永远是崭新的一天。过得开心点,正常点,跟其他同学一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先考大学,再出国留学,别像我这样不三不四,好不好?”
说得自己都想吐。水平如此,没有办法。
小女孩瞅着我,擦着眼泪,想想,用力点头。我临走,她还是跳起来吊住我脖子,趁我不留意,狠狠坏坏地亲了我一下。
凭空又给我添了不少犯罪感。
这狼狈日子过的!
我F!
回到家,没人。这才想起睫毛不在。
睫毛习惯盘腿坐着的地方空空荡荡,仿佛空气被抽走变成真空,有些怪异。以前习惯了回家瞅着她做这忙那,笑话她诸多古怪行为,借机放松疲惫神经,久而久之反倒成了一种奇怪的放松方式。现在空荡荡的房子,曾经熟悉的孤单感觉扑面而来。
家里还是有个女人好。
叹息着打开音响,又是《那些花儿》。
走到阳台上。
望远镜孤独地伫立在那儿。
晾衣绳上挂着睫毛经常穿的几件衣服,感觉很亲切。
心血来潮,凑到望远镜跟前,尝试参照睫毛的姿势,望向夜空。眼前的夜空浩如烟海,博大深邃,每个细节都被可喜地扩大详细化了,兴奋不已。
想起哈勃的伟大发现:“不管你往哪个方向看,远处的星系正急速地远离我们而去,换言之,宇宙正在膨胀”。可是瞅了半天,除非刻意想像,一点也看不出“远处的星系正急速地远离我们而去”的迹象?倒是夜空里的浮云无精打采飘来飘去,有那么点儿意思。
沮丧地把望远镜放低,放弃观察宇宙,调整焦距,以另外一个角度打量眼前熟悉的城市。
山顶上。停了一辆车,一男一女拥抱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