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隔壁-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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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着哈欠去睡觉。
被子里一股阳光的味道。
应该是中午睫毛晒过了?忽然感觉家里有个女人照顾真好,生活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不似以前生硬无理。得意地吹了会儿莫扎特的《小步舞曲》。
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莫扎特传记。看到这样一段叙述:“莫扎特时代,音乐家没有任何经济保证,无法接近足够的观众。只能寄食于教会和贵族,在欧洲到处游荡,待遇与吉卜赛人差不多。1789年,莫扎特债务如山,没有足够的柴伙过冬。”
看得有点忧郁,掩卷深思。
喜欢巴洛克时代的巴赫,还有古典时代的莫扎特。有人说,音乐如果换个名字,应该是巴赫或者莫扎特。
爱情如果换个名字,应该是谁?
《天堂隔壁》 被刺眼的阳光弄醒
10
忘了拉窗帘,早上被刺眼的阳光弄醒。
伸着懒腰走出房间,惊讶地发现睫毛正在收拾背包,准备离开的样子。
“去哪儿?”我心里一紧。
睫毛抬头看了我一会儿,去桌子上拿张字条,懒得说话似地递给我。字条上写着:
“出去挣钱了。厨房有净菜,直接炒即可。”
“去哪儿?”
“安徽西递。”她简单回答,把玩具小羊塞进背包。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去那儿挣什么钱?
她收紧背包绳结,准备出门。
“一起去吧?” 我问。
她瞅瞅我,皱下眉头,笑笑摇头。
“我最近没事,正好出去转转,听说那个古镇景色不错。况且开车去方便许多,不是吗?”
睫毛可能被开车去的想法吸引住了。瞅我一脸真诚,想了想,点头同意。
“去那儿挣什么钱?穷乡僻壤的?”我嘟嚷着。
“挣有钱人不容易挣到的钱。”
到了西递,住在古镇一个家庭客栈。
一栋三层楼的老客栈。
据说是胡氏后代居住过的老房子,胡氏宗谱里有所记载。一个大院子,种着桔子树杏树。春暖之际,杏花绽开,芳香暗隐。桔子树却没有动静,听说秋天才会开花。
一对老夫妻。
老太太和蔼热情,招呼我们如同儿女,细心周到。老头儿却古怪死板,脸上永远阴沉沉,没有一点表情。看人永远垂着脑皮,眼睛往上瞅,呼噜噜抽着一筒不知摆弄了多少年的水烟。尤其对我很有意见,或许因为我喜欢在老房子里到处瞎转悠,他总担心我会偷偷摸摸拿走什么古董宝贝似的?其实除了这栋老房子,真没什么宝贝。
睫毛带我爬到楼顶,有一个小平台,可以尽览西递全景。
她支上一个木画架,掏出画布,各种颜色试管大小的颜料管,画笔盒,洗笔筒,还有调色板,认真摆放整齐。味道如同杀手里昂在组装自己的远程狙击步枪。
“卖画为生?”我恍然大悟。
她冲我点头笑笑。
我不禁有些惭愧。想起以前经常笑话人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睫毛穿着一件好看的吊带工装,很多大口袋,继续忙活她的。
我无事可干,坐在平台砖头围墙上,点根烟,远近观察整个古镇。
远处环绕着一片低矮的群山。山坡上遍栽含苞待放的果树,山脚下开满黄灿灿的油菜花。古镇浓郁的明清徽派民居特色。到处都是高耸的灰砖墙,鳞次栉比的青砖瓦房,精雕细刻的八字大门楼,高耸的马头山墙,曲折的墙面,形状各异的石雕漏窗及街头巷尾的石凳水井石板桥。几条小溪弯弯曲曲潺潺流过。房屋结构有点象西塘。除了土木与石头建筑材料不同,另外一个区别在于,西递到处都是清澈小溪,西塘则有一条肮脏小河。
想到西塘,不由想到不不。略为伤感,并不严重。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严重的?简单回忆,好象是从跟睫毛观看彗星那晚开始?忘记了。
望了一会儿,低头看睫毛,正把画布固定在画板上。
画布上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梵高的《夜晚的咖啡馆》。
画功成熟,几可乱真。
特别留意一下画里的夜空,描绘得唯一不成功:没有表达出那片无法用语言形容,让人容易迷失掉的宝蓝色夜空,以及宝石般镶嵌在夜空里的璀璨繁星。
“你喜欢梵高?”我问。
“是的。”
睫毛正往调色板上混合颜色,有点惊讶我认识这幅画。
“他的画能卖好价钱?”
“是的”,她认真往画布上涂抹颜色,一边对我说:“当然不全是,更喜欢他的性格。比如他说:越是年老丑陋,贫病交加,惹人讨厌,越要用鲜艳华丽精心设计的颜色为自己雪耻。”
我十分认同地笑笑。
“我画得如何?”她把画笔伸进洗笔筒里涮洗。
“还成。目前只发现一个不足之处。”
“哪儿?”
她涮完画笔,在调色板上沾抹颜料,小心往画布上涂抹,似乎认为我提不出什么意见。
“夜空!你画的过于灰暗了,没有描绘出那种宝蓝色的璀璨,以及隐含在丰富色彩背后的深刻绝望。”
她认真打量一会儿画,点点头,冲我笑笑,表情有点意外。
“你喜欢哪个画家?”
睫毛开始参照我的意见在调色板上混合类似的蓝色。
“高更!”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瞅下我示意继续。
《天堂隔壁》 革新观念的画家
我抽口烟,想了想,认真总结:“高更不仅是一个为现代绘画带来了革新观念的画家,更是一个有勇气与胆量的探寻者。比如他离开巴黎,去非洲原始野蛮的塔希提岛。除了猎奇,更多为着一种生活理想:对充满欺骗狡诈的城市生活厌倦之后的精神泊留,对人类本源与人性内根的深刻探索。否则也创作不出《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什么?我们往何处去?》。每次站在这幅画跟前,都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不只是油画本身的哲学意义,更多的是面对作者高高在上的精神高原的一种自惭形秽。”
我收住话题,扭头瞅瞅睫毛,忽然感觉有点惭愧:好象什么地方把自己说得过于崇高了?其实自己渺如尘埃,什么也不是,实在不配用高更来抬高自己。
睫毛静止下来。
手举画笔,出神地望着我,目光前所未有地富有意味,好象忽然发现一个全新的我?一会儿醒过神来,用手背习惯地擦下额头,继续往画布上涂抹。
一阵子沉默。
我坐回砖墙上。
抽烟瞅着快要落山的夕阳,掏出小口琴,轻声吹起唐?麦考林唱给梵高的那首《Vincent》。不知道口琴吸引了睫毛,还是画累了。她把画笔放进洗笔筒,伸个懒腰,爬上墙头靠我身边,默默注视山顶上那轮落日。两人目光望着同一个方向,肩并肩,如同两只安静趴在墙头上的大脑袋红蜻蜓。
“你会唱这首歌?”
“还成。唱不全,歌词太难记。”我老实回答。
“挑会唱的,唱给我听?”
我点头。
努力回忆歌词,轻声唱起来“Starry starry night ; p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ay。。。。。。。”
睫毛小脑袋靠在我肩膀上,长筒靴交叉重叠,随着《Vincent》的节奏轻轻晃悠。偶尔踢到我的脚,抱歉地笑笑。我也笑笑,拉过她的小手,通体冰凉。紧紧握住,贴在胸口,一会儿就暖和起来。晚霞烧红天边,夕阳沐浴一身,两人的脸庞被映照得红彤彤的。
瞅了一会儿睫毛。
卷曲长发扎成两个大把子垂落肩头。削瘦的肩膀。蝴蝶翅膀一样张开着的长长睫毛。茫然沉静的大眼睛。很多口袋的吊带工装。特别好看。
目光移向山坡:油菜花儿,果树,青瓦房子,小溪,落日。
继续轻声唱起来。
唱到“‘This world was nevermeantfor one as beautiful as you”——这个世界根本配不上一个美好如你的人——的时候,睫毛身子颤抖了几下,身子侧向另外一个方向。我扳过她的身子,吃惊地发现大颗泪珠从她脸上滚落。她透过朦胧泪眼望着我,表情平淡,略带微笑,还有一丝奇怪的骄傲。
惊讶不已。
一直以为她没心没肺,不知世上情为何物,如同非洲草原上一只随便存活着的野生小动物。没想到她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面?真想知道她到底有怎样不堪回首的往事?酿造出如此沉重的心情积淀?
睫毛泡在泪水里的眼睛很亮。
漆黑眸子里,清楚倒映出山坡上成片的油菜田,还有我认真注视的样子。
春寒料峭。
一阵风掠过,两人轻微打个并不严重的冷颤。
我把她揽在怀里,低头轻轻亲下她的额头。睫毛抬起头瞅了我一会儿,轻轻亲了下我的脸颊。长长睫毛划过我的脸庞,如同蝴蝶翅膀,十分美妙的触觉。
我想了想,慢慢俯下身去,想亲她的小嘴巴。
睫毛闭上眼睛,嘴唇微微上翘,安静等待。
忽然一只小鸟落在画架上,吱吱嘎嘎一阵子乱叫。睫毛被惊醒,猛地推开我。跳下墙头,认真瞅着小鸟。很漂亮的小鸟,啄着翅膀,警惕地注意着睫毛。又一只飞过来,落在旁边,两只小鸟吱嘎叫了一会儿,展翅飞走了。她指着小鸟飞走的方向,扭头冲我快乐笑着,孩子一样,特别可爱。
我也冲她笑着,感觉到一丝前所未有过的温暖。
以前与不不只有过火热激情,好象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温暖?
偶尔偷偷对比了一下。
《天堂隔壁》 走马观花的游客
两人踩着光溜溜的青石板,脚步轻快地走在小巷子里。
“经常来这儿画画?”
“还行,上学时经常来写生,对这儿有了感情,毕业后只要画画就来这儿。”
“为什么不去附近的宏村?”
“自从拍了那个电影以后,游人太多,嫌吵,懒得去。”
她指的是《卧虎藏龙》。的确最烦那些走马观花的游客,还是衷情安静闲逸的西递。
拐弯有个客栈,上面挂满“**美术学院实习基地”字样的牌子。睫毛拉住我说,这就是她们上学实习住的客栈。驻足观察,果然很多眉清目秀学生打扮的女孩子进进出出。
“为什么全是女孩?”
“女孩子心灵手巧嘛。”
走到村口。
一座高大的胡氏牌坊,一个安静的小湖。傍晚时分,很多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围在湖边抱着画板认真作画。很多在画素描,少数画水粉,个别作油画。睫毛拉着我的手站在她们背后,不知疲倦地瞅着,似乎在回忆过去的学生时光。
她瞅画,我偷偷瞅女孩子们衣领子里露出来的好看脖颈。
最喜欢欣赏女孩子的脖颈,那里有令人感伤的青春气息。
一个第六感觉特别敏锐的女孩突然扭过头来,一下子捕捉住我固定在人家脖颈上的目光。女孩提提衣领,瞪我几眼。我自觉心虚,颠着脚尖儿,若无其事抬头望天,装模作样吹起口哨。
“饿了。”
睫毛冲我笑笑,拉着我跑到绣球楼下一个小广场。
众多小吃摊中,唯独走到一个卖豆腐花的老太太跟前,要了两碗豆腐花。
老太太五十多岁,穿着破旧但很干净的棉袄,头发花白,奇怪地扎着两只小辫子。垂在肩头,晃来晃去,很有意思。人很和蔼,似乎继续保留着年轻时候一直未改掉的羞涩习惯,目光遇到男性就不好意思地避开。
很少说话,只知道低头做豆腐花。做好盛在碗里,不声不响端过来,放在一张破长条桌上,然后靠住石头围栏,眯着眼睛抽烟,表情悠然自得。偶尔抬起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