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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红楼遗梦-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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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珠忙迎出去道:“宝二爷来了?怎么还把玉尖这猫儿抱来了?今儿偏偏不巧,奶奶身上不好,在床上起不来身。还请宝二爷回了罢。”
  “你奶奶怎么不好?是病了?还是你蓉大爷又惹她生气?”宝玉问道。
  “是病,不是气……”瑞珠道。
  “当真是病?今日正要出来,却碰见蓉儿慌里慌张的,跟着的小厮捧了个宝镜,像是你奶奶的。我就拐过来,想问问你奶奶是也不是。正巧赶上她病,待我进去瞧瞧什么情形。”
  说着,宝玉直进到内室来了。他的目光落到我的脸上,笑容就凝结了。
  “你……这得的是什么病?脸色竟苍白如纸?头上出这么些汗?”
  “宝二叔且担待些,我实在是起不来了。”说着,我的心便酸了。
  “你这病可不好,哪里疼着?请没请大夫瞧过?”
  “不碍事,想是端午节快要到了,这几天忙些,就支撑不住了。宝二爷莫要担心,歇息两日便好了。”
  他怀里的玉尖挣着要往我怀里钻。我就抱过它来,不想它刚刚到了我怀里,就碰到我了肋间的伤,疼得我又冒了一身冷汗。瑞珠赶紧把它从我身上抱走了。
  “你身上有伤?”宝玉惊道。
  “夜里起身,没有点灯,就扑了一跤,肋间碰伤一点儿,不妨碍的。”我忙道。
  “起来怎不叫丫头服侍?可伤得重么?”
  “也不甚重,擦些跌打损伤药便会好了。”
  “我屋里有上好的回生荣筋丹,乃是宫里御用的,前日得了一些,袭人收着,瑞珠你快去拿了来,给你奶奶服了。”宝玉命道。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宝玉瞧我眉眼间的苦处,眼里就噙满了泪,自顾叹息了一番,又朝梳妆处看了,便伤心道:“那蓉儿果然把你的镜子搬去了,一准是为了筹钱。你也不必瞒我,定是你俩厮恼起来,叫那蓉儿伤的。你这么个天仙似的人儿,在这宁府里过的可是苦日子。不如索性我去说与珍大哥,让那蓉儿写个一纸休书,我把你娶到屋里去,天天儿敬着你、爱着你,对你好上一辈子!”
  说罢,他便攥了我的手,两个人都哭成了泪人儿。这两府之中,肯对女人这般样贴心肝的,也只他宝玉一个了。他是个惜香怜玉之人,断不是那皮肤滥淫之物。只可惜他今日有娶我之心,却不过是孩子气话,明日见了别的姑娘,还指不定心里又要缠绵起来。他是见得一个便爱一个的,若只这世上方剩我一个女子,他才靠得住……
  我忙挣开他的手,递给他一条绢子道:“宝二叔的一片心意我领了,只这话可不能混说,哪里有宁府侄儿休来,荣府叔叔娶去的?被人听了去,不怕宝二叔遭人笑话,连我这侄媳妇的声名也要受累。快把泪儿擦了,等宝珠进来看见又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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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遗梦》40
吃了宝玉的回生荣筋丹,又擦了些药,在床上躺了半刻,我便挣扎着起来协理家事了,外面媳妇婆子来问事的等了半晌,总在内室躺着,就会传到老爷太太那里去。
  快要传晚饭时,我方才得了空,就靠在床上,让瑞珠再给我擦一遍药。
  正擦着,贾蓉却回房来了,看见我身上的伤,怔了一会儿,眼圈儿便红了起来。他从瑞珠手里接过药,低下头亲手帮我擦起来。瑞珠见状,忙退了出去。
  擦好了药,他双手捧起我的一只手,放在他脸上摩挲了一阵。他的脸有些发烫,汗津津的。我冷着一张脸,只木偶般任其摆布。
  “姐姐!只怪当时放债的把刀来架在蔷儿脖子上,作势要打要杀的,只要讨还银子。情急之下,我脚下不知轻重,伤得姐姐厉害。若在平日里,怎敢动了姐姐一根寒毛!姐姐看在夫妻薄面上,饶过我一回吧!”
  他不提蔷儿还罢,一听到蔷儿的名字,我就气得抖个不住,却不想再与他理论半个字。
  他又道:“宝镜押出去,蔷儿一时没有大碍了。听得是你的宝镜救了他,悔个不住,说你是个菩萨心肠的好嫂子,只也无脸来给你磕头,却是再不敢赌了。”
  我紧绷着嘴唇,看也不看他一眼。
  “姐姐,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我这心里,真的想代你受疼的。你要怎么才相信,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说罢,他自顾掌起嘴来。他细皮嫩肉的,几巴掌下去,脸上就红了一片。我忙把他手捂了。
  不想他竟顺势伏到我的腿上来,似是瘫了,声音变得细若游丝:“姐姐,在这床上,我要是个真男人,你这份楚楚可怜的劲儿,巴不得死活也奉承姐姐一次,你心里的烦啊闷的,也就自然烟消云散了。咱俩要是好的密不透风,谁想插进来都不能。可惜,我这辈子不知还能不能当你的男人了。在这两府之中,活得最憋屈的男人就是我了吧……”
  他这一番话,应是出于真心。我的心里也就变得酸酸的,眼里也热了起来……
  端午节这天,家里置了几桌酒,几房里叫来一处吃饭。蔷儿额头上的伤该是已痊愈了,却以个素抹额遮了,又瞧出些红来,须瞒不得是伤过的。
  公公道:“怪不得你这些日子躲了不见人,原来是头上伤着了。整日里不学好,光只出去吃酒,莫不是吃醉了与人打架了!”
  那蔷儿素来嘴甜,忙顺水推舟道:“老爷,可不是?那薛大爷素来是个好热闹的,每日里去吃酒都叫上我,哪里辞得他去?跟着薛大爷,还想安生?不过是伤了一点儿油皮,不妨事,老爷太太莫要担心。”
  公公听他这么说,笑笑也便作罢。婆婆少不得叮嘱蔷儿几句,要他日后在学里好好读书,莫要惹事之类。
  不一会儿,老爷房里的丫头拿了几只拜匣来,金银锞子玉坠子的各赏了些,又有一把团扇,婆婆把它递给我,笑道:府里的打理,少不得要你相帮。这是苏州专门买回来的,就与你吧!
  我把玩着这把做工考究的茧白绢质团扇,上面绣着一幅牡丹图。我把了它,只不知日后轻罗小扇扑流萤时,且知这扇是婆婆的赏呢,还是老爷的恩呢?
  

《红楼遗梦》41
只听得那蔷儿道:“这团扇可是象牙做柄的,定非一般货色。嫂子与我看看,上面绣的牡丹图可是出自巧娘之手?”
  公公笑道:“蔷儿书读不好,倒是学了不少刁钻本领。你倒是赏鉴一番,可知是哪一品的?”
  虽一百个不想理睬蔷儿,毕竟公公发话了,我也不好扫他的面子,只得把扇子递了与他。
  他仔细瞧了半日,也没断出个所以然,却吟诵起西汉班婕妤的《团扇歌》来:“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
  “辨不出就说辨不出,如何又背起诗来?你倒是说说这诗的意思?”公公饶有兴趣。
  “老爷,这诗是班婕妤写的,当时成帝只爱那赵飞燕,冷落了一干后宫,班婕妤自觉受了屈,便以诗述怀罢了。”
  “嗯,解的也还不差,只是如何不读《诗》《书》,却学这般没长进行径,念这怨诗起来?日间可还要多读正经文赋,就是蓉儿,也是一般!”
  贾蓉只低头羞笑,也不言语。
  蓦间,我的目光与蔷儿的相遇了。那目光有几分调皮,几分狡黠,还有几分不可测。这个贾蔷,难道记恨于我,今日是存了主意要厮闹吗?
  公公并不爱诗,显也未去猜想蔷儿为何背起诗来。我却以为蔷儿是在用诗影射我与婆婆。莫非他早看出公公待我非同一般?好在婆婆并不懂诗,只看公公欢喜,也就顺水推舟夸了蔷儿几句。
  不料蔷儿接着问婆婆道:“这团扇确是真好,太太想是有的罢?”
  婆婆笑道:“老爷托人从苏州买回四把,与了我、那边的琏二奶奶和珠大奶奶、你嫂子。四把扇柄一般儿都是象牙的,只上面绣的花儿不一样。”
  “太太的绣的是什么花?”
  “女人用的扇子,也无非是绣些菊呀、荷呀、兰呀的。老爷素知我喜欢素静,就把绣了白菊的与了我。”
  “老爷差矣,太太该得绣牡丹的才是!说得是牡丹王、芍药相,这两府人中,莫不是太太位尊么。”
  蔷儿的这句话说得公公婆婆都尴尬起来。他脸上却还是挂着笑,一副天真模样。—我认定自己并没错怪他。那日他为还赌债逼蓉儿出钱,到今日借团扇影射公公对我的好,且未知他那日不是要蓉儿相帮,不定他那心里,果然有一把小算盘。
  只听公公道:“蔷儿莫要混说了。我不过是看天热了,就给她们买了几把扇子,哪有这许多讲究?这把画牡丹的,我怕太太二奶奶她们嫌花哨,就与了你嫂子,想她年轻,会喜欢。依你之见,几把扇子与了人,还要换几回才算好?”
  蔷儿一笑道:“老爷莫生气,蔷儿原是该打。听老爷这么说,蔷儿明白了!这牡丹确实俏丽可人,给嫂子正合适。”他说着,就把扇子递给了我。
  我接过团扇,顿觉就像是接过一只刺猬,心里就开始翻腾个不住。今日之前,说不定上下也都看出公公对我的好了,只是各人都埋在心里,不说出来。今日,那层窗纸儿却被蔷儿第一次捅破了!这无论是对公公还是对我,都不是好事。蔷儿安的到底是什么心?难道他日后要把公公对我的好,当成个把柄拿在手里?
  因我身上的伤没好干净,贾蓉心里愧疚,又回来与我一床眠了。
  是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蔷儿像是一根刺,扎进了我心里,化不掉,拔不出。
  蓉儿问道:“姐姐怎么睡不好?可是伤处疼痛?”
  我叹口气道:“那蔷儿今日说的话,你不觉蹊跷?老爷不过是与我一把扇子,他又是背诗,又是挑拨的,看来他人小心可不小,此次赌输了逼你出钱,下次指不定犯了什么事,就要拿我相逼呢……”
  “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忒小!老爷视你为掌上明珠,老太太也说你是第一得意之人,府里哪个不知,谁敢胡说混道的嚼舌来?你对下人体恤有加,上下也没一个不服的。蔷儿还是个孩子,断没有那么多坏心眼子。他要是真那么大胆,敢对你不敬,莫说我不依,老爷晓得,也不饶他的,他就不怕怀了生计、断了前程么?”
  

《红楼遗梦》42
端午节过后不几日,公公又叫我去他房里,说是有事要问。
  自上次还了手炉之后,公公为避嫌,事无大小,只叫丫头传话。既是这回要我亲去,想有大事要问了。
  行至公公的上房,看到他满面红光,嘴角似笑非笑,边喝茶边瞧着一张图,似是晌觉初醒。那图上亭阁楼台的画了些,却无花鸟鱼虫。
  见得我来,他抬起头来。与他的目光接触的一瞬,我陡地想起上次还手炉时,他将我的手握住,双手禁不住又有了那酸麻之感。我给他行罢礼,就忙垂了头,从襟上抽出绢子,局促地在手上绞。
  公公似也有尴尬,迅即复了常态,让我坐下,又命丫头上茶。
  “媳妇,你可知今日找你来,要与你商议何事?”公公笑问。
  “不知老爷是欲问府里月例支费,还是往来的银子花销?”我怯怯地说。
  “断不是那些俗事!今日要与你商议一件大事、好事的。”
  “老爷有何大事好事与我商议?我上面不还有婆婆么?”
  “我既叫你来,自有叫你来的道理。—去岁府里收入颇丰,里头用度,又懂节俭,是以盈余不少。这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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