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迈考特-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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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拍拍我们的头,叮嘱我们要记住宗教义务,不过,首先要听母亲的话。他在她面前站着,她的怀里抱着阿非。她说:当心身体。他放下背包,搂住她。他们那样待了一会儿,直到宝宝开始在他们中间叫唤起来。他点了点头,拾起背包,爬上车站的台阶,转身朝我们挥挥手,然后消失了。
回到家里,妈妈说:我不在乎了,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浪费,但我就是要生着炉子,烧更多的茶,你们的父亲不是每天都会去英国的。
我们围坐在炉火旁,喝着茶,哭了,因为我们的父亲不在了。妈妈说:别哭,既然你们的父亲去了英国,我们的苦难就一定该结束了。
一定。
妈妈和布瑞迪。汉农坐在楼上意大利的炉火旁,一边抽“忍冬”,一边喝茶,我坐在楼梯上听她们说话。我们的父亲到英国去啦,所以我们想要凯瑟琳。奥康纳小店里的什么东西,就只管去赊。等他两星期后开始寄钱,我们就可以还清赊账了。妈妈对布瑞迪说,她恨不得马上搬出这个该死的巷子,找一个有厕所的体面地方,让我们再也用不着和半个世界的人
同上一个厕所。我们会穿上崭新的靴子和防雨的外套,放学回家时也不会觉得肚子饿了。星期天,我们可以吃鸡蛋和咸肉片,吃火腿、卷心菜和土豆做晚餐。我们还会有电灯的,为什么我们不该有?弗兰克和小马拉奇不是出生在美国吗?那里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电灯吗?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两个星期后电报童来敲门。爸爸得先在英国适应一下工作,买工作服,找个地方住,所以,第一笔汇款数目不会太大,也就三英镑或三英镑十先令吧,但很快我们就会和巷子里别的人家一样,一星期会有五英镑寄来,我们可以付清欠债,购买新衣,再攒些钱收拾一下,准备举家迁往英国,然后从那儿去美国。妈妈可以在英国的工厂找到制造炸弹或别的活儿,天晓得我们该怎么处理这滚滚而来的金钱。要是我们长大后有了英国口音,妈妈不会高兴的,但英国口音总比饿肚子强呀。
布瑞迪说,一个爱尔兰人有什么口音并不重要,因为他永远忘不了八百年里英国人对我们都干了些什么。
我们知道星期六的巷子里是什么样子,我们知道一些人家,比如我们对面的唐尼斯一家,会比较早地收到电报,因为唐尼斯先生是一个稳重的人,知道在星期五控制酒量,及时回家睡觉。我们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一领了薪水,会立即奔往邮局,所以他们的家人不用等得着急。像唐尼斯先生这样的男人,会给自己的儿子寄来英国皇家空军的飞行胸章,让他们佩戴在衣服上,这也是我们想要的,是我们在爸爸临走前叮嘱过他的:别忘了英国皇家空军的徽章,爸爸。
我们看见电报童骑着自行车拐进巷子,他们是幸福的,因为在巷子里得到的小费要比在有钱人居住的豪华街区得到的多,有钱人可不愿意尿你。
早早收到汇款的家庭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们用整个周末来享受这笔钱,他们去购物、吃东西,用一整天的时间来想晚上该怎么过。天下最美的事,莫过于周六晚上有几个先令放在口袋里,这真是一个星期里最甜美的夜晚。
有些人家每个星期都等不到电报,从她们那焦虑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这一点。梅格太太每个星期六都在门口等,已经等了两个月了。母亲说,像这样在门口等待着过日子,她会感到耻辱的。在巷子里玩耍的孩子都留意着电报童的到来,喂,电报童,有梅格太太家的什么东西吗?当他说没有的时候,孩子们会说:你敢肯定吗?他便说:我当然敢肯定啦,我知道我***邮袋里有什么。
谁都知道,等晚祷钟在六点钟敲响时,电报童就不会再来了,夜幕在女人和孩子们的脸上投下绝望的阴影。
电报童,你能再看看邮袋吗?求求你了,啊,上帝呀。
我看过了,我没有恁们要的东西。
啊,上帝呀,请再看看嘛,我们家叫梅格,你能再看看吗?
我***知道恁们家的名字叫梅格,我已经看过了。
孩子们抓着自行车上的他不放,他只好用脚踹他们:老天呀,请恁们离我远点。
一旦晚祷钟在晚上六点敲响,一天就结束了。拿到电报的人家在明亮的电灯下吃着晚饭,而没拿到的人家只好点上蜡烛,看看凯瑟琳。奥康纳是否愿意赊给她们一些茶和面包。等到下星期的这个时候,电报肯定会在上帝和圣母的保佑下送来的。
住在巷口的米汉先生和爸爸一同去了英国,当电报童在米汉家门口停下,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们了。妈妈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去邮局了,但她要拿到电报才离开炉子旁的椅子。电报僮骑过巷子,拐到尽头的唐尼斯家,把电报交给她们,收了小费,然后掉转自行车,沿着巷子骑回去。小马拉奇问:电报童,有迈考特家的电报吗?我们家的电报今天该来了。电报童摇摇头,骑车走了。
妈妈抽着她的“忍冬”,说:好吧,虽然我想在巴里肉店的上等火腿卖光前,趁早去买一点,可我们得等一整天了。她不能离开炉子,我们也不能离开巷子,因为我们害怕电报童上门时没有人在家。那么,我们只好等到星期一去取钱,这样我们的周末就彻底糟蹋了。我们只好眼巴巴地瞧着米汉一家和其他人都穿着新衣招摇过市,在星期六提着一大筐准备在星期天享用的鸡蛋、土豆和香肠,摇摇摆摆地走回家,然后再轻轻松松地去看晚上的电影。不,在电报童到来之前,我们寸步都不能动。妈妈说在中午到下午两点间,不用太着急,因为电报童都去吃饭了,在下午两点到六点间,会有一大帮电报童来的。在下午六点前,我们没有什么可着急的。我们拦住每一个电报童,告诉他们,我们家叫迈考特,在等我们的第一封电报,应该是三英镑或多一点,他们可能忘了写上我们的名字或是地址,他能确定没搞错吗?他能确定没搞错吗?一个男孩对我们说他到邮局问问看吧。他说他知道等电报是什么滋味,因为他自己的父亲是个老酒鬼,去了英国,一个子儿都没寄来过。妈妈在屋里听见了,对我们说,你们不该这样说自己的父亲。恰好在六点的晚祷钟敲响前,这个男孩回来了,他告诉我们,他问了邮局的奥康纳太太,今天有没有迈考特家的电报,结果是没有。妈妈转过身去,看着炉中的死灰,吸了最后一口夹在熏黄的拇指和烫伤的中指间的烟头。迈克尔还只有五岁,要长到十一岁,像我这么大时,他才会懂事。他想知道我们今晚有没有煎鱼和薯条吃,因为他饿了。妈妈说:等下个星期吧,亲爱的。于是,他回到巷子里玩去了。
第一封电报迟迟不来的时候,你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你不可能总待在巷子里和弟弟们一起玩,因为别的孩子都回家了,要是继续待在巷子里,忍受飘出的香肠、咸肉和炸面包的香味,你会难为情的。在夜幕降临后,你不想看见从别人家窗户透出来的电灯光,也不想听见从别人家收音机里传来的BBC或爱尔兰电台新闻。梅格太太和她的孩子们也进屋去了,她们的厨房里只有昏暗的烛光。她们同样感到难为情。星期六的夜晚她们就待在家里,甚至连星期天早上的弥撒都不去做了。布瑞迪。汉农告诉妈妈,梅格太太一直在为她们破烂的衣着
难为情,绝望中,她去了负责公共援助的“大药房”。妈妈说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这是最糟糕的事了,这比去领失业救济金还要糟糕,比去圣文森特保罗协会还要糟糕,比跟叫花子和收破烂的一起乞讨还要糟糕。这是能让你免于沦落到贫民窟和孤儿院的最后一招了。
在我的鼻子上头和两眉中间,长了一个疮,颜色暗红,非常痒。外婆说:不要摸那个疮,不要让它沾水,不然它会恶化的。就算你摔断胳膊,她也会告诉你不要摸它,不要让它沾水,不然它会恶化的。那个疮最后还是扩散到我的眼睛上,眼睛开始往外流红色和黄色的东西,眼皮黏得早晨都睁不开,我只得用手指使劲把眼皮扒开。妈妈只好用湿抹布蘸上硼酸粉,把那种黄东西擦去,结果眼睫毛也被擦掉了,只要利默里克一有风,灰尘就会跑进我的眼里来。外婆说我的眼睛变得光秃秃是自找的,全是因为我不管什么天气,都坐在巷子尽头的灯柱下熬夜,把鼻子贴到书本上的缘故。要是小马拉奇不改掉这样的看书习惯,他身上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小小的迈克尔本该像个健康的孩子一样在外面玩耍,却也染上了把鼻子贴到书本上的坏毛病。书书书,外婆说,恁们会把眼睛彻底搞坏的。
她和妈妈一起喝茶,我听见她小声说:需要给他抹点圣安东尼的口水。
那是什么?妈妈问。
你吃早饭前的口水,趁他还没睡醒,走到他跟前,把口水抹在他的眼睛上,母亲没吃饭时的口水最管用了。
可我总是比母亲先醒,在她起身前,我老早就用力睁开眼睛了。我能听见她朝我走来,站在我跟前,准备抹口水,但我睁开了眼睛。上帝啊,她说,你的眼睛睁开了。
我想它们在好转。
不错,她又回到床上去了。
眼睛还是没有痊愈,她带我去了专门给穷人看病开药的“大药房”,这是申请公共援助的地方,当某家的父亲死了或失踪了,没有失业救济金,没有工资的时候,可以上这里来。
医生办公室门口的墙边有不少长凳,上面总是坐满了人,谈论着他们的疾病。老人和妇女坐在那里呻吟,婴儿在尖叫,母亲们不停哄着:嘘,宝贝,嘘。“大药房”的中央有个高高的台子,四周围着齐胸高的柜台。要是你有事,就站在那个台子前排队,等着见考非或凯恩先生。排队的妇女和在圣文森特保罗协会门前排队的妇女一样,她们围着披肩,对考非或凯恩先生很尊敬,要是不这样,她们就可能被撵回去,等下个星期再来,哪怕你正急需公共援助或是就医证明。考非先生和凯恩先生很爱跟这些妇女们逗乐,他们将决定你是否山穷水尽,到了需要公共援助的地步,或是否病重得该看医生了。你必须当着众人的面,告诉他们你哪儿不舒服,他们常常对此好一阵大笑。他们会问:你想要什么呢,奥西亚太太?就医证明,是吗?你有什么问题?奥西亚太太,觉得疼,是吗?着了凉吧,也许。也可能是卷心菜吃得太多了,啊,卷心菜完全可以导致这样的症状。他们大笑起来,奥西亚太太也笑了,所有的妇女都跟着笑了,说考非先生和凯恩先生真是很有意思的男人,跟当时的搞笑名家有一拼。
考非先生问:那么,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安琪拉。迈考特,先生。
你怎么啦?
是我的儿子,先生,他的眼睛不好。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他是这样,女人,这两只眼睛完全是穷凶极恶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冉冉升起的太阳,日本人可以把它们放在自己的国旗上啦,哈哈哈。他的脸上是不是洒过什么酸性的液体?
有些感染了,先生,他去年得了伤寒,然后就得了这个。
好吧,好吧,我们不要听人生履历,这是你的就医证明,找特洛伊医生去吧。
两条长凳上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