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银行崩溃-第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背后停下了一辆白色的客货两用车,陆续送来了鲜花或供品。车灯投射在暗夜里的光柱中,但见细细相连的玻璃珠似的雨点落了下来。夜深人静,悄无声息的成排房屋当中,只有这一家夜不能寐,动静频仍。不过,来来往往的人们之间都一言不发,拘谨,抑郁,一片沉寂。
正门洞开。贴在近旁的黑色镶边纸上写着“明石家临时守夜”的字样。这就是明石和庆子的家。那么想着时,芹泽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想都没想过要以这种方式来到这个家。即使压着也会溢出来似的无声而剧烈的东西,芹泽硬是把它嚥下去了。
必须考虑一下,要以什么样的面目站在庆子面前好呢。见了面,首先要说些什么?最好将不曾见过面的漫长岁月撇在一边,冷静地问候她吗?芹泽一时停下脚步,就地站着。
不管怎样也必须只询问明石那份传真的事。只说那件事,芹泽向前跨出了脚步。心意已决,踏上台阶,再一次深深地吸了口气后,他一步跨进了大门。有个着黑色西服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对不起……”芹泽横下心来叫住他,递上名片,自报家门。男人像是明石工作的那家康和银行的人,他用双手郑重地接下芹泽的名片,深深地低下了头。
“特意冒雨前来,实在感谢。来吧,请先上里边,人都到齐了。”
那男人马上又回头朝里面招呼了一声,还示意芹泽换上拖鞋。正门处的水泥地上,仿佛要表明来了很多客人似地排列着好多双鞋,哪一双都被淋湿了,四周围积了一滩水。
在男人的招呼下,从里头走出来一位年轻姑娘。
“噢,你,请告诉夫人好吗,法斯特美洲银行的……”
年轻男子说了半截话,为了再次确认而看了看名片。
“芹泽。就说跟明石君从小认识的芹泽裕弥来了,应该就明白了。”芹泽急忙补充一句。
“是芹泽先生呀,请等一下。”年轻姑娘接过男人递给的芹泽的名片,证实似地说道。看样子她也是康和银行的职员。
“那个,遗体已经运回日本了?”芹泽一边脱着湿了的皮鞋,一边问那男人,他就嘀咕这事。
“不,还没。而且,什么时候也还不清楚……”
男人难以启齿似地欲言又止,还一副请别烦我的表情。当然,客观原因就是客观原因,尸检或警察调查都需要时间吧,而且是在情况迥异的外国。
芹泽还打量一下周围。报纸上断定是自杀,本以为会避人耳目,只让亲戚参加秘葬仪式,可没想到进出的人会这么多。明石的家里,好像已经聚集了相当多跟银行有关的人了。这么看来是打算举办隆重的葬礼了。由于正派驻海外,所以银行方面有时也会来帮忙,可如此大张旗鼓也太夸张了。明石的地位到这份上了吗?
看见一位高个少年在刚才那年轻姑娘的陪同下从里头走了出来,芹泽差点儿叫出声来。大概是初中生吧。已经有大人的体格,脸蛋儿却非常稚气。还长得很像明石,猛一抬头斜眼看对方的动作,竟活脱脱是昔日明石哲彦那般模样。
少年走到芹泽跟前,笨拙地低下了头。单看个头儿,已经超过一百七十厘米了吧,跟父亲明石差不多。
“长子明石翔武。母亲又再休息一会儿,非常对不起,请到里边去吧。”自报是明石儿子的少年,用跟相貌不般配的大人似的声音说道。
“是吗。请告诉你母亲,别太勉强了。我叫芹泽裕弥。听你父亲说有个儿子,可不知道都长这么大了。”
芹泽这么说着时,里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了,发出很大的声响,随后似乎有人从走廊走了过来。刚想着,紧接着马上就听到有女人在尖声说话,说什么听不清楚,说得非常快,近乎大声喊叫。
“回来了吗,你,是你吧……”
有个穿着丧服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正门处来了。非常着急吧,和服的底襟分开了,穿着布袜的白白的脚一刹那间似乎都能看到大腿部位了。挽在顶上的头发松开了,几绺长发顺着脖颈垂下肩膀。颈根处的领口敞开着,黑色的丝带也松开了,垂下一条。女人每扭一下身子就会不自然地摇晃一下。
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知道那个女人就是庆子。
没有血色的脸颊还很丰满,松弛的下巴轮廓耷拉成两层,完全没了昔日庆子的风采。不过,哭肿了的*的眼睛,以及给人冷酷感觉的端正的鼻梁依然似曾相识。
“弄错啦,母亲。不是父亲呀。”少年对女人责备似地道。说着,又宛如要将自己的话再玩味一番似地重复了一遍,“不是父亲。父亲已经回不来啦。”
竭力要克制感情的少年的声音里,有那么一份特别绝望的感觉。庆子尚未定神的眼睛仿佛要寻找什么似地,盲目地环视了空中好一会儿。
终于,目光停在了芹泽脸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第一次回归自我似地开了口:
“裕弥?”
声音小得听不清。不过,听到庆子这么叫自己时,芹泽确信,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庆子没错。那个声音,还有叫自己名字时那抑扬的声调,都跟过去完全相同。
“裕弥。喂裕弥。那个人,哲彦,死啦……”
说着,庆子突然用双手蒙住脸,就像要撞击似地,整个身体都这么扑进芹泽怀里了,眼里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周围的人们都不存在似的。庆子散乱的头发触碰了芹泽的脸颊。庆子就在这儿,裕弥想道。在自己的臂弯里,庆子衣冠不整,泣不成声,芹泽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肩膀。
很久以前,只有过一次,也曾这么抱过庆子。已经是二十二年前了吧。芹泽觉得当时那种清晰的触感又在胳膊里复苏了。感受着庆子传过来的体温,芹泽拼命地搜肠刮肚,现在该跟庆子说点什么呢。
最好说“要振作起来”吗?真正想说的是“好想见你”。不过这种状态下,好像说什么都显得虚情假意。何况这种场合也不便解释,二十年前为何不吭一声便突然从庆子的眼前消失。
庆子的模样完全变了。原来让人觉得如纤巧坚韧的弹簧似的身体,而今浑身都长着又肥又软的赘肉。与其说是肥胖,不如该说是变成与岁数相称的模样吧。即使单看儿子的存在,哪怕讨厌也自然会觉得,将庆子和芹泽分隔开的岁月显得有多么漫长。
假如这个场合没有别人,就会让我紧紧抱着,至少尽情地哭个痛快吧。芹泽希望自己的这些念头,能通过搭在庆子肩头上的双手悄悄地传递给她。
“吓了一跳啊。是在从纽约飞回的班机上知道的。看了报纸,就急忙赶过来了。”
话才听了一半,庆子便吃惊地抬起脸。化妆脱落的脸上,能看见眼睛下边几点细小的茶色斑痕。
“你说纽约?连你也在纽约吗?”
眼睛宛如看到了仇敌。
“不,只是出差。实际上在那儿还遇见了哲彦。就在四天前吧,不,得算上时差,所以准确说是五天前。在酒吧偶然碰到的,一起喝到很晚。”
“你说五天前?那时候,那个人精神正常吗?”
“欸?哦。”
慑于庆子那过于咄咄逼人的眼睛,芹泽告诉了她。感觉自己简直像是接受审问的罪犯。
“怎么样?都说了些什么?嗯,没说什么,那个人?”庆子连珠炮似地提了一连串问题,瞪着*的眼睛追问着,“求你了,裕弥。告诉我,那个人最后都干了些什么?跟你说了什么?五天前,跟你见面时,哲彦的精神确实正常吗?”
眼泪这东西,跟声音是通过完全不同的情感路线出来的吧。和庆子那语尾发音清楚的说话方式不同,泪水又重新盈眶,顺着脸颊的几条皱纹滚落下来。
“哲彦……精神很正常呀。”芹泽勉强那么说道,可自然会觉得这样的回答好像是一种非常残酷的行为。不过当时哲彦就在自己的跟前爽朗地笑着,确实精神很好。
“跟那个人,已经好几个月连话都不能好好说啦。自己也不打电话,那个人。大约三个月前,我曾经往银行打了个电话,可他当时也只是说,正忙着呢,改天再打来吧。就这话。喂,那个人真的精神正常,没搞错吗?”
芹泽只好再次缓缓地点了点头。
“喂裕弥,那个人真的死了吗?”
庆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芹泽的眼睛,那声音虽然平静,却逼得听着的人心都揪紧了。芹泽这回连头也无法点了。
“裕弥——”庆子持续拉着长长的尾音,声音几乎又变成呻吟声。而且,一只手还使劲抓住芹泽的上衣领子,另一只手则连续几次拍打着芹泽的胸脯。“喂,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死啦?为什么非从饭店跳下来不可?对我什么都不说,连一页信纸都不留……”
芹泽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来,任由她打着。于是他想起来了,庆子现在正拍打着的胸部,西服内袋还装着那天早晨哲彦发来的传真。
“庆子,其实这件事我有话想说。”芹泽这么说道,看着庆子的眼睛。
“什么?哲彦的事,你知道些什么?”
庆子下意识地抬起脸。化妆脱落的憔悴的脸上,只有眼睛挑战似地放着光。也只有这双眼睛还是从前的模样,芹泽想道。
“不,只不过,实际上对这……”
芹泽在庆子气势汹汹的逼问下胆怯了,慌慌张张地将手伸进了胸内袋。正要掏出明石发来的传真时,身后突然有人在叫庆子,是方才在正门处接待芹泽的那位穿黑西装的男人。
“对不起夫人,打搅了。”
庆子立刻离开芹泽,用手捋着乱发整整仪容。那男人于是将脸凑近庆子的耳朵边,压低声音道:
“纽约刚刚来了电话,分行长打来的。是移送科长遗体的事,说想问您一下。”这么说完了,那男人还看了芹泽一眼点头致意。
“那边正在等电话,实在对不起了。请您等夫人一下。”男人替庆子说道,言辞彬彬有礼。
“失陪一下,芹泽君。我接接电话,你在这儿稍等一下好吗?”庆子像要掩饰什么似地故意清了清嗓子,对芹泽说道。已经跟刚才的庆子判若两人了。手指灵活地整理着丧服的领口,捋顺散乱的头发,完全变成了一副穿着丧服而又冷静得完美无缺的未亡人的形象。芹泽目不转睛地重新审视庆子,仿佛在看什么怪物似的。
“那,介绍一下吧。芹泽君,这位是康和银行的道田君,明石在纽约分行得到了他的关照。这次的事情,一切都全靠他帮忙了。”庆子对芹泽介绍那个男人道。随后庆子便故意装着非常从容镇定的样子告诉道田,从童年时代起芹泽就是明石的亲密朋友。道田动作熟练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递给芹泽。
“刚才太失礼了。我是纽约分行的道田均。进银行以来就一直受到明石科长的关照。回头再慢慢聊。现在跟纽约正在通电话,所以实在对不起,失陪了。”说着,道田低下了头。跟殷勤恳切的言辞,或彬彬有礼的举止相反,就那眼睛总觉得有点不可靠,看上去还有点心神不宁,那一定是由于他年轻的缘故,芹泽想道。上司突然死亡,这个男人的内心还很不安吧。既要面对这样的非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