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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爱的教育-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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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研究市街的事,也很重要。自己所住着的城市,应该加以研究。将来不得已离开了这个城市如果还能把那地方明白记忆,能把某处某处一一都记出来,这是何等愉快的事呢!你的生地是你几年中的世界。你曾在这里随着母亲学步,在这里学得第一步的知识,养成最初的情绪,求觅最初的朋友的。这地方实在是生你的母亲,教过你,爱过你,保护过你。你要研究这市街及其住民,而且要爱。如果这市街和住民遭逢了侮辱,你应该竭力防御。

    —父亲——

  ……

    第六 三月

    夜学校 二日

    昨晚,父亲领了我去参观夜学校。校内已上了灯,劳动者渐渐从四面集拢来。进去一看,校长和别的先生们正在发怒,说方才有人投掷石子,把玻璃窗打破了。校工奔跑出去,从人群中捉了一个小孩。这时,住在对门的斯带地跑来说:“不是他,我看见的。投掷石子的是勿兰谛。勿兰谛曾对我说:”你如果去告诉,我不放过你!‘但我不怕他。“

    校长先生说勿兰谛非除名不可。这时,劳动者已聚集了二三百人。我觉得夜学校真有趣,有十二岁光景的小孩,有才从工场回来的留着胡须而拿书本笔记簿的大人,有木匠,有黑脸的火夫,有手上沾了石灰的石匠,有发上满着白粉的面包店里的徒弟,漆的气息,皮革的气息,鱼的气息,油的气息,——一切职业的气息都有。还有,炮兵工厂的职工,也着了军服样的衣服,大批地由伍长率领着来了。大家都急忙觅得座位,俯了头就用起功来。

    有的翻开了笔记簿到先生那里去请求说明,我见那个平常叫做“小律师”的容美眼的先生,正被四五个劳动者围牢了用笔批改着什么。有一个染店里的人把笔记簿用赤色、青色的颜料装饰了起来,引得那跋足的先生笑了。我的先生病已愈了,明日就可依旧授课,晚上也在校里。教室的门是开着的,由外面可以望见一切。上课以后,他们眼睛都不离书本那种热心真使我佩服。据校任说,他们为了不迟到,大概都没有正式吃晚餐,有的甚至空了肚子来的。

    可是年纪小的过了半小时光景,就要伏在桌上打吨,有一个竟将头靠在椅上睡去了。先生用笔杆触动他的耳朵,使他醒来。大人都不打瞌睡,只是目不转睛地张了口注意功课。见了那些有了胡须的人坐在我们的小椅子上用功,真使我感动。我们又上楼去到了我这一级的教室门口,见我的座位上坐着一位胡须很多的手上缚着绷带的人,手大概是在工场中被机器轧伤了,正在慢慢地写着字呢。

    最有趣的是“小石匠”的高大的父亲,他就坐在对“小石匠”的座位上,把椅子挤得满满的,手托着头,一心地在那里看书。这不是偶然的。据说,他第一夜到学校里来就和校长商量:“校长先生!请让我坐在我们‘兔子头’的位子上吧!”他无论何时都称儿子为“兔子头”。

    父亲一直陪我看到课毕。走到街上,见妇人们都抱了儿女等着丈夫从夜学校出来。在学校门口,丈夫从妻子手里抱过儿女,把书册笔记簿交给妻子手里,大家一齐回家。一时街上满是人声,过了一会即渐渐静去。最后只见校长的高长瘦削的身影在前面消失了。

    相打 五日

    这原是意中事:勿兰谛被校长命令退学,想向斯带地报仇,有意在路上等候斯带地。斯带地是每日到大街的女学校去领了妹子回家的,雪尔维姐姐一走出校门,见他们正在相打,就吓慌了逃回家里。据说情形是这样:勿兰谛把那蜡布的帽子歪戴在左耳旁,悄悄地赶到斯带地背后,故意把他妹子的头发向后猛拉。他妹子几乎仰天跌倒,就哭叫了起来。斯带地回头一看是匆兰谛,他那神气好像在说:“我比你大得多,你这家伙是不敢做声的,如果你敢说什么,我就把你打倒。”

    不料斯带地毫不害怕,他身材虽小,竟跳过去攫住敌人,举拳打去。但是他没有打着,反给敌人打了一顿。这时街上除了女学生没有别的人,没有人前去把他们拉开。勿兰谛把斯带地翻倒地上,乱打乱增。只一瞬间,斯带地耳朵也破了,眼睛也肿了,鼻中流出血来。虽然这样,斯带地仍不屈服,怒骂着说:“要杀就杀,我总不饶你!”

    两人或上或下,互相扭打。一个女子从窗口叫说:“但愿小的那个胜!”别的也叫说:“他是保护妹子的,打呀!打呀!打得再厉害些!”又骂勿兰谛:“欺侮这弱者!卑怯的东西!”勿兰谛发狂也似的扭着斯带地。

    “服了吗?”

    “不服!”

    “服了吗?”

    “不服!”

    斯带地忽然掀起身来,拼命扑向勿兰谛,用尽力气把勿兰谛按倒在阶石上,自己骑在他身上。

    “啊!这家伙带着小刀呢!”旁边一个男子叫着,跑过来想夺下勿兰赧的小刀。斯带地愤怒极了,忘了自己,这时已经用双手捉住敌人的手臂,咬他的手,小刀也就落下了。勿兰谛的手上流出血来。恰好有许多人跑来把二人拉开,勿兰谛狼狈地遁去了。斯带地满脸都是伤痕,一只眼睛漆黑,带着战胜的矜夸站在正哭着的妹子身旁。有二三个女小孩替他把散落在街上的书册和笔记簿拾起来。

    “能干!能干!保护了妹子。”旁人说。

    斯带地把革袋看得比相打的胜利还重。他将书册和笔记簿等查检了一遍,看有没有遗失或破损的。用袖把书拂过又把钢笔的数目点过,仍旧放在原来的地方。然后像平常一样向妹子说:“快回去吧!我还有一门算术没有演出哩!”

    学生的父母 六日

    斯带地的父亲防自己的儿子再遇着勿兰谛,今天特来迎接。其实勿兰谛已经被送进了感化院,不会再出来了。

    今天学生的父母来的很多。可莱谛的父亲也到了,他的容貌很像他儿子,是个瘦小敏捷、头发挺硬的人,上衣的纽孔中带着勋章。我差不多已把学生的父母个个都认识了,有一个弯了背的老妇人,孙子在二年级,不管下雨下雪,每日总到学校里来走四次。替孩子着外套呀,脱外套呀,整好领结呀,拍去灰尘呀,整理笔记簿呀。这位老妇人除了这孙子以外,对于世界恐怕已经没有别的想念了吧。还有那被马车碾伤了脚的洛佩谛的父亲炮兵大尉,他也是常来的。洛佩谛的朋友于回去时拥抱洛佩谛,他父亲就去拥抱他们,当做还礼。对着粗布衣服的贫孩,他更加爱惜,总是向着他们道谢。

    也有很可怜的事:有一个绅士原是每天领了儿子们来的,因为有个儿子死了,他一个月来只叫女仆代理他伴送。昨天偶然来到学校,见了孩子的朋友,躲在屋角里用手掩着面哭了起来。校长看见了,就拉了他的手,一同到校长室里去了。

    这许多父母中,有的能记住自己儿子所有的朋友的姓名。间壁的女学校或中学校的学生们,也有领了自己的弟弟来的。有一位以前曾做过大佐的老绅士,见学生们有书册、笔记簿掉落了,就代为拾起。在学校里,时常看见有衣服华美的绅士们和头上包着手巾或是手上拿着篮的人,共同谈着儿子的事情,说什么:“这次的算术题目很难哩!”

    “那个文法课今天是教不完了。”

    同级中如果有学生生病,大家就都知道。病一痊愈,大家就都欢喜。今天那克洛西的卖野菜的母亲身边,围立着十个光景的绅士及职工,探问和我弟弟同级的一个孩子的病状。这孩子就住在卖菜的附近,正生着危险的病呢。在学校里,无论什么阶级的人,都成了平等的友人了。

    七十八号的犯人 八日

    昨天午后见了一件可感动的事。这四五天来,那个卖野菜的妇人遇到代洛西,总是用敬爱的眼色注视他。因为代洛西自从知道了那七十八号犯人和墨水瓶的事,就爱护那卖野菜的妇人的儿子克洛西——那个一只手残废了的赤发的小孩——在学校里时常替他帮忙,他不知道的,教给他,或是送他铅笔和纸。代洛西很同情他父亲的不幸,所以像自己的弟弟一般地爱护他。

    这四五天中,卖野菜的母亲见了代洛西总是盯着他看。这母亲是个善良的妇人,是只为儿子而生存着。代洛西是个绅士的儿子,又是级长,竟能那样爱护自己的儿子,在她眼中看来,代洛西已成了王侯或是圣火样的人物了。她每次注视着代洛西,好像有什么话要说而又不敢出口。到了昨天早晨,她毕竟在学校门口把代洛西叫住了,这样说;“哥儿,真对不起你!你这样爱护我的儿子,肯不肯收下我这穷母亲的纪念物呢?”说着从菜篮里取出小小的果子盒来。

    代洛西脸上通红,明白地谢绝说:“请给了你自己的儿子吧!我是不收的。”

    那妇人难为情起来了,支吾地辩解说。

    “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是一些方糖!”

    代洛西仍旧摇着头说:“不。”

    于是那妇人红着脸从篮里取出一束萝卜来:“那么,请收了这个吧!这还新鲜哩——请送给你母亲!”

    代洛西微笑着:“不,谢谢!我什么都不要。我愿尽力替克洛西帮忙,但是什么都不受。谢谢!”

    那妇人很惭愧地问:“你可是动气了吗?”

    “不,不。”代洛西说了笑着就走。

    那妇人欢喜得了不得,独语说:“渐呀!从没见过有这样漂亮的好哥儿哩!”

    总以为这事就这样完了,不料午后四时光景,做母亲的不来,他那瘦弱而脸上有悲容的父亲来了。他叫住了代洛西,好像觉到代洛西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只管注视代洛西,悄悄地用温和的声音对代洛西说:“你爱护我的儿子。为什么竟这样地爱护他呢?”

    代洛西脸红得像火一样,他大概想这样说吧:“我所以爱他,因为他不幸。又因为他父亲是个不幸的人,是忠实地偿了罪的人,是有真心的人。”可是他究竟没有说这话的勇气。大约见了曾杀过人、住过六年监牢的犯人,心里不免恐惧吧。克洛西的父亲似乎觉到了这一层,就附着代洛西的耳朵低声地说,说时他差不多震栗着:“你大概爱我的儿子,而不欢喜我这个做父亲的吧?”

    “哪里,哪里!没有那样的事。”代洛西从心底里喊出来。

    克洛西的父亲于是走近去,想用腕勾住代洛西的项颈,但终于不敢这样,只是把手指插入那黄金色的头发里抚摸了一会儿。又眼泪汪汪地对着代洛西,将自己的手放在口上接吻,好像在说,这接吻是给你的。他携了自己的儿子,就急速地走了。

    小孩的死亡 十三日

    住在卖野菜的人家附近的那个二年级的小孩——我弟弟的朋友——死了。星期六下午,代尔卡谛先生哭丧了脸来通知我们的先生。卡隆和可莱谛就自己请求抬那小孩的棺材。那小孩是个好孩子,上星期才受过赏牌,和我弟弟很要好。我母亲看见那孩子,总是要去抱他的。他父亲戴着有两条红线的帽子,是个铁路上的站役、昨天(星期日)午后四时半,我们因送葬都到了他的家里。

    他们住在楼下。二年级的学生已都由母亲们领带着,手里拿了蜡烛等在那里了。先生到的四五人,此外还有附近的邻人们。由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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