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绝代·禁宫柳-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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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似乎镇静下来,一把挣脱掉了凝月的手腕,转身便跑。凝月死命地追上去,不大工夫两人再次缠扭在了一起。
正在这时,又是连连狗吠声,林子里出现了几名侍卫打扮的人。少年一见救兵来到,连忙叫嚷着:“快来救我,把她赶走!”侍卫蜂拥而上,凝月哪斗得过这么些男人,很快地被甩在了地上。
混乱中,少年腰间的玉佩被凝月一把扯了下来。
少年匆忙上了枣红马,催促着手下的侍卫:“快点离开这里!放狗咬她!”
众侍卫狞笑着松了手中的犬绳,几只凶神恶煞的狼犬狂吠着向凝月扑来。凝月仓惶地逃命,漫无目的地跑了一段,不料一脚踏空,滚下山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在天旋地转中静止了。凝月忍痛松开手,手掌中的玉佩赫然在目,她再次握紧了拳头,紧紧地握着,终于失去了知觉。
第2卷 第2章 山冥云阴重(二)
这日,溱州府衙外的鸣冤鼓被激烈地撞响了。
郡府大人正在府里郁闷着。
上午张公公过来,说两位皇子早已自行去凌霄峰了。狂喜之余,慌忙带了人马前去凌霄峰迎接,另外吩咐府里端正百味五俎、琼浆玉露,准备恭迎两位皇子下榻郡府。岂料才走到半道,前面有宫内侍卫回话,说二皇子突然没了狩猎的兴致,拉大皇子一起回京城了。
他当场就傻了,张公公当时还撂下一句安慰的话:“溱州好山好水,大人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郡府心里犯嘀咕着,好生泄气,哀叹升官的机会将遥遥无期。外面鼓声阵阵,懒散地令人升堂会审。进得堂内,见外面聚了一堆贫民,还不时传出悲恸的哭啼声,便唤过执事差役:“何事喧哗?无良刁民休得进来。”
差役大摇大摆出了公堂,看地面木板上横着人,全身用破布盖着,一男一女两少年跪在旁边哭个不停,另外中年男子被人搀扶着朝他摇晃而来,断定是死者的家属,吆喝道:“是不是死了人?”
冷成胜哭着回答:“是……请青天大老爷给孩子一个公断,赶快捉拿凶手。”
差役不耐烦道:“死了人,案情不轻,可有词状?”冷成胜一愣,回答没有,差役挥挥手,“没有就去找代书帮写,然后再呈上来请大人过目。”
冷成胜急了,跺脚哭喊:“人命关天,小民把孩子都带来了,还写什么状纸?”说完,回身掀了破布,抱起豆子往堂内冲,后面的一些帮忙的村民拉着凝天凝月拥了进去。差役拦不住,赶快禀告老爷,郡府一看这架势,一敲醒木板,两边的衙役用棍子敲击地面,齐声喊“威武”,冷成胜这才放下了豆子,双膝跪地,嚎啕大哭。旁人纷纷拱手哀告,场面显得混乱。
郡府大人喝道:“肃静!这里不是赶市集做买卖的,公堂之内休得喧哗吵杂!下面何人,报上名来,有何冤情,细细述来不得虚假。”
冷成胜报了姓名,哭诉:“小民家住凌霄峰下柳溪坞,今日一早小儿随几个孩子去山上耍玩,正遇到一帮骑马打猎的公子爷,将小儿当作豹子射杀而死。我家女儿上去理论,凶手竟下令放狼犬咬人……幸好小女滚下山才逃脱犬口,却也摔个伤痕累累……大人,凶手分明是仗势欺人,为虎作伥,请大人速速缉拿凶手归案,以告民慰!”
冷成胜失子痛切,只顾恸哭,哪里知道郡府大人的脸色此时变得青白,眼睛直直地盯着冷成胜,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郡府终于明白二皇子急着回京城的原委了!这高贵的殿下想是闯了人命大祸,如今将烂摊子扔给了他这小官收拾,自己倒先跑了。转念一想,这烂摊子如若收拾得好,岂不是他升官建功的好时机?
当下眼珠转了转,问道:“可有目击证人?”
凝月出列,将自己亲眼所见的叙述一番。她是被闻讯赶来的村民唤醒的,心里的哀痛、身上的伤痛并存,却咬牙挺着,一心一意希望郡府大人抓到那个少年。
郡府自然不把一名小姑娘放在眼里,追问:“你可知对方都是些什么人?”凝月摇头不知,正要将怀里的玉佩拿出来,郡府已经不耐烦的传唤别的证人。冷成胜叫了两名年龄稍大的孩子出来,小孩见到堂内威武的架势已手脚发抖,加上豆子的死让他们丢了魂,回答了几句只会呜呜的哭。
郡府大人心下舒口气,想到自己曾经被这帮孩子吓唬过,不由冷笑:“大人们不加管教,任凭这些孩子胡作非为,披着豹皮吓唬人,被人误认所杀在所难免。你做父亲的管教不严,孩子之死,难逃其责。”
第2卷 第2章 山冥云阴重(三)
冷成胜喊起冤来:“大人,凌霄峰一带民风朴实,靠近柳溪坞附近更是鲜有虎豹狩猎出没,小民出于放心才让孩子上山的,请大人明鉴!”
郡府连头也不抬,嗖嗖落笔道:“你且去安葬你家小儿,本官出签派人究查,人跑了,又是荒山野岭的,此案棘手。等本官查到此人,再唤你另作道理。”
写毕,差役双手接了,让冷成胜画押。冷成胜看了上面的字,明知郡府大人是在敷衍他,书生的犟脾性一上来,愤恨道:“小的听说,国有道则贤人兴,中人用焉,百姓归焉。无道横命,天理不容。”
凝月伸进衣襟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心底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这玉佩万万不能落到这个号称青天大老爷的郡府大人手中。
郡府闻言,一时还没领悟冷成胜话里有话,朝天拱手道:“本官受圣上恩德,判案谨慎,公正严明。你那些圣人之道本官比你读得多,退堂!”
冷成胜冷笑,强硬地继续絮说:“圣人是真,英明圣主也不假,但如此轻率判案,分明有草菅人命之嫌。这天下,官官相护,无道之官太多,哪有百姓说话之地?”
说完,将手里的文案甩在地上,转身想走。
郡府勃然大怒,阴沉了脸,猛拍醒木板:“大胆刁民一派胡言!你动辄击鼓喊冤,当众藐视公堂,辱没天威,来人!”
两边的衙役齐声喊:“有!”
“拉下去,重责四十大板!”
衙役们操起手中的水火棍,扭拽了冷成胜进堂内,冷成胜边死命地挣扎,边大骂:“无道之官,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天地可谴,天理不容!”
堂内的人都吓坏了,凝天、凝月惊骇地喊:“爹——”紧接着,堂内传来冷成胜惨叫声。那一声紧似一声的数棍声钟鼓般撞击着凝月的心。
后面有人暗中提醒兄妹俩:“用笞杖与死罪没什么两样,即使不死,也落重残。常言八字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杀人者是皇亲国戚又如何,你告得了他们吗?郡府大人敢治他们的罪吗?孩子,赶快求大人开恩将你父亲放了,你弟弟这样死了算他命薄,活着的人还是好好活着吧。”
凝月二话没说,朝着郡府大人扑通跪下了,磕头哀求道:“大人开恩放过我爹吧,我爹糊涂,冒犯大人,请看在我家刚没了亲人的份上,饶过我们这一回吧……”堂内的百姓全都黑压压的跪下了,恳求声连连。
郡府自然不愿将事态扩大,见有台阶可下,也就缓了语气,下令停止笞杖,将冷成胜拖了出来。笞杖过的冷成胜已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卧在地上昏厥过去了,凝天兄妹抱住父亲又是一阵大哭。执事差役过来按住冷成胜的手指画了押,文案由郡府重新写了,变成了冷成胜的罪状,罪案是“冷成胜聚众闹事,鼓吹邪说,淆乱是非”,豆子被人射杀之事一字也无记载。
就这样,柳溪坞的村民抬着豆子而去,抬了冷成胜父子而归。
凝天兄妹俩将豆子葬在他中箭的地方,坟头向着柳溪坞。
冷成胜足足躺了半年,终日与药罐子为伴,凝月的担子更重了。等冷成胜稍会拄着拐杖走路时,凝月将玉佩递给父亲看,冷成胜拿到太阳光下细细地端详了半天。
阳光下,系着明黄穗绦的玉佩晶莹剔透,纯净澄白,中间精雕细琢的“福”字彰显着慑人的贵气。冷成胜颤抖着,凹深的眼眶里抖出了泪水。
“这是皇家的东西,杀豆子的人分明是皇帝老儿家的……天子头上动土,凝月,那狗官想置我于死地啊!”他嚎哭着,无奈又酸楚地捶胸顿足。
凝月手捏着玉佩,想哭又哭不出声,最终重重地坐了下去。
这就是发生在凝月十四岁那年春天的故事,生活的平静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噩梦般的现实所击破,她脸上的快乐和浅笑荡然无存,随之代替的,是无尽的仇恨和哀伤。
每当她坐在厨房里烧饭干活时,隐约看见豆子的身影在房门口一闪而入,她仿佛看见他摸着肚子叫:“姐,我饿。”有时她在茶园里埋头采摘着,忽然的听到豆子的喊声:“姐,我来了。”她蓦然地抬头,睁着迷茫的双眼找寻着,想看到他从山上飞快跑下来的身影……
那一刻,她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身在寒泉的豆子是不是依然饿着,只知道她从小带大的豆子已经永远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射箭少年的脸清晰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中,那块玉佩,她好好地保藏着,这是罪证。
她相信,总有一日,她会亲手抓到凶手的。
第2卷 第2章 山冥云阴重(四)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三年。
“二月山家谷雨天,并手摘芳烟。绿嫩难盈笼,半坡芳茗露华鲜。冉冉绿丛园,初晴叫杜鹃,招邻院客煮花泉,无来又隔年。”
凌霄峰的采茶歌依然,有心唱的人已经很少了。又是一年最旺盛的采茶期,日丽风和,天色晴好,满山遍野的杜鹃花绽放。凝月默默地埋头摘着手中的嫩芽,耳听着时隐时现的采茶歌,灿烂的阳光照着她的脸,却再也看不到一丝无邪的笑意了。
“凝月,回家咯!”有人朝她打招呼。
她抬眼应了一声,继续着手里的活。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捱。随着“紫气东来”被朝廷指定贡茶,溱州各地贡茶额年年增加,而相当一部分是督造官吏层层加码之故。岁贡都有定额,有茶必贡,无可减免,而官府收茶又是百般挑剔,十不中一,茶家纵是饿着肚子采茶,也往往无法交够定额。
柳溪坞的茶农全年衣食无着,困苦不堪,凝月家也不例外。加之凝天乡试借了债,父亲的老伤又犯了,凝月必须付出比别人多倍的努力。
当山间渺无人迹,凝月终于摘下最后一枚嫩芽,提着茶笼回家了。
刚进院子,就听见屋子里有笑声。凝月一听是村子里孙媒婆的声音,并未推门,兀自在外面踯躅不前。
“冷先生有所不知,这郁家在方圆几十里少说也算大户人家,村口那十亩稻田还是他们的呢。虽说子孙满堂,小儿子是郁老太太最得宠的,天天念着要给小儿子娶个好媳妇。那孩子也是有心,特意来柳溪坞偷眼看凝月,回去就相思成灾了,再者凝月可是咱柳溪坞难得的好姑娘,你说郁老太太能有不答应之理?冷先生,好运当头,你该享女婿的福了。”
冷成胜迟疑道:“这要看凝月的意思,开春以来,已经有好几户人家托媒想娶她,都被她回绝了。”
“凝月傻你也跟着傻啊?这门亲事多少人家还巴不到呢。你看看你家这破家当,还有你这一身病体,凝天迟早也要娶媳妇,你想把凝月拖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不成?”孙媒婆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