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绝代·禁宫柳-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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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一身汗,去洗沐。”肖衡的身影隐没在屏风外。
“你今晚休得出宫,好好呆在这里陪你的媳妇,听见没有?”皇后扬声令下,回头朝默然无语的凝月笑道,“衡儿这孩子,被哀家纵容惯了。你别急,有哀家帮你撑着,他迟早会守在你身边的。”
她又好语好言安慰了一番,这才不放心似的离去。
天色蒙蒙黑,宫灯照亮了寝殿。肖衡终于走回院门,借着余光,不远处的树荫下,闪躲着皇后派来的宫人的身影,他又微敛了剑眉。
殿内,凝月独自捧着书靠在床榻旁,轻摇手中的宫扇,一派大家闺秀的仪态。肖衡的脚步声惊扰了她,她抬眼,面色如常。
肖衡冷冷一哼,毫不客气地奚落道:“你这场戏演得不错吗?”
凝月放了手中的书,站起来:“什么意思?”
“别装得一脸无辜,你不是已向母后告状了?”肖衡说话冷冰冰的,“现在好了,你已得逞,我反成不是了。”
“我没有!你我的事我干嘛告诉皇后娘娘?”凝月也生气了,反驳道。
“难道你是真心想跟我好?”肖衡步步紧追。
凝月噎声。
这个肖衡,温柔的时候教她头疼,冷鹜寡情的时候更是头疼。她刚胜他一着,他会变着另外的法子顶过来,她渐渐感到了吃力。
肖衡才不管她想的究竟是什么,此时他的脸上浮起一层奇怪的微笑,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捉住她的下颚:“如果你是真心的,那我现在就陪你做场鸾凤颠倒梦。你若是在演戏,好戏还在后头,我也奉陪到底。”
凝月无言以对,仰首迎着他,睁着一双怒不可遏的眼睛。
“你给我乖一点,或许我会下手温柔些。”肖衡说罢猛地伸手,拦腰抱住了凝月,凝月挣扎了一下,还是乖乖地任凭他连抱带拽地出了寝殿。
他拉她在院门口站定,迷蒙的灯光下,他搂住她。外面的人看过去,二皇子分明是一位浪漫体贴的多情郎。
“虽说你笑的时候很美丽,你现在想怒不敢怒的样子更招我喜欢,我感觉这才是真正的你,我太喜欢了……”
肖衡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烫在凝月的肌肤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近在咫尺,温湿的鼻息漫过她的鼻尖。
凝月难以自制地起了一身麻栗,他们距离那么近,她无处躲避,只要轻轻一动,他的唇就会触及她的唇。
“你别紧张,我说过我不会碰你的。”他失笑,目光寸寸钉住她。
“我是想让母后知道,别有所图的究竟是谁?”他的声音在耳畔,那样轻慢,撩得凝月无名之火熊熊燃烧,她无法自抑地咒骂一声,同时,双手猛推了他。
“你混蛋!”
她的动作猛烈,他好像一个趔趄,才收住身形。好整以暇地笑了,嘲弄道:“喂,你这样明显暴露了。”
“狡猾的家伙!”凝月发觉自己上当了,心中的挫败感加深。
“是你自己逼我的,哼,自作自受!”肖衡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凝成一团戾气,“我才不会任女人摆布的,你以为我肖衡是个傻瓜?”
凝月羞恼交加,根本无心去思考后果:“你……你走好了,我才不想理你。”
“好,这样很好。你不用催我,我正想着离开这里呢。”目光从凝月脸上阴沉扫过,肖衡甩袖离去。
两人又是不欢而散。
肖衡径往宫门走,他不曾想皇帝和皇后正站在阁台上,遥望眼前的一切。虽听不到小两口究竟在争执着什么,肖衡甩袖而去,让他们预感到矛盾激烈的程度,深深的担忧笼罩皇帝皇后的心头。
“唉……怎么会变成这样?”皇帝蹙眉道。
皇后深深施礼,自责道:“臣妾失职,该愿受罚。”
“小夫妻之间,做长辈的也不好横加插手。”皇帝安慰她,“只怪他们太年轻,大树庇荫下难见茁壮,该是衡儿腾翅高飞的时候了。”
“皇上的意思是……”皇后惊喜道。
常言家丑不可外扬,宫中人杂是非多,新媳妇足不出户,肖衡动辄去军营宿睡,这事要是捅了出去,难保民间会传言成什么样子?对整个皇家安国安邦都没好处。”
“皇上是想让他们搬出去住吗?”
皇帝手抚龙须,颌首道:“焜儿已经有自己的王府,该轮到衡儿封王了。先别告诉衡儿,朕要亲自给他选址王府。让他们搬出去自在些,感情自然能进一步加深。衡儿家事安定,才会全力保家卫国。”
皇后眼中本充满了喜色,遭皇帝几句话,心里愈发踏实,不禁屈膝盈盈下拜:“臣妾谢过皇上恩典。”
第2卷 【锦绣闹妆时】 第9章 心似双丝网(一)
下了几场小雨,天气变得凉爽起来。
凝月缓步向皇后宫走去,这段日子,向皇后请安成了每日必做的事。皇后是好心,她担心凝月寂寞。
重门深掩,孤灯映壁,是凝月寂寞的开始。她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自愿的,咬碎银牙也要挺住。她只是料不到肖衡会一去不返,也许,清高冷寡,目下无尘的二皇子妃,已经成了宫中怨妇的笑话了。
雨后的甬道如洗般清寂,花瓣纷纷无声跌落在青石布道上,空气里漫漾草木的芬芳。这样的景致她理应欢喜,无端端的,心却平添几分烦恼,感觉岁月深长,不甘心韶华就此在深宫中磨损耗尽。
全是这个肖衡搅的。
因为入世尚浅,凝月虽然天资颖悟,却没有那么多的心机。到如今才发现宋鹏教会她的不过是浅表,她根本不懂如何收敛,如何做到端然平和,不动声色。
肖衡的举动拿捏不准,她已乱了分寸。倘若两人继续淡漠相对,彼此长久没有交集,不等殷雪玫进宫,她真的要被肖衡始乱终弃了。
她默默的垂头走着,采莲、菊仙跟随后面,见小姐终日怏怏的,二皇子不见踪影,也都害怕得大气不敢喘。
远远的,有人徒步朝这边走来。那人巧遇凝月,放慢了脚步,眉目之间带着亲切的笑意。
凝月觉察了,抬起头,他的笑容恰似这清朗的天色,淡淡的,暖暖的。凝月施礼,声音极轻,几乎让人听不清楚:“安定王爷。”
肖焜停止脚步,露齿笑道:“真巧,我刚去母后那里,正好在此见到你了。”
凝月红了脸,心里有点紧张,紧张得只会吐出两字:“真巧……”
极细的风声若断,划过他们的衣衫。凝月偷偷抬眼瞧他,他也低眸,树荫遮得面目半明半暗,唇角牵起暖暖的笑意。这让她始终激跳的心安定下来,她轻轻俯下头去,从他的身边无声地穿过。
“雪玫。”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在后面叫了她一声。他并没叫唤她“弟妹”,这样直白无奇的两个字,意境深远。凝月回过身,她第一次感觉肖焜叫的雪玫是她。
“衡弟淘气任性了,你去请他,或许他会回来。”
如灰烬中蓦地迸发出火花,凝月眼前一亮。是啊,自己为什么不去请肖衡回来呢?与其这样,不如将仇恨暂时放一边,和平安然的相处,这样对殷雪玫也有所交代了吧?
心中释然,凝月有了脱蛹化蝶之感。她朝着肖焜粲然笑了,盈盈一礼,长袖抖落身上的碎阳,施施然向深宫走去。她的背影似芙蕖出绿波,在清风里渐渐化成一道艳丽的风景。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肖焜带着笑意,目不转瞬地注视凝月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念着。
红日初起,莽莽苍苍的林海苏醒了,沿着山岭河谷铺展开去,霞光一天。山间水流碧波,淡淡热气如烟云般蒸腾,两岸绿草融融彩蝶翻飞。绿的深处,大片营帐散布在河谷山林之中,隐隐传来铁马叮咚,摇旗呐喊声,令山谷倍显幽深,气派非凡。
这里就是肖衡的军营大帐。一辆双驾马车从皇宫奔驰将近两个时辰,向北拐进了河谷。
肖衡视察完操练,对手下的僚将吩咐几句,便径直到大帅营帐去了。
斜靠在软塌上,端详着手中的地图。虚掩的帐门吱呀开阖,捧着膳盘的军中女侍推门进来,将早膳放在案几上,躬身柔声道:“殿下,该用膳了。”
肖衡起身,坐在案前,刚端起碗筷,却对着一堆精致糕点默默思忖。
“有绿茶吗?”他问。
“有,殿下。”女侍见二皇子殿下比往日亲切随和,欲待提起陶壶给肖衡斟茶,手却伸到了壶身,烫得将手缩了回来。肖衡哧地笑了,利落地斟了一盏茶,轻抿浅尝,皱起了眉头:“不是‘紫气东来’。”
女侍慌忙回道:“殿下,奴婢疏忽,军中无此茶。”
肖衡扫了兴,刚咬了口松糕,账外传来兵士的禀告声:“启禀二殿下,皇子妃娘娘求见。”
手一颤,茶盏里的热汤洒落,这回轮到肖衡烫着了。肖衡放了茶盏,甩动着被烫的手指,睁大着眼睛,急问:“你说谁求见?”
“是二皇子妃娘娘。”兵士怕搞错,一字一字清楚回答。
第2卷 【锦绣闹妆时】 第9章 心似双丝网(二)
“让她进来。”
兵士领命去了。肖衡嘴里嘟哝一句,猜不透凝月此番来意,一时坐也不是,起也不是。女侍见状,鞠身想退,肖衡灵光一闪,叫住了女侍:“你且留下……”
凝月的马车驶到营帐附近,没有进军马场停车,而是径直驶到了城堡般巍峨门楼前,护帐军士前来呵斥阻拦。赶车的宫中内侍急忙报上号,等了片刻,才见兵士从里面出来,拱手道:“军营禁地,烦请娘娘一人徒步进内。”
飘然下了车,凝月进了营地,只见两排长矛甲士戳得竹竿一般笔直,队形整肃,葱郁的山腰旌旗招展,“肖”字大旗猎猎飘动。凝月被震撼了,这是并世最强大的铁军,曾拥有长胜不败的煌煌战绩,果多雄武猛士。
号角声声下,她仿佛看见马嘶如风,蹄破万里风沙,这让她始终冷凝的脸,有了一丝浅淡的温婉。顺着兵士的指引,她定了定神,轻轻推开了帐门。
这次,她会主动送给他一点小小的温柔。
她信步而入,纤柔的身影落在帐门内。幽暗的帐内一片凉意,还没定眼细瞧,便听一阵嬉笑声,帐内有绿色身影轻盈曼妙地飘飞,凝月猛地站住,笑声骤然打住,绿色身影扑到倚榻的肖衡身上,一弯臂膀搂住了肖衡的脖子。
凝月没料到帐内是如此光景,赶紧垂头不去看,心里没来由地沉了沉,连地面都模糊变形了。
肖衡亲切地拍着怀中颤抖的肩膀,似乎才瞧见凝月的出现,朗声打招呼:“原来是本宫好久未见的新娘,此番风尘仆仆,有什么事?”
凝月抑住蹙眉的冲动,忍耐着回答:“请殿下回宫。”
“是母后让你来的吧?”肖衡似笑非笑的,手指滑过女侍的下颚,优雅而自若。
“是……臣妾。”凝月咬牙回道。
肖衡哧地笑出声来:“奇怪,太阳打西边出了?说吧,突然变得好心好意的,到底什么意思?”
说完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亮如寒星的眸子掩蔽在阴暗之下,那幽幽闪现的寒光,让凝月有种赤裸裸遭人审视的错觉。她的牙齿咬住下唇,仍觉得无地自容。
“臣妾没什么别的意思,以前臣妾做得不……对,望殿下能宽宏大量,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凝月说得干涩,一字一句把心里仅存的诚意都抽走了。
肖衡还不肯放过她,搂着女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