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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走近名流感悟人生:中国高端访问-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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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个。一夜之间,他被戴上了个“三反分子”(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帽子。虽然未受皮肉之苦,但是大字报铺天盖地,还经常有人对他当面斥责训话。他当时精神压力非常大,情绪坏到极点。他内心苦闷茫然,自解放前至今,他就一直跟党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觉得实在支持不下去了,不想活了,于是和夫人商量,打算同时自尽。可是一看到身边只有4岁的可爱纯真的小女儿,他冰冷的心一下被浓浓的血缘之情所融化,他怎么忍心抛下孩子一走了之?心里的苦闷无处倾诉,失眠像游蛇折磨着他,曾痊愈的神经官能症又一次复发了。诗人的心灵在哭泣、流血。
  1967年1月,屠岸进了牛棚。“我本来是共产党员,怎么会突然变成三反分子呢?我在牛棚里待了两年半,每天都要早请示晚汇报,汇报我今天背了多少毛泽东著作,另外还要写思想汇报,写的时候还用蓝印纸复印下来留个底,不然将来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写下的都是些违心的话,我得说自己错了,毛主席说过一句话:‘检验一个作家的主观愿望即其动机是否正确,是否善良,不是看他的宣言,而是看他的行为(主要是作品)在社会大众中产生的效果。’我就是用这个来说服自己承认我错了。”往事如烟,屠岸不堪回首:“当年我们那间牛棚里呆了好多人,我和贺敬之、张颖(曾经是周总理的秘书)呆在一间屋子里,凤子呆在我们的隔壁。但人与人之间不能互相问思想情况,两个人窃窃私语是千万不行的,因为会有人听到了向上汇报———写思想汇报不光要汇报自己的思想,还要被勒令汇报看到的情况。有时我看到有些人神态不对,也不敢问,唯有周末才能回到家中和妻子交流。”
  1968年之后,屠岸看到被关进牛棚的人成堆成群,心想:关牛棚也不过如此吧!便也能睡得着觉了,睡不着的时候就背诵杜甫、李商隐或者莎士比亚和济慈的诗。
  

屠岸:用生命与美的诗魂拥抱(6)
1969年9月,屠岸去了文化部五七干校,从怀来到宝坻,最后到了天津郊区的静海县团泊洼。屠岸在静海干校艰苦的体力劳动之余,拥有自己的一块心灵净地。夜深人静之时,他偷偷地写旧体诗,背诵莎士比亚、济慈的诗。这成为支持他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诗人就像当年在上海搞地下工作一样,偷偷地在自己的心里进行“地下艺术创作”。任何艰难困苦的处境也不能阻挡诗人的心灵写作。这时他写过的诗词中有一首《清平乐》是这样的:“三生有幸,毕竟棚门进。恶鬼瘟神全得信,硬着头皮听训。一抬头阵阵春风,低头懒得装疯。惊叹疯狂世界,呜呼救救儿童!”
  1973年,屠岸回到北京,被分配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直至粉碎了“四人帮”,诗歌生命的春天来到了,诗人才有了重新歌唱的机会,才有了在艺术天空里重新翱翔的激情。
  “深秋有如初春”的心境
  屠岸调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后,担任过该社的总编辑、党委书记,后又担任了中国作协理事、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成员等职。诗人的创作环境改变了,诗人的人生哲学和诗歌哲学如同一棵饱经沧桑之树,强劲、坚毅。一首首佳作从诗人心灵的深处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白芙蓉》一诗就是其中的一首力作,此诗被选入由卞之琳、牛汉主编的《共和国新诗五十年》之中。
  作为十四行诗的作者,屠岸一谈起它马上神采飞扬。他认为十四行诗与中国古体律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首十四行诗就是一个小宇宙,它不像自由诗那样随意,而是有开头、高潮和结尾,有起承转合,足以充分地咏物言志。他最推崇的中国十四行诗代表诗人是冯至。
  1986年屠岸出版了他的诗集《屠岸十四行诗》(花城出版社),此诗集出版后,得到众多诗界同仁的称誉。诗评家杨匡汉称“《屠岸十四行诗》的问世,标志着又一位中国十四行诗人的成熟”;李元洛对诗人的诗大加称道,称“屠岸是一位具有自己的风格的诗人,他的风格整体美学特色可以用‘高雅典丽’一语来概括”;著名诗评家谢冕、吴思敬也都对其诗作做了充分的肯定。
  “您属于哪个诗歌流派?”对此,屠岸说:“我很难确定自己属于什么流派,什么主义,我只是凭自己的感觉写诗。总的说来,我写诗是本着关怀别人,关怀群众,关怀民族,关怀国家的初衷。孔孟之道的精髓就是仁者爱人。这一点是贯穿始终的。当然也有写内心世界的诗。但没有爱心,诗歌就没有生命。”
  “您认为中国新诗是否存在被冷漠的现状?主要问题在哪里?”屠岸直言不讳:“当代诗坛并不是没有佳作、力作,但不能否认现在新诗处于低谷。真诗和伪诗在相互搏斗,新诗在严峻的环境中进行着艰苦的挣扎。某些诗人或者对环境不适应,或者为迎合而媚俗。科技猛进、信息爆炸、经济全球一体化等时代特征给诗歌提出新的课题。穷则变,变则通。诗人们也许正在寻找一条适应新的时代、新的受众的诗歌道路。但是我要说,万变不离共宗,诗歌不能离开真善美,不能离开人民群众的审美要求。否则,诗就变到诗的反面去了。”
  屠岸这位“诗爱者”,对诗有着朴素的、不加修饰的、发自内心的喜爱。说到技巧之于创作的重要性,屠岸说:“没有生活就没有诗,没有思想就没有诗,没有技巧也就没有诗。诗最好不要有刀斧之痕,这不等于诗不要技巧。天然浑成,天衣无缝,不是没有技巧,而是最高的技巧,达到了化境:‘从心所欲不逾矩。’‘矩’,就是技巧规范。怎样学习技巧?说不好,靠各人自己去摸索,不仅可从文学作品,也可以从其他艺术作品去学习技艺,比如从优秀的音乐和美术作品中去学习。学习技巧,要靠领悟。”
  屠岸不光是个诗人,还是个杰出的翻译家。他小时候跟父亲学过日语,从小学到大学学过英语、法语。他翻译的《鼓点》(惠特曼诗集)、《莎士比亚十四行诗》、《迷人的春光———英国抒情诗选》(与卞之琳等合译)、《我听见亚美利加在歌唱———美国诗选》(与杨德豫等合译)、《英美著名儿童诗一百首》、《济慈诗选》等都在读者中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他的译作与他自己创作的诗歌,都是我们文学宝库中的一笔财富。
  

屠岸:用生命与美的诗魂拥抱(7)
在上世纪90年代初,屠岸花了3年时间,译成《济慈诗选》,1997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并获得了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翻译奖。2001年8月至10月,屠岸趁着应邀赴英国诺丁汉大学讲学的机会,游历了伦敦济慈故居,并把《济慈诗选》译本郑重地赠给济慈故居管理处。屠岸说:“虽然我的译本是必朽的,但是济慈是不朽的。”
  屠岸对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济慈的诗情有独钟,不仅因为济慈用美来抗衡社会的丑恶,与屠岸的价值观相吻合。济慈只活了25岁,22岁得了肺结核,屠岸也在22岁得了肺结核,这在当时是可怕的病,屠岸把济慈当作异国异代的冥中知己,好像超越了时空在生命和诗情上相遇。“济慈的‘诗龄’仅仅5年,却写出了那么些辉耀千秋的名篇,他所创造的不朽的诗美,使我的灵魂震撼,不由自主地成了他的精神俘虏。由于喜爱济慈,我情不自禁地着手翻译济慈,在上个世纪40年代就开始了。我感到翻译济慈是一种愉悦,但后来中断了数十年。”在史无前例的十年浩劫期间,尤其在五七干校劳动时,屠岸感到异乎寻常的精神压抑和思想苦闷,便暗自背诵济慈的诗《夜莺颂》、《希腊古瓮颂》,“是济慈的诗美成了我的精神支柱,使我获得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所有的书被抄走了,但心中镌刻的诗文是抄不走的,这些作品我现在依然能背诵,而且永远不会忘记”。
  在屠岸看来,济慈的诗艺是精微与天然的奇妙结合。“他的诗既精致而又无雕饰,稍不留心,便会被粗糙的译手碰碎。只有通过‘悟性’去接近诗人的灵魂,译事才能成功”。有位专家评论说:“一首好的译诗付出的艰辛不亚于原作者,甚至远远超过原作者。而屠岸的《济慈诗选》成功地把济慈原诗的美引进了汉语。”
  屠岸认为译诗与翻译其他门类相比对翻译者要求更高,不仅要将原作的形式传达过来,更重要的是要传达原作的神韵。译诗应该是两个灵魂的拥抱,实现译者与原作者的合一,实现两种语言的撞击与交融。要深入到原作的精神感觉中去,有人说只有诗人才能译诗,这话并非绝对,但是有一定的道理,因为写诗的人能较好地理解原作者的创作情绪,感受其中细微的变化,只有理解创作情绪才能真正理解原作的精神。翻译作为一种文学实践也绝不是被动的,对一个既是译者也是作者的人来说,翻译可以促进创作。由于译者必须进入原作的灵魂,翻译时的独特感受也会令创作时的眼界更加开阔。在屠岸先生看来翻译功莫大焉,翻译是整个人类进步的动力,没有翻译,中国不可能知道世界,世界也不可能知道中国;没有翻译这世界就停滞不前,不可能进步和发展。
  10多年前屠岸罹患严重的忧郁症,彻夜难眠———加剂量的舒乐安定对他都已失效。他在心中默吟《琵琶行》诗句,沉浸入“天涯沦落人”的氛围和意境中,使他恢复了心灵安宁。屠岸说:“诗使我灵魂崇高,诗使我身体康泰。”他在用生命与美的诗魂拥抱:“你所铸造的 / 所有的不朽之诗 / 存留在‘真’的心扇,‘美’的灵府,/ 使人间有一座圣坛,/ 一片净土,/ 夜莺的鸣啭在这里永不消逝”。(选自屠岸诗《济慈墓畔的沉思》)
  1998年暮春,与屠岸在革命斗争中相识、结合、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妻子章妙英因身患淋巴癌撒手人寰,给诗人留下了无尽的哀思。从诗人的爱情诗里,我们可以看到诗人对妻子真挚、绵长、执著的爱情。为了表达对亡妻的思念,诗人屠岸走出悲痛的阴影,着手将爱人的诗歌遗作编辑成书,分赠亲友。屠岸又把他和妻子(笔名方谷绣)合译的斯蒂文森的儿童诗集《一个孩子的诗园》交给一家少儿出版社出英汉对照本。
  译诗凭悟性,写诗凭灵感。问到屠岸有什么创作计划。屠岸说:“我不能订创作计划。搞翻译是可以订计划的。虽然搞翻译也需要悟性,但是它带有一定的技术性,所以可以订计划;而写诗是要凭灵感的。即使再专注地投入也未必能获得灵感。”离休后,屠岸依然每天伏案工作六七个小时,进行诗歌翻译和诗歌创作。“有时几个月不写诗,有时思想忽然有所触发,就有了诗。我常常在床头搁好纸笔,一有灵感就记录下来。有时因为没有准备纸笔,没有记下,过了一些时候,会把想到的东西忘了。”屠岸说,“写不出来时不硬写”是他写诗的座右铭。年至耄耋的他依然保持丰沛的诗情,诗篇充满激情又内蕴深邃。
  

屠岸:用生命与美的诗魂拥抱(8)
屠岸比喻自己的心境“深秋有如初春”,那是红树黄花浸透了的丰盈、成熟和沉淀之后,诗人的一颗赤诚的童心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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