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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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两银子,就当谢了你们俩在前头这兢兢业业的几年。”
金六嫂一听徐勋要进京着实大吃一惊,待听说徐迢一家会搬过来,照样会用他们,她就松了一口气;可徐勋一说还可以给他们二十两银子,任凭他们另寻活计,她的心思不免更活络了起来。然而,还不等她开口选任一条出路,金六竟是抢在前头开了口。
“少爷,您大老远去京城,身边就只瑞生和陶泓两个,这怎么行况且瑞生也不知道还能跟您几天,陶泓又是初来乍到,好些事情不熟悉,没两个妥当的人随行照应,万一有事不好处置。小的在外头跑了这许多年,人情世故等等都是精熟,跟您去京城是最好的。我家婆娘手脚麻利,去京城当个厨娘也成,这屋子里的事情也能搭一把手,决计比新请人可靠得多。”
“当家的,你疯了……”
金六嫂情急之下就叫了出来,然而,那疯了两个字才刚出口,就被金六一下子捂住了嘴。金六也顾不得失态,点头哈腰地对徐勋笑道:“少爷,您看,这婆娘都欢喜得疯了。小的早就想去看看京城是怎样的光景,如今有这机会,您千万要带挈带挈咱们夫妇。小的赶车看门样样拿手,至于工钱,少爷您只要照从前的给……哎哟”
冷不防虎口上被金六嫂咬了一口,金六顿时叫出声来,旋即赶紧咬牙忍痛,不等徐勋开口就把金六嫂拖了出去,临到门口却又叫道:“少爷明鉴,小的一字一句都是心里话”
直到这一对活宝夫妇出了房门,外头先是一阵吵闹,继而就又是呵斥又是巴掌,隐约传来一句富贵险中求,最后随着一阵咿咿呜呜的声音终于安静了下来,徐勋忍不住笑了。见瑞生和陶泓好一阵不解,他也不开口解释,只吩咐两人再去屋子里查看查看可有遗漏的东西。
金六这厮是油滑饶舌了些,那些机密事情他不放心让其参与,但毕竟是用惯了的,与其到了京城再另外寻觅仆人,还不如带上这一对夫妇。须知他们俩到了京城就是两眼一抹黑,不得不紧密依附着他。而且,瑞生是要进宫的;慧通和尚得紧赶着留头发,又不可能留在家里当下人使唤;徐良是此行的正主儿;他身边竟只有一个陶泓,人手捉襟见肘。尽管王世坤说是要送他两个小厮使唤,傅容也提过要拨几个护卫,可还不比知根知底的金六可靠些。
“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按照徐迢的想法,本待是徐勋离京之后,他再请人重新修缮粉刷一下房子再慢慢搬进去,却不料徐勋雷厉风行,没几日就让人知会了他,说是屋子已经腾出来了。吃了一惊的他匆匆带着朱四海亲自过去了一回,这才知道是徐勋打点好了行李,这就要搬到常府街的镇守太监府去住几天,到时候直接从那儿出发,他放下一桩心思的同时免不了又多了另外一层隐忧。
果然,才只两三天,傅容就派人召了他过去。他火速换下官服穿上便袍,紧赶慢赶地到了那座豪宅门口,迎候的不是别人,竟是如今掌管南京锦衣卫的陈禄。甫一照面,陈禄就盯着他问道:“可都准备好了?”
徐迢本就是玲珑剔透的人,一听这话,那猜测就变成了确信,立时满脸堆笑地点了点头道:“陈大人放心,下官已经都准备了齐全。如是小七还有不信,就是三房四房那边也都是能作证的。亏得长房当初闹了一闹,朝廷褒奖的时候也坐实了养父那两字,如今太平里人人都知道此事,若有需要,人人都是人证。”
“那就好。”陈禄素来板着脸,此时不禁面色稍霁,“此事成了,傅公公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能为公公效力,那是下官的福分。”
见徐迢知情识趣,陈禄不再啰嗦,略一点头就转身走在了前头。跟在后头的徐迢尽管不是第一次造访这座一等一的豪宅,但仍然规行矩步不敢斜视,等到迈进了那间宽敞的书房,他向傅容行过礼后,瞥见一旁的徐勋赫然一副呆滞的表情,竟仿佛没瞧见他进来,他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声。
虽说徐勋机敏干练,折腾了这许多事情出来,还能得了这好几位贵人的青眼相加,可终究还是个孩子,面对这种完全意料之外的事,这就终于接受不了了
傅容抬了抬手示意徐迢起身,就冲着徐勋努了努嘴道:“你来了就好,这小子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咱家对他说的是真话。徐良又是个闷葫芦不会说话的,你且把你知道的对他解说解说,要是他还不信,咱家也只能把太平里徐氏一族的亲长统统叫过来,看看他这突然就变傻的脑袋能不能再开窍”
“小七。”尽管徐勋前次就撂话出了宗,但徐迢为了表示亲切,总喜欢用这个称呼,此时自然也不例外,“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没法相信此事,毕竟你爹抱了你回来养了这许多年,就算聚多离少,可也终究是父子一场。但这事情早些年咱们徐氏族人当中就是有议论的,你爹把你抱回来的时候,就一直有人说你和你爹不像……”
徐迢在那絮絮叨叨苦口婆心地说着,徐勋看似心不在焉地听着,但其实却一句话都没有遗漏过去。恰恰相反,屋子里所有人的表情他都在有意留心,尤其是徐良的表情。发现徐良虽然低着头,可不时用眼角余光瞥着他,眼神中仿佛很有些焦急关切,他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又是疑惑又是警惕,五味杂陈到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又不是真正的十五岁半大少年,当然知道这世界上出现如此巧合的概率几乎等于零。就算他真不是徐边的亲生儿子,哪里就能有这许多人证物证都说明他是徐良当年那个死了的儿子?这分明是傅容出面,陈禄和徐迢奔走,硬生生地把这么一件事圆了起来可这件事非同小可,单靠傅容这已经是金陵地面上数一数二人物的大珰似乎是办不成的
他从骨子里就没想认可徐边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对徐良倒有几分敬重亲切,不论是从人情还是从功利的角度来说,要认徐良为父也就是这么回事。可他既然因孝行被朝廷褒奖过,傅容等人既赏识他显露出来的胆色才智,更放心他的情义心性,他这会儿从徐边的儿子变成了徐良的儿子,要是再不陷入惶然,那就不是妖孽,而是显得完全没人性了
因而,直到徐迢说得口干舌燥,他才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随即就站起身来冲着众人团团一揖道:“傅公公,陈大人,徐大叔,六叔,我这会儿心乱如麻,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请恕我无状,先告退了。”
眼见徐勋行过礼后竟是不管不顾地离去,徐迢本待要拦,可见陈禄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他只得陪笑道:“终究还是个孩子,万望傅公公和陈大人恕他失仪之罪。”
“这么大的事,要是还能像从前那样应变机敏,那才是真不对劲”傅容哂然一笑,随即斜睨了徐良一眼,却是沉声说道,“徐良,好容易才失而复得,你远远跟着,别让这孩子出了事。这样的好儿子,咱家可是巴望也巴望不到”
见徐良一言不发地起身行礼,继而匆匆离开了书房,傅容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轻轻捶了捶脑门。他那会儿不过是出于谨慎,让陈禄把徐良的身世等等都查了个仔细,发现徐边抱了徐勋回去的这时间和徐良死了儿子的时间正好隔着大半年,不过一时起意对京城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提了一笔,可几封书信往来之后,竟是萧敬又提出了这一茬。
徐勋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又帮他一举扳倒了赵钦,他当然想送徐勋一个如锦前程,但没想到京城里头几度沉浮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竟也会一力促成。那一位可没这么好心,谁也不知道人家究竟是怎么想的,须知他傅容只是南京城内的顶尖人物,那位却是在朝堂上翻手云覆手雨的狠角色。可富贵险中求,要想为人上人,本来就是要奋力一搏,就看徐勋是否能想明白了。毕竟这也是一桩好机缘,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
第一百十六章富贵险中求(下)
从常府街东头出来,漫无目的的徐勋便沿着护城河徐徐往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不觉一抬头,就发现前头赫然横着一座熟悉的桥,一时就加快步子上了前去。待到桥上一站,他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数月之前一头扎进水里救人的那一幕,不知不觉就笑了出来,竟双手扒着栏杆俯瞰水下,渐渐浮想联翩。
一晃居然就好几个月了,遥想初来乍到时的不可置信,竟恍若隔世一般。如今的他从外表看去,已经瞧不出还有从前那个世界的痕迹了,再不会有那种梦幻现实的茫然。
“勋小哥”
随着这个声音,徐勋一愣回头,下一刻,他就只觉得一只铁钳似的手一下子把他从桥栏杆旁拖开了,继而更是被人二话不说地拽下了桥去。直到站稳了,见眼前赫然是满脸气急败坏的徐良,他这才真正有些茫然地问道:“大叔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难道你不是打算跳……”徐良见徐勋的脸色更古怪了,不禁愣在了那儿,好一会儿才醒悟到自己是关心则乱,赶紧尴尬地别过头去,“啊,那是我会错了意。我远远看你趴在栏杆那儿不动,还老是把头探到底下张望,还以为你一时半会想不通,要做什么傻事……咳,我早该知道你这孩子不是那么死心眼的,都是我瞎操心……”
见徐良说着说着,竟有些语无伦次,徐勋不禁觉得心中一暖。眼看老人转身要走,他伸手搭住了徐良的肩膀,思量片刻就诚恳地说道:“大叔,你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还撑得住,只是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这大热天的,你大概远远跟着我在太阳底下走了不少的路,咱们找个荫凉地方喝杯茶吧”
“好,好”
徐良嘴上说瞎操心,但心里着实是有些担心徐勋,听到这话自然是连声答应。等到和徐勋绕到当初徐家小宅旁边的一条小巷,就在从前和李庆娘沈悦喝过茶的小茶摊坐了下来,他这才突然醒悟到徐勋刚刚那话语中分明是猜到自己一路跟了过来,顿时又高兴又惘然。眼见摆茶摊那有些耳背的老汉提着大茶壶每人倒了一大碗茶,这就笑着退到一边去看着火去了,他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碗,就抢在徐勋前头说话了。
“勋小哥,我知道你当了徐二爷十几年的儿子,今天这事儿确实难以接受。实话对你说,前些天傅公公对我提起这一茬的时候,我和你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我年纪一大把了,本在儿女上头就没什么奢求,心里自然再乐意不过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子。要知道,那些权贵人家尚且常常养出一窝败家子来,我要是老夫少妻再得一子,天知道会不会宠出一个混账来?我可以对你担保,日后不论如何,承继家业的都只有你一个。”
见徐勋一下子愣在了那儿,徐良叹了口气,又把那剩下的大半碗茶一饮而尽,旋即一抹嘴说:“说一句掏心窝的话,我知道你未必就真的相信傅公公陈大人和徐六爷。但这既是傅公公的安排,咱们违逆不得,你要是坚持不认,那就是不识抬举,到时候别说先前的功劳一概抹杀不说,日后还会有不计其数的艰难险阻。你暂且认下来,只消在人前做个样子,人后老汉我绝不会摆出父亲的架子对你指手画脚……”
“大叔”
见徐良说得这般诚恳,徐勋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伸出手去按住了徐良的手背。虽说这些天来徐良不再如从前那般任事都是自己干,可多年的劳作仍是让他的巴掌摸上去犹如老树皮一般粗糙。从最初在大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