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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后宫·薄欢凉色-第9章

小说: 后宫·薄欢凉色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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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李哲盛宠我之时,皇后常送东西到我宫里,她说:这后宫里,重沄最是乖巧,聪明的让人怜惜。倒是徳嫔,有些燥性,心高气傲,难免顾此失彼。
  看来,她甚是懂得这个道理,挡在她面前的障碍,从不是膝下无子,不得盛宠,而是觊觎她身下那个万万人之上位置的笑面虎。
  由此也让我格外怀疑,当年,天生孱弱的小皇子之死,到底与皇后有无瓜葛,她究竟是企图嫁祸,还是德妃与李哲,借机拨乱反正,扭转矛头,让珍妃与萧家赵家,成了替死冤鬼?现下已经不得而知,也许,我将再没有机会得知真相。
  我抬头看了看天,艳阳高照,又是六月天,天光好的不可思议,旁侧靠着院墙的棵槐树又开槐花,暖风拂过,带着一阵阵清馨的槐花香气掠过,沁人心脾。
  帝王之家,本是杜绝栽种槐树,只因槐字带鬼,实不吉利。而许久之前,后宫倾轧的败者被打入长门宫之后,不堪敌手无休止的报复折磨,一头撞死在那面墙上,于是,人就被葬在墙边的位置,胜者对其恨之入骨,挫骨扬灰了都不解恨,便在坟头种了一棵槐树。为困死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之意。
  后来,那棵槐树越长越好,枝繁叶茂,年年六月初便开花,一串串白色花穗十分惹人爱,却因为长门宫里,世世代代的宫妇口口相传,所有这里的人都远离那面墙,那棵树。
  更有甚者传言,那名妃子死于五月十五,可怪的是,每年这一天树上便有槐花开,格外邪性。
  我常坐在树下休息,树根部的确有土包突起,可我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当初妃子的坟头,传言无从得知,只是这就地埋葬的确有些荒唐,长门宫即便是人神共弃之地,也不至于要随意埋葬死人。
  不过,倒是这个毛骨悚然的传言,让我少了许多被骚扰的机会。只要我靠着树休息乘凉,一定不会有任何人靠近,便是沉香也如此。
  时日久了,长门宫中的罪妇们又传开,说是疯妇的灵魂被槐树里冤鬼煞魄吸了去,她只剩一副躯壳,是行尸走肉。
  于是见我爬上树采摘槐花熬水服用,无不是慌神恐惧,他们不知道的是,槐花有很多效用,可入药,清热凉血、清肝泻火、止血,熬水敷面泡手脚还有消肿的功效。
  白日,我伏在槐树的树根处休息,见余妃走出门盯着我看,便朝她笑,口中念着那些绞痛心脉的词句,她便会脸色遽变,咒骂着转身离开。
  日子一日日过去,余妃焦躁而坏脾气,连姜姑姑也屡屡挨骂,其他人跟着受罪,无不是胆战心惊。我坐在墙根底下,看着沉香心思沉沉,轻声开口问她:“沉香在担心什么?”
  沉香想了想,抬头问我:“妹妹,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他日能走出这里,你会怎么选择?”
  我定了定,侧头看她微笑:“能走出长门宫的那一日,便是我看着这座皇宫灰飞烟灭,火烧连宅之时,或许我还有机会见到李哲,然后跟他说几句话。”
  沉香复又垂下头,黯然与我道:“国将不国,连后宫的嫔妃都要跟着殉国,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还有机会走出长门宫门口一步,如果能,怕是也要遭叛军屠杀殆尽,横竖都是死,可我宁愿死在御林军或是太监之手,也不愿死在叛军刀下。”
  我莞尔:“沉香当初如何入得这长门宫?”
  “迷惑先帝,滥用禁药,可是我没有,先帝也只不过宠幸过我三次而已,何来迷惑。”
  我撩眼看她:“你看,搬弄是非的人让你落入这步田地,生死不能,到了最后,你竟然还想着死
  在他们手里,这是奴性?而既然江山不保,自问他再没必要帷幄天下,无法而不能,不如能者代劳,于天下苍生非难事。”
  “妹妹……”沉香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进去。
  我调过眼,看着自己凌乱的掌纹,轻声说:“如果还有一点机会可以走出去,就活着走出这皇宫,离开是非之地,好好活着吧。”
  “乱世讨活,又何尝容易……”
  “既然抵死熬到这一日,死了就太不值得,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好过困死在这口华丽的棺材之中。”
  沉香沉默,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于是日日过去,长门宫依旧死寂而幽怨,余妃和身边几个宫妇焦头烂额,坐立不安,其余的人似乎也感染了恐慌,每日早早醒来,很晚才睡下。
  我则在坐在槐树下张望着门外,看着长门宫宫口的侍卫渐渐变少,最后只剩五六人,心不在焉的守着。
  我知道,或许,重生的一日就要来到了。
 


 变

  暮云四合之际,门口的侍卫又走了两个,其余两人魂不守舍,不时窃窃私语,看起来十分焦急。
  余妃在房中走来走去,让姜姑姑急急收拾东西,所有人看到这一幕,无可避免的慌乱,纷纷开始准备起来。我坐在蒿草地里,用钝了的瓷碎片割着蒿草,偶尔抬头看她们心急如焚,心里却更加轻盈起来。
  不知为何缘故,余妃突然从房中疾步走出,指着我大吼:“把着贱妇给我绑在树上,快,快绑。”
  姜姑姑不敢靠近槐树,狠狠踹了旁边人一脚,狠声骂道:“还不快去,快绑了那疯妇,不然你就去死。”
  沉香上前求饶,却被狠狠踹到一边,有人七手八脚的上前,把我拥草绳紧紧绑在槐树上,面朝土墙,传说中,是那女人一头撞死的地方。
  我未曾挣扎,只是把磨得十分尖锐的瓷片握在手中,她们慌乱至极,七手八脚的胡乱绑好我,像是唯恐沾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纷纷逃窜。沉香远远看着我,无能为力,我扭过头,看着余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进进出出无数次。
  天黑的很快,初夏的夜晚并不暖和,虫蚊萦绕,露深风凉,没有食物,也不准许任何人给我送水,身上的草绳将我牢牢捆住,动弹不得。时辰久了,草绳勒入皮肉,刻出深深印痕,针刺一样疼痛。
  一夜未眠,房中的灯光也是亮了一夜,天还未亮之际,远处传来尖锐声响,像是兵器交接的声音,声音起初很模糊,而后越来越清晰。
  就在天光熹微时候,长门宫的死寂终于被打破,宫门似乎被踹开,外面闯入几个人,也就是在同时,房中有人出来看个究竟,我只听到姜姑姑急切的喊了声:“陈公公。”
  然后是太监那尖声细气的声音:“动作要快,没时间了。”而后传来尖叫声,惨绝人寰,我心一沉,看来时候到了。
  可这种光景才开始,门外又闯入一些人,我看不见树后来人到底是谁,只听到太监的尖叫声,压过了刚刚歇斯底里的宫妇的哭叫声,跟着我闻到焦糊味道,很浓重。
  似乎所有人都在奔走,无头苍蝇一般,我费尽一切气力,扭曲手腕,用尖锐的碎片一点点割着坚韧的草绳,一夜下来,绳子仍旧没有割断。
  燥热,焦糊,我能感知身边的东西燃烧起来,尖叫奔走的人声越来越小,我不敢太快,生怕手里的瓷片掉落,我便再没有生还的机会。而就在此时,有人突兀扑倒在我脚下,她匍匐,伸手血流不止的手,扯住我的袍子。
  “沉香。”我喊她,沉香微微抬头,白色的衣衫染了血色,幸而不多,应是没有致命伤。
  “快走,叛军就要攻陷皇城了。”她勉强站起身,踉跄,虚步,用牙齿狠狠咬扯草绳,唇齿破裂,满嘴的鲜血。
  我被松绑,沉香拼命推我:“别从大门出去,你翻过这墙,从后门走,这时候他们应该从东面的宫门攻进来的,但是那些人已经被杀光了,你从北面后门出去,说不定可以跟着皇上随行的人一起混出去。快走吧,千万小心。”
  “沉香,那你……”
  “快走,你要离开这里,好好活着。”沉香又推了推我,有些体力不支。
  我的确想带着沉香一起离开,无论如何,这两年的生不如死,若是没有她肯伸出手,怕是光靠忍是熬不到今日的。可我不能,或者说,还没有资格带着她离开。
  “先跟我走,到了安全地方,我必须留你下来,因为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我扯起她手臂,撕破宽袍衣摆,用力扎紧了她的破处:“能走则走,生死关头,你只需要为了你自己着想。”
  沉香执拗,被我拖行,我有些微怒:“时间不多,我们需要抓紧。”
  我扶着沉香趟过蒿草,看见有人伏在那里,背后一刀,深彻的伤疤,正汩汩流血,那人在呻吟,我走过方才看见是余妃,她颤抖侧头看我,嘴角的血迹未干,眼神涣散,她朝我伸出手,却被沉香一脚踩下去。
  “救我,救我。”
  我缓缓走过她身侧,不轻不重的道:“娘娘,先皇去了,你也早该跟着去了,能活到今日,老天还是怜惜你的,如今你的生时尽了。”
  余妃瞠目,血喷出口,浑身抽搐。
  “她也有今日。”沉香不屑道,转身跟着我离开。
  从长门宫的宫墙翻过,那已经是我两年不曾看见的景致,我唯一一次来到这便入了长门宫,此后未曾走出过一步,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到正确的路。
  兜兜转转,看见到处破落一片,一簇簇燃烧而未燎原的团火,遍布御花园的各处,而远处有浓烟腾空,应是院落被烧。
  “北门在后面,我们不要从宫殿那面穿过,从小道走,过了桥就近了。”
  我点点头,按照沉香的吩咐绕过宫殿处,从御花园边缘的小路逃走。沉香体力明显不支,可我没有太多时间,只能将她安置在离北门最近的地方,剩下全凭她自己造化。
  绕了许多路,却看不见人,只能看见燃烧的楼落似乎越来越多,尖锐的声响欲近。
  “沉香,你指的路可是没错?”
  沉香也似乎有些犹豫,慌张的不住战抖,张望了周遭没底气的回答我:“应是没错,从前我是走过的。可为什么没有人,皇上若是离宫,必然走这一路,那些逃命的宫女和太监们呢?都死光了吗?”
  我再看身后,情况紧张的超出我们预想,怕是走错了路,也只能硬着头皮,听天由命的走下去,折回去已然不现实,叛军攻陷皇城,必定杀红了眼,但见不是同盟,一定刀起命留。
  “罢了,先过桥,过了桥再说。”
  我扯着沉香,跌跌撞撞爬上了桥,站在高处看的更清楚,回头之际,看见远处红黑色相间的大旗迎风招展,气势雄然,仿佛喊杀声,锐器刺入皮肉的闷钝声都能听得仔细。我看不见御林军的影子,只能看到那些黑色衣衫铠甲的人,像是慢慢泛滥的潮水,只朝金碧辉煌的皇宫涌进来,渐渐淹没。
  “快走,沉香,不然来不及了。”我死命扯着她胳膊,她却身体沉得要命。
  “你走吧,只要你能活着走出这里,我便安心了。”沉香看着我,目光又从我身侧划过去,眉目一松,视线有了焦点:“妹妹,你命中富贵,总有人为你惦念,打算,日后你会过的更好。”
  我顿了顿:“沉香……”
  她笑笑:“重沄,皇上心里还是有你的。”
  我闻言一怔,垂眼看她目光,却见她看向我身后,我侧身,瞥见桥下宫殿门口站着一个人,身侧还有几个慌乱的太监,侍卫并不在身边,应该还在不远的后面,赴死抵抗。
  痛,熹微天色之间,那一抹刺目明黄色再次扎疼我的眼,时隔许久,胸口间那噩梦般的记忆又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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