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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梦转纱窗晓-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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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几日便是大年三十,康熙爷赏赐颇丰,除去绫罗绸缎,如意金银,尚有一位庶福晋乌苏氏。年方十八,粉面著朝霞。虽不甚美,然,眉眼间跳脱活泼的青春,足以令幸汇微攒眉心,眼含薄怨。我也高兴不到哪儿去,不为眼前此人,只为康熙爷别有的用心,以我对他的了解,此事决不简单。
      乌苏氏须依着规矩一一行礼,她现下只是庶福晋,上赶着喊我姐姐。我浑身不自在,无话可说,只将康熙爷赏的如意赠了一柄给她。
      十三司空见惯般地正襟危坐,待我赠礼完毕,淡淡道:〃采薇,你去照顾依阳。〃我如获大赦般逃回自己屋内,甫坐定,十三后脚便跟了进来。
      我颇有几分局促,〃你来做什么?今儿是你大喜日子。〃
      十三笑瞟我一眼:〃解人烦忧的乳公若不在,你可有安稳觉睡?〃
      心中隐隐若有几分欢喜,然而我着实不愿承认。〃皇上一番好意,你岂能辜负?〃十三皱眉:〃你若果真以为他是好意,怎会如今也不改口,仍称他为皇上?〃
      我心神一凛,十三所言不虚,我从未欲〃认仇做父〃。同时明悟,康熙爷此厚赏,实是探听虚实,考较我的工作成效,是否已将他与十三间的干戈化为玉帛。
      见我沉默不语,十三轻捋起我耳畔发丝,〃别想这些个烦心无益的事,赶紧叫人进来伺候洗漱,闺女要安置了。〃
      困难总是比想像中多,虽已准备好足够的勇气,然而事到临头,我却乱了方寸。自私的天性,现代文化熏陶而成的人文气质,深如骨髓。所谓顾全大局的理性却时不时窜出来,让我心软自责。十三整个正月都呆在我屋里甘当乳公,乌苏氏据说常躲在屋内独自饮泣。
      崔嬷嬷看出我的挣扎,劝导我:〃各人自扫门前雪!采薇,你实是面硬性软之人,索性丢开手,横竖一家之主是十三爷,你怎可越俎代庖?〃
      同样言语,苏麻喇姑曾训诫过我:不说硬话,不做软事。我把心一横,只做一叶障目之想,每日只逗弄依阳戏耍。
      三月的春风悄悄的融化冬天痕迹,我与阿猫兴致勃勃搭着花架,欲种下紫藤萝。幸汇抱着依阳站在一侧,神情恍惚间透着几分清冷寂寞,我上前轻推她一下,她恍过神来,自失一笑:〃想起晈儿了,他离开我时刚满月。他若是个格格就好了,皇阿玛便不会令乳娘带着他回府。现如今他也有两岁多了,我却记不起他的模样儿。。。。。。〃
      她语意淡淡,惆怅淡淡,却令我若饮黄莲水一般苦涩不已。身为人母的舔犊之情,我深有体会;她为我乔扮孕妇,一年间十三都不可能。。。。。。
      十三习惯成自然,晚膳用后哪儿也不去,抱上依阳就不撒手。我绽出练习一整天的微笑:〃眼见着天暖了,小丫头也不那么磨人了,乳娘可带着她在院中随意逛逛。你。。。。。。〃
      十三温柔的笑意尽敛,寒星般的眸子闪过一道阴翳的青灰色:〃我什么?〃
      我捏紧拳头,〃幸汇她。。。。。。〃所谓贤妻,我真的不是。
      十三不依不饶:〃她什么?〃
      我一时憋得心头火起:〃她是你嫡妻,既娶了,便不该冷落。〃
      十三将依阳塞给我,大步跨出门去,临到门前,冷冰冰丢下一句:〃你比我想像中大度得多!〃
      我整一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依阳忿然大哭,张牙舞爪撕扯着我,虚伪的我。望着她哭皱成一团的小脸,我的心境却平和下来,柔声哄她:〃臭丫头,若不是你额娘与阿玛,你的小命怕是早丢了。有何不满?你知不知道,幸福虽是自个儿感受到的,然而,若是身边的人都不快乐,你又岂能独乐乐得了呢?你若快些长大就好了,可以陪妈妈聊天儿,妈妈会教你许多东西,这个年代的小朋友都不会的学问。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你妈我都知道个一星半点儿。。。。。。〃
      依阳微张着小嘴,一双酷似我的大眼睛水灵灵透着慧黠纯真的光芒,无邪凝注着我。心无邪则意无邪,则气和。
      我狠狠亲她,胳肢她,她轻易咯咯笑开了花。绝不贪恋习惯的怀抱。
      在我这儿从来就是祸不单行,福要双至。此次是双〃喜〃临门,幸汇喜上眉梢,四侧福晋年氏喜蛋盈门。满满十二篮红蛋,齐刷刷一溜儿红映满院。
      一院子人,除去乌苏氏,人人脸上都笑开颜。我很是卑鄙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一回。乌苏氏眸中泫然的委屈凄婉,但凡长了两眼睛就能瞧出来。
      院里主仆上下整好十二人,一人拎了一篮回屋。我胃口颇佳吃了俩,五个月大的依阳,首次尝到人乳之外的人间美味,我给她喂了点儿蛋黄:〃小乖乖,别辜负你四大爷一番好意。〃总有一些东西,是必须吃掉,消化掉,不能吸收没关系,找个僻静无人之处一泄而空便是。
      是谁说:怕吃苦,吃一辈子;不怕苦,吃半辈子。桀骜不驯的李敖大师是也。
      随着端午节而至的尚有康熙爷一道圣旨,幸汇被勒令回府主理家事,最根本的原因是她怀孕了。在她跨出这狭窄小院的瞬间,我见到她始料不及的离人泪,深深哀愁。十三只淡淡嘱咐她照顾家人,而她眷恋的目光,始终停注于十三身前。于她而言,丈夫甚过孩子么?令人奇怪的是,依阳理直气壮留了下来,圣旨中未曾提及她。
      陪伴孩子的童年,自己也会返老还童。我曾深有体会,彩薇就是我一手带大的小精灵。依阳太过骄惯,不如她坚强,蹒跚学步时摔倒,常常哭得天摇地动。
      十三必是满面风雨欲来不悦之色,亲自抱过来好言相哄。
      众人哄她。崔嬷嬷说:〃都怪这地太硬,摔疼了小格格,嬷嬷替你踩它。〃
      柳绿说:〃都怪奴婢椅子摆得不是地方,绊倒了格格,奴婢这就挪开了去。〃
      阿猫最逗,望一望天:〃今儿老天爷不开眼,时运不佳,害得格格不是绊了桌子腿儿,便是左脚磕了右脚。奴才没法子,只能瞪它一眼。〃
      我暗笑:要不要代表月亮惩罚你啊?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我扶她起来掸掸灰,别有用意:〃都怨你自己个儿。地太硬,你便慢着些走,椅子摆在那儿,你不会绕过去?老天不开眼,你也没长眼睛?哭顶什么用?但凡再有下一次,没人会扶你起来,你若要哭,趴着哭个够本儿吧!疼?哭就不疼了?〃
      怨天尤人,以抱怨的态度对待一切,其结果,除了抱怨你只会一无所有。
      依阳似懂非懂,瘪着小嘴,水润润的眼睛盈满委屈,瞧得我也有些心疼。我只盼言者有意,听者有心。
      自打〃贤妻〃后,我与十三就失去了恳谈良机。恳谈,必须心无杂念,明显,我们彼此杂乱无章。
      众人皆默不吭声,十三若有所思望着我。片刻后,又将自己关在书房。阿猫第二日悄悄告诉我十三开始整理书册,似乎欲重拾圣贤书。我满意微笑,万事开头难,若真起了便易了。
      五十四年最后一天,师傅亲自带着赏赐与圣旨到访。我与崔嬷嬷喜不自胜,拉着他进屋小酌了几杯。
      师傅瞅着自顾摆弄玉如意的依阳,嗔怨道:〃命都险些送了去,才得个小格格,还不是自己个儿的。你呀,唉!〃
      他们难避名利之心,我很是理解,他们一心盼我飞上高枝变凤凰,却不知我最害怕这个。
      我佯叹一口气:〃唉!您徒弟命不好,您老莫白操这份闲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师傅您还看不开么?〃
      师傅摇头叹息,看看沙漏,〃时辰不早了,赶着回宫,你送师傅一程?〃
      我当然乐意为之,一路稍搀着师傅缓缓走着:〃师傅,好些日子不见,真想和您痛痛快快布库一回。〃
      师傅微笑道:〃万岁爷前几日还提到你,说你出了宫,他再难棋逢对手。〃
      我撇撇嘴不言,师傅淡淡道:〃跟着万岁爷这些年,他的心思你也猜不出一二么?〃
      我恼道:〃如何不知?倒也用不着赐个福晋试探他的心吧?弄得人人别扭,处处为难。〃
      师傅怒瞪我一眼:〃可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今日颁下的圣旨上写的什么?令乌苏氏回府养胎。〃
      我一愣:〃乌苏氏何时有了身孕,我如何不知?〃
      师傅微叹一声:〃可见得十三爷待你用心良苦。他此刻都能明晓万岁爷的心意,你却不能。实实印证了一句话:生个娃傻三年!〃
      我又气又笑:〃师傅您老可是眼见得促狭过我去了,哪里寻出来这些个逗人的话?〃
      师傅莞尔:〃那是你不知道罢了!你此刻想想万岁爷的心思,可明白了没?〃
      我默思片刻,〃一为试探,二为着他顾惜我欲玉成好事,却尚以为我不能生育,替十三爷的子嗣担忧,是么?〃
      师傅正色道:〃倒也没傻到家。你既知万岁爷心意,可别白费了。采薇,水至清则无鱼。人不可私心太过,也不可一丝也无。既到了这个份儿上,万岁爷成全你,十三爷待你又是极为情重,你该为将来谋算一番才好,无论如何,至少有个小阿哥。〃
      我垂首不语,他们都不知内情。师傅淡淡道:〃万岁爷如此行事,亦有所图,你自己个儿心里有数。十三爷那边,你仍须多宽慰才是。〃
      我点点头:〃师傅放心!采薇知道您在此间周旋不少,多谢您了!〃师傅仍是一派受之有愧地谨慎模样,摆摆手,自顾离去。
      我站在原处许久,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任它们凌乱争斗,直至心间一片空白。
      碧琉璃滑净无尘
      五十五年正月初一,乌苏氏离院回府,满载而归。
      众人齐聚院中欢送她。并不是伤感的离别,她怡然而笑,十三云淡风清,若有若无间竟有几分释然。她并不是一个重要的人物。然而,分明,她带走了一些,留下了一些。
      本就宁静的小院更显出几分冷寂。蓦然间,餐桌上就只剩我与十三。一丫鬟、一太监、一嬷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皇宫的缩影。这个皇宫没有风刀霜剑的激涌,却有错综复杂的暗流。
      今年的冬天尤其冷。屋檐下长长的冰棱子,泛着清凌凌的光,从腊月一直挂到了二月,丝毫不见消融迹象。犹如我与十三,问题多多却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解起。
      他仿佛在和我赌气。我有睡前洗澡的习惯,古人养生之道,以为洗澡有伤元气,所以我确定他从前并无此嗜好。然而,每当我收拾妥当去到浴房,里面必定传来哗哗水声。一次巧合,两次缘份,三次则必是有心。好吧,我让步。观察他的作息时间,力图错开。不幸的是,在不同的时间,遇到相同的人,这是一种极深的缘份,吃闭门羹的缘份。
      我拿眼白翻他:〃做什么要和我抢?〃
      他以鼻嗤之:〃爷乐意这个时辰洗,你凑巧遇上了!〃一边就推搡着我:〃洗你的去,少和爷磨磨叽叽!〃
      好嘛!下一回我洗之前,直接叫来阿猫:〃去,告诉你十三爷,我要洗了,赶紧的让他先去占个位!〃
      他不甘示弱,折腾完后便支使阿猫知会我:〃爷说他洗尽了兴,地儿腾出来给您了!〃
      我啼笑皆非,他什么时候能不再孩子气?
      我其实知道缘由。康熙爷赐乌苏氏,试探他是否妥协,是否恭孝,是否恢复平常心。更有甚者,康熙爷希望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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