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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梦转纱窗晓-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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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个月的时光,弹指一挥间,时间来到康熙四十九年六月。他们没有爽约,他们与草原的约会。
      到围场的第一夜,康熙爷就兴冲冲地召了我去,笑容可掬:〃表现尚可,没有给朕惹事。你应承朕的事,可有做到?〃
      我笑眯眯捋起袖管,故作摩拳擦掌之态:〃万岁爷,采薇早已蓄势待发,就等您来呢!〃
      这些日子,我常常挽弓射猎,臂力见长,与康熙爷一番较量,十盘里竟有三局能胜。康熙爷大为过瘾,赏了我好些金瓜子。
      师傅找到我,给我捎来一大包衣服,都是崔嬷嬷亲手缝制的。他说:〃我和玉玲都很为你高兴,总是盼着你平平安安的就好。〃投我以衣服,还之以草莓,我也托师傅带回许多草莓酱给崔嬷嬷。
      我暂时与彩薇分别,搬进饽饽房的布城集中区,我还是服役宫女。见了兰叶,唠唠叨叨话家常,兰叶忽道:〃对了,采薇,上回锁吉来告诉说,内务府把宫服绸缎的生意给了无针坊,一年多好几千两银子的进项。〃
      我吃了一惊,只笑道:〃生意兴隆,有何不好?〃心念一动,找来李德全证实:〃师傅,皇上是不是知道无针坊的事情?〃
      李德全瞅着我淡淡一笑:〃你倒是不笨,万岁爷不会恼你,你只别多嘴。〃我点头喏喏。
      十三依然没有随扈出行,表面上已然失宠。康熙爷却暗中照拂无针坊的生意,他不是为我,是为十三。证明他对十三圣恩犹存。他们的感情为什么不能直截了当?即使是父子亲情。无针坊我如今只是挂名东家,九成股给了十三福晋。我暗中心惊,康熙爷明察秋毫到此地步?我的一举一动,他悉数了解?
      好在,好险,我只是助人为乐,别无他图。
      我犹豫着得寸进尺,我自己也觉得不妥:〃师傅,您说能不能和皇上说说,提前放我出宫去?〃李德全瞪我一眼,〃你是愈发没了规矩,万岁爷待你如何,你不自知么?现如今你和出宫有何两样?左不过是每年夏季才要当差,不知足的死东西!〃我翻着白眼,他拂袖而去。唉,规矩,皇帝也不能例外。更何况,老爷子还指着我拼了命般和他布库呢。我是不二人选。
      十阿哥终于圆了骑着小倔驰骋的心愿,而十四言而有信,奇货居的女儿红,足有十坛,整整齐齐摆在我的布城。时间会改变一些事情,也会保留一些,譬如,单纯的友情,历久弥新。
      他们或许是了解我的,与我在一起,会刻意避开一些话题。我也不曾主动问起任何事情,因为,这样可贵的单纯,需要我跳脱开他们的圈子,置身事外。
      夜凉如水,月光如洗。草原上的月亮格外的圆,格外的大,像个圆溜溜的银球。她没有淡淡的黄色,她是明亮如镜的。今天是中秋,我坐在望星坡,仰望着天空,没有云,月亮上的山清晰可见。那只俏皮坐在那里神话中的玉兔,被凝光悠悠的月光环绕着,不知道它在想着什么。是在感叹,〃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么?
      月圆人不圆,心中不禁泛起淡淡的忧伤。夜风猎猎,阵阵寒意袭来,我瞬间清醒。虚掷光阴,伤春悲秋,无病呻吟,岂是我会做的事?我自嘲一笑,裹紧披风,往回走去。
      树影斑驳,依稀看到一个人影,定睛细看,却是八阿哥,不知站了多久,依旧是一派风过无痕的从容,正气定神闲地微笑望着我。
      我顿住脚步,故人相遇,竟然是心底忐忑,无言。这些日子,我一直有意无意避开他,而今日,他是特意来找我。也好,这一次,再不会被人打扰,我会坚决了断。
      他缓步向我走来:〃我打扰你赏月的兴致了?〃
      我摇摇头说:〃没有,夜里风凉,正要回去。〃
      他随意坐在青草间,微笑道:〃陪我坐一会儿。〃我依言坐下,静待其言。
      他目光柔和得像五月徐徐而来的微风,这种温暖像春天的雨丝,柔柔地漂洒,细腻而轻柔。突然间,心就这样被轻轻牵扯了一下,我忙侧头看向别处,他轻轻笑道:〃在此处过得还好么?〃
      我的脸微微烫了起来,〃很好,这里很宁静自由,我很快活!〃
      他沉默片刻:〃采薇,随我回京好么?回去后我会向皇阿玛请旨指婚。你喜欢草原,日后我还可以陪你再来。〃
      他不知道,康熙爷不会答应,他不知道,我也不愿意。
      他牵过我的手,将一枚戒指放在掌心,今年是绿松石,天青蓝色的玉质,精致雕刻而成一朵豌豆花,质朴典雅。戒指每年都不相同,他颇为用心,而我,无心可用。
      我将戒指交还给他,低声道:〃不,我不回京,我也不会嫁你。八阿哥,你怒也好,怨也好,我都只能如此。请您原谅!〃
      四周的空气仿佛停止流动,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只听见自己急剧的心跳声,半晌才听他淡淡道:〃为什么?是因为忘记还是因为我的冷落?〃
      我抬眼看着他,一贯笑意春风的他,眸中已有冰雪之色。我把心一横,缓缓道:〃是因为忘记,从前的情谊已然尽弃。我知道你待我很好,可是我不喜欢。〃
      他霍然起身,目光凄幽得如刀凛厉,冷然道:〃忘记就是背叛!你喜欢的是四哥,对不对?〃我猝然一惊,他幽幽道:〃你也曾经用那般凄楚的眼神看过我,也是在一个雪夜。。。。。。〃他扔下这句话,大步离去,脚步急促而仓惶。
      不知何时,我已是泪流满面。丝丝郁郁的酸涩,在心中翻滚不休。我负了他,负了他与瓜尔佳采薇的情。
      他其实待我很好,他救过我,他暗中托十阿哥与十四处处照拂于我,他帮衬无针坊的生意,他对我很宽容,他尊重我,给我机会选择。
      他们,老莫、八阿哥、甚至是布和,都很好,然而,我就是不喜欢。
      过尽千帆皆不是。
      心情沉重如山,却另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迟疑难断是对感情,对他人和自己的不负责任。我终于心如铁,终于勇敢。月圆之夜,他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我绝不能错过。
      他们终于离开。生活归于平静。一个又一个日子在我转身的瞬间轻轻闭合,在身后流转成一副静默的山水画,春夏秋冬,四季之美,尽在其中。
      十月末,草原下了第一场雪。周岁彩薇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与别的孩子不同,她会说的第一句话是:〃姨、姨。〃我教她叫我〃姨姨。〃她总是分开这两个字,而且语气不同,听起来就像:〃咦?姨!〃
      我心中解释为:咦?姨姨!你原来在这里。
      去的已去,在的会在。去的难追寻,而在的仍在原地。
      远处传来一阵疾风雷点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停在帐前。我心中疑惑,又有谁来?掀了帘子出去,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匹神峻非凡的踏雪乌骓马。
      故人来
      岑参有诗云:忽闻骢马至,喜见。
      此刻,喜或有之,错愕却更多。犹是一袭白衣倚乌马。这位故人,尘满面,点鬓霜微,面容倦怠。
      良久,相顾无言。他笑容浅浅:〃不预备请我进去坐坐?是想让我冻死么?〃
      我回过神来,殷勤相让,二人同入布城坐定。唤乳娘带着彩薇回托雅那儿,此时帐外再传来马蹄声,却是阿猫与老莫。不便多言,也不须多言,单看二人焦虑不安的神色,就知道十三是私自离京,老莫对我点点头,示意会封锁消息。
      我将阿猫唤到一旁,悄悄问他:〃十三阿哥离京还有谁知晓?〃阿猫低声道:〃四爷是瞒不过去的,嫡福晋也知道。〃
      我再问:〃你们离京有几日?〃阿猫想了想:〃爷一路马不停蹄,紧赶慢赶,到今日不过六日而已。〃如此往返一趟,十余日,十三也忒胆大妄为了,只盼他四哥能罩得住他。
      我犹豫片刻,〃阿猫,十三阿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阿猫也犹豫了一会儿,低不可闻道:〃姑娘,爷不叫告诉人。奴才却不想瞒着您,近日里皇上待爷愈发严苛,动辄得咎,捎带着四爷也被呵斥了好几回。六月间,万岁爷不是在围场么?爷与三爷、十四爷一道上请安折子,万岁爷单给爷批了一些话。。。。。。〃
      阿猫忽地面露为难之色,我追问道:〃说了什么?〃阿猫吞吞吐吐道:〃说爷并非勤学忠孝之人。若不行约束,必将生事,不可不防。〃
      我心中一紧,忠孝二字,在这个年代是衡量一个人道德品质之根本。不忠不孝,简直可〃媲美〃谋逆大罪。康熙爷何以忽然危言正色?急问道:〃你可知是因何事?〃阿猫摇头:〃并未发生任何事,只是惯常请安。姑娘,爷这些日子心中极为愁郁不畅,连着病了一个多月。出京之时,只说要散散心,这下可好,一散就散到您这儿来了。奴才只盼您能劝劝他,再这么的下去可不成!〃我点点头:〃知道了,你去莫管领那儿说一声,请他们备几个菜送过来!〃
      我暗自琢磨,康熙爷心机深沉,常常言不对心,单从无针坊一事足可证明。此事必不简单。会不会是康熙爷的另一番苦心?
      十三斜倚在床头,正信手翻看着《古文观止》,见我进来,谑笑道:〃不错,有进益,开始习文弄墨了?〃我摊一摊手,佯叹道:〃没法子,不能当一辈子文盲。读书也能怡情不是?〃古文观止,于他们而言很是浅显易懂。可惜的是,越是浅显的道理,似乎也越是容易被人遗忘。譬如:爱之深、责之切。
      因为,大多数时候,他们不讲道理。他们有特权。他们常常自以为是,而以他人为非。
      十三摇头笑道:〃养心莫如静心,静心莫如读书,你究竟是要怡情呢还是想静心?〃
      我的嘴角稍稍向上扬起:〃或许二者兼而有之,或许都没有。你应该知道,我做许多事情其实没有目的,只不过是心里喜欢罢了!〃
      十三走上前来,垂目注视着我,带着若隐若现的微笑:〃还要在这儿呆多久?预备永远不回去了么?〃
      我摇摇头:〃不,我会回去,但不是回到皇宫,是回家探亲访友。我还会去许多地方,譬如南疆,譬如北漠,我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你知道的,我贪图新鲜玩乐。〃
      十三神色微动,半晌,柔声说:〃我想吃一样点心,有许久没吃过呢,能给我做一份么?〃我想摇头,然而只能默默点头。那般殷殷祈盼的眼神,如一泓月牙般的清泉,澄澈晶莹,有着婴孩般最天真的渴望,我从来没有办法拒绝。
      我还看见他眼底几分无助的迷茫。不忠不孝,我能想像这几个字给他带来的难堪、委屈与悲愤。他甚至无法安之若素呆在京城,他不肯告诉旁人,只是揣着满心的伤痛,远远逃离那个莫明其妙的皇宫。我不是他的避风港,但我也不能成为他的地震源,令他伤上加伤。至少,一份点心,几许安慰,我能做到。我告诉自己,不过是一份点心而已,试图为自己的心太软找一个理由。
      他有多久没吃过,我就有多久没做过。颇有些手忙脚乱,折腾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做成。行至帐前却听十三压着嗓子微喝道:〃有什么要紧的?爷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不知道么?〃
      我停下脚步,侧耳细听,阿猫哀求道:〃爷,您一路上只急着赶路,只怕是又受了寒气,肿成这样,若有个好歹,奴才回去怎生交待?还是召个蒙古大夫来瞧瞧,可好?〃十三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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