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4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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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光明正大,教他们点做人处事的本分众人听得大声叫好。“邵师兄说得是!”
“合该如此!我们是什么身份?还怕杂役不成!”
“教那帮痴心妄想的下作,瞧一瞧本门的嫡传!”
然而邵咸尊心中所想,却是那日掌门人在内堂勉励众弟子之后,特意将六位师叔留下,闭门宣布的一席话。“咸尊,你也来听。”
门扉阖起前师父瞥了他一眼,将他唤住。
“江湖将乱,不可无备。本门以铸炼行文章事,武艺虽然精深,奈何须费十数年的光阴、千锤百炼,方能稍窥门径,唯恐世局变换,时不我与!有鉴于此,我决定向芥庐萆堂寻求协助。”
师叔们闻言色变,齐齐起身:“掌门人!”
植雅章微微揺手,继续说道:“本届大比魁首,将继承我之衣悖谟栉宜尴暗囊皇派铣宋湟眨⒊仲奈锴巴擅剑亟媛商玫牟淮亟!H蘸蠼诱泼呕В接忻鹉С⑽鹗够鍪赖谋玖臁!
他一贯的自说自话,态度虽然溫和,却没半点听进旁人的言语,几位师叔岂肯甘休?再顾不得君子斯文,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着插口,堂里一片哄乱。
主持钧甄阁的俞雅艳俞师叔最是老成,始终不发一语,待众人口干舌燥之际,才离座行礼,打破了沉默。
“掌门人舂秋正茂,便要虚位禅贤,却不急在一时三刻。赴萆堂求剑,历来都是大事,秘剑所托非人,对飞鸣山那厢也难交代。我等对大位俱无非份之想,便是花上十年二十年的光阴肓才,亦无萧墙祸虞,掌门人万勿见疑。”
这话说得极重,谁也想不到平日和颜的人发起火来,措辞竟强硬如斯。
掌门人处事没什么架子,师叔们在他面前少了顾忌,尽管骂人抨政无不是文诌诌的一大套,也算有什么说什么了,厚利处未必稍逊于此。但俞雅艳绝非是好逞口舌之徒,行止一向比言语更具分量,“經!”
擎出佩剑交与左手,却将右袖挽起,架上剑刃。
“钧甄阁为本门蓄才,不于江湖争胜,用不上这只右手。卸与掌门,亦为我等明志!”
“华甫不可!”
众人惊呆了,知他不是说笑,赶紧喝止。
掌管刑典的明正堂主事季雅壮季师叔在七人中最是年少,一向口不择言,冲动的性格比之年轻人亦不遑多让,情急之下,回头冲掌门人叫道:“从来都是你说如何便如何,有哪个说过一言半语?今儿谁惹你了,犯得着这么逼人!你决让华甫把剑放下!”
说到后来眼眶微红,犹对他怒目而视。
“子雄,不可对掌门人无礼!”
俞师叔厉声斥暍,随即闭目仰头,沉声道:“掌门人,但教本门上下从此一心,再无猜忌,流这点血也尽够了。”
“华甫住手,莫做傻事!”
、“掌门人,你……你也说两句啊!”
邵咸尊为之气结。
俞、季几位师叔以为提前大比,又送继承人上飞鸣山,是师父想要寡占大位的布置。殊不知师父虽是柴薪脑袋,却比他的师兄弟又聪明些,若非被逼到了头,断不会行此极端。师叔们是冤枉他了。
邵咸尊所虑,与他们全然不同。
俞师叔那句“春秋正茂”,令他脑海中电光石火般一闪,蓦地想起另一种可能。“华甫,把剑放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掌门人低声道,神情看起来疲惫不堪。
短短两句自不能打消俞师叔苦谏的决心,直到掌门人一言不发解下腰带,一层一层掲开里外衣物,袒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来。
内堂里一片死寂,只余粗浓措落的呼吸声。植雅章的左胸有一枚拳头大小的乌紫斑痕,乍看像是瘀青,颜色却深沉得多,周围肌肤呈现某种带紫的蜡黄,总之十分诡异。
“这是……”
俞雅艳扔下佩剑,趋前观视,不看还好,一看声音都顫了,愕然脱口:“掌门人!这伤……”
“没治。”
植雅章淡淡一笑,重新穿好衣服。“对手所发劲力凝而不散,数月以来,我用全身功力将它封在胸口,依旧不能阻止,也无法祛除,只能任其一寸寸断血塞气,腐坏筋肉。待异劲穿透肺腑,触及心脉,便是我的死期。”
潜伏数月而不散的劲力,简直是闻所未闻!六人面面相觑。季雅壮桉捺不住,振臂嚷道:“究竟是谁打伤掌门人,与本门为难?我等便是拼了性命I ”“我没看清他的真面目,只知是个黑衣人。”
植雅章打断了他。“交手三合,均为试探,我知对手修为之高,平生仅见,不敢托大,遂以“数罟入湾”牵制,欲施展“河凶移粟”时,便即中招。”
“数罟入湾”是威力绝强的进击招数,用以牵制敌人,那是富守于攻、攻守兼具的意思了。然此法不存于套路,众人听掌门人说起,不由得在脑海中试演一遍,果然妙极,怎自己就没想过这般运用?季雅壮随手比划,几乎脱口大赞,片刻才想起此时不宜,赶紧将半举的两只手放下,幸旁人各自心思,未有留意。
俞雅艳想了一想,又蹙眉道:“掌门人以右掌施展“河凶移粟”,这攻守间的转换堪称无懈可击,便是三方受敌,尽也当得。那人如何能寻得破绽,数击掌门人胸口要害,留下如此凶劲?”
植雅章惨然一笑。“他只用了一指。”
六位师叔自踏出内堂,仿佛变了个人,与掌门人连成一气,逼着弟子们练功,连最溫和的俞师叔也不例外。关于堂议众说纷纭,有说师叔们赌了彩头,牵涉极大,这回是真的输不起,也有人说是掌门人动之以情,说服了众人……
只有邵咸尊明白:以师父的修为,任两位师叔联手都讨不了好,对方能以一指之功,伤他到这般田地,当真杀进青锋照来,“灭门”云云绝非危言耸听。这是本门百年未遇的空前大危机。
虽说师父没见到凶手的真面目,可没说猜不到是谁,震惊过后,到底是俞师叔老练,最早恢复镇定,想了一想,沉道:“伤而不杀,这是裏胁之意了。”
众人闻言一凛,见掌门人垂眸不语,显然心中不是没有答案,一致扭头,静待掌门人发落。
“咸尊,你先出去。”
此后的堂议,他便未能再与闻。
邵咸尊幷不在意。四十七代弟子中,只他一人被留在内堂,而众师叔对此皆无异议,仿佛理所当然,其中意义不言可喻。比起在这种地方闹别扭,邵咸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从师父的话里得到灵感,重新钻硏“数罟入湾”这一式,试图增益修补,以提升不动心掌的威力。在他看来,本门的武功不能说不厉害,然而失之于溫吞,内功修为须耗年月,倒还罢了,手底的路数却也拖泥带水扭扭捏捏,不能禆补其阙,是为大害。以书呆师父的修为,若铁了心欲致对方于死,岂能被轻易击中心口要害?
说到了底,就是迂阔自误。
身为青锋照第四十七代的首徒、未来的掌门人,他绝不能再犯这样的锴误。
这可不是自我陶醉。无论对方意欲何为,只要青锋照一日不屈服,植雅章指定的继承人必是对方的下一个目标,这也是书呆师父之所以执意将人送上飞鸣山的重要原因一一想在芥庐萆堂的地盘杀人,要比杀入青锋照困难多了。本届大比的魁首不但将负起青锋照的未来存续,并从夺魁的那一刻起便有性命之优,怎么都说不上是好事。
瞧我的罢!书呆师父。我……我会守护青锋照的。
少年老成的年轻人挥汗如雨,自残般进行着超量的艰苦锻炼,带着无畏的昂扬笑意。
三个月的时光倏忽而逝,植雅章的身体已虚弱得再难掩饰,弟子们都察觉掌门人的气色极差,咳得像要呕出心子一般,掩口的方巾上总染着茶褐色的深溃,出入无不由俞、季两位师叔陪同,丝毫不敢大意。
考校大比就在这种山雨欲来、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氛下展开。
原本内外堂弟子加起来不过七八十人,算上杂役之后,人数一下暴增到三百余,一天根本比不完,只好两两分组,一对一捉对厮杀,败者洵汰;一直比到了第三天,两排分组树列的顶端才各自诞生了最强者。
邵咸尊这组可说是毫无悬念,另一位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绝大部分的人甚至是头一回见到这名黝黑结实的乡下少年,只知铸炼房里大伙都管叫“屈仔”,也不知是名是姓。
首轮的头支签,屈仔就抽中了外堂弟子,那场比斗根本没人留意。
季师叔是风刮火燎般的性子,一上来就让十二人分六组同时开打,他自于螅劭础7凑悄谕馓玫茏佣陨显右郏峁谎宰悦鱅 与季师叔的预料相去不远,除了屈仔,其他杂役可是结结实实挨了顿好打。
铸炼房干的是体力活,膂力大些、手脚俐落些,也不是竒怪的事。况且他对上的外堂弟子资质平庸人又懒惫,连名儿一下都想不起来。树大有枯枝啊!掌门人录籍的标准较前人宽松,长此以往,岂无积蠢?当时季雅壮是这么想的,心中不无喟叹。
谁知屈仔二度遭逢外堂的记名弟子,仍是得胜。
待第三场对上赵咸诚时,季雅壮也坐不住了,唤弟子去请掌门人,负责其他组别的师叔们都暂停督战,围了过来,屈仔恰以一式“刍薨往焉”将赵咸诚打出土方,却在最后一刻拉住了他。素来自负的赵咸诚面红耳赤,不及揖礼,怒目顿足,推开人墙狂奔而去。
赵咸诚在一干入室弟子中武艺出众,甚至比俞雅艳的亲侄俞咸威更受瞩目,连师长都看好他在最终决赛里与邵咸尊一斗,若掌门人的爱徒不小心失常,没准四十七代的“大师兄”就姓赵了。
(这是……本门的嫡传心法!
俞雅艳看出屈仔的手法功架,绝非土法炼钢而成,心念一动,拱手低声道:“恭喜掌门人,收此佳儿!”
植雅章揺了揺头,环顾身畔诸位师兄弟。“这孩子是谁的私教?”
按青锋照的门规,正式收徒须有掌门人的许可,植雅章刻意用了“私教”二字,是给私下违规传艺之人一个台阶下,表示不予计较。然而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四道目光由疑惑、茫然最终转为狂喜。一名铸炼房的火工杂役,竟靠着旁听掌门人的口述,自学练成不动心掌!
这是绝顶的资赋,万千人里也未必能出一个,是天赐之竒才!本门的武功,合修为、颖悟、心术于一炉,三者缺一不可,纵有过人的牾性解通套路,亦须有晴雨不懈之功锻炼修为,更童要的是读圣贤书陶冶心性,方能达到仁术之境。以上种种,有哪一样能够不习而得?这是天功啊!
“孩子……”
俞雅艳正要将他唤来,却为掌门人所阻。“等比完再说罢。”
植雅章淡然道:“才第三场不是?”
众人给泼了盆冷水,猛想起还有邵咸尊在,俱都噤声。季雅壮甚至朝他投来安抚似的一瞥,其实更多是为掩饰自己的困宭,以及内心的些许歉疚不安。
如此廉价的同情,师叔还是自己留着罢。邵咸尊不露声色,應中冷笑。
他比任何人都早注意到这名横里杀出的火工杂役。从屈仔晋入第二轮,邵咸尊便留心观察他的打法,惊讶之余,亦不免有一丝赞赏,但很快他就明白此人不足为惧。
第二天的分组赛事在众人的期待下告一段落,火工杂役屈仔连战皆捷,以黑马之姿,成为角逐魁首的雨名候选之一。为防落败的弟子滋事,季师叔特别在明正堂安排了厢房让屈仔休息;而备受师长关爱、同侪簇拥的邵咸尊,是夜房外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