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3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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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声长长裂帛脆响,将双肩披膊扯落,铁甲再去十斤,跨步飞进,挥掌攻向青年!
青年起身按剑,掌风已至面门,连忙踮步飞退,令敌势自老。
罗烨左掌落空,靴底踏地的同时,右拳倏如弹子般直捣而出!青年避无可避,双掌往胸前圈拦,「砰!」
拳掌相交,他登登登连退三步,借机退出拳掌可及的范围;正欲反手拔剑,罗烨摘下头盔一抡,打得他双脚离地,侧向飞出一丈有余,跌落时连滚几圈抱腹呕血,熟虾般弓腰不起,忍痛咬牙道:「这是……翼爪无敌门的武功!你是「一生自猎」的徒弟,还是「万里寒空」的传人?」
蓦地露出一脸阴鹜狠笑,故作恍然:「哎呀!差点忘啦。不管你是黑鹰或白鹰,都是武林公敌!」
罗烨扔去头盔,青白的痩脸上毫无表情,腮帮子咬得棱峭分明,右颊的长疤殷红如血,如赤蜈蚣般隐隐跳动。他只有在极端愤怒时,这道破了相的疤痕才又仿佛回到初伤,透着血芒,鼓胀欲裂。
「怎么我却不甚意外,在此煽动流民、意图造反之人,使的是青锋照嫡传的「不动心掌」!」
少年的脸庞依旧冰冷如石雕,不带一丝起伏,衬与金铁交击般的冷冽喉音,益发令青年胆寒起来。
他一手撑地,不敢移开目光弯腰起身,「锵!」
一声擎出长剑,遥指着步步逼近的少年,坐着不住挪退,强笑道:「你既知我来历,还不快逃命去?黑鹰白鹰恶贯满盈,俱已伏诛,他们的传人躲到了军队里隐姓埋名,如能弃恶从善,料想家师也不会赶尽杀绝……」
突然扬声大叫:「你杀我好了!东郭纵使粉身碎骨,也不教你欺压良民!」
奋力拄剑挣起,下盘却无比虚浮,踉跄倒退几步,仰天倒入一流民怀中。罗烨回神,发现不知不觉间竟越过警戒线,四周俱是神色不善的青壮流民,众人目中敌忾甚深,渐渐围了上来。
人群中忽闻一声喊:「……杀了东蕃!」
虽刻意捏尖嗓音,罗烨也能辨出是那复姓东郭的青锋照弟子所发,但附近的央土流民哪还管得了这些,临界沸腾的敌意与愤怒就像突然找到了出口,不由分说便冲了过来,场面登时失控!
(可恶!我怎地……怎地如此大意!
孤身陷入险境的罗烨并不惧怕,他并没有立刻转身往鐡骑队的冲锋线奔去,一来是身着铁甲跑不快,二来是这个动作将刺激流民加倍追赶过来,犹如猎犬逐兔,乃是野兽的本能,非智性所能遏抑。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疯狂流民,罗烨稳稳倒退,将欺入三尺内的人一一摔出,每一出手必撞飞数人,不管是自行冲撞上来,抑或被后排同伴挤得踉跄,无分彼此,一律被他用重手法投、绊、摔、跌,以身前三尺的半圆为界,扑簌簌地倒成了一片。铁骑队众人投鼠忌器,不敢放箭或冲锋,正自焦急,见得罗头儿拳脚功夫如此惊人,不由得响起一片彩声。
「罗头儿,打得好!」
「他娘的,好在老子没得罪过头儿!」
「摔死这帮贼厮鸟!」
罗烨的战术充分发挥了效果。
没受过训练的乌合之众,士气在前列接连受挫的情况下飞快消褪,倒地不起的同伴成了难以跨越的障碍;虽然扑倒踣地难免受伤,但与刀剑金创的怵目惊心比起来,也远不易激发拼命的兽性与血气。
眼看混乱逐渐平息,罗烨将退至原地,忽见青锋照弟子东郭御柳持剑返回岭上,经过押粮队据守的工事时甩手一掷,一点金光没入土石缝间,随即一声惨叫,血泊自石垒下无声漫出。
章成悲愤而起,嘶吼道:「贼厮鸟,放箭杀俺弟兄!」
飕飕飕连出三箭。土垒前方人墙层叠,毋须瞄准,三人应声倒地,俱是背后中箭。
「章……住手!」
罗烨双目圆眦,已然阻之不及,原本缓慢退散的流民顿时炸了锅,哭叫、怒吼、痛骂……混作一团,位于人墙前列的罗烨首当其冲,数十人咆哮涌上,要将他撕成碎片!
罗烨连摔带投、膝顶肘撞,却挡不住疯狂收拢的人团,转瞬间便无退路;为守住圈子不让突破,拳脚上再不能留力,骨碎惨嚎之声此起彼落,益发激起流民狂气,前仆后继而来。
另一厢章成又射倒几人,发狂的流民却像蚂蚁般涌上土垒,押粮队的弟兄拔刀砍倒了几波,终究被人流推倒,工事内惨叫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死的是哪边的人,鲜血不住自底下汩汩如潮,堪称是人间炼狱。
巡检营失了指挥,贺新身为队副,众人只能望着他。罗头儿的身影俺没在黑压压的暴民间再看不见,贺新把心一横,掖着枪尖长杆,大喊:「弟兄们!准备冲锋,把罗头儿救出来!」
铁骑队众被喊回了神,散成一列。忽听一声虎吼:「且慢!」
吼声震地而来,宛若土龙翻身,头一个「且」字尚在半里外,「慢」字脱口而出时,轰响已自脚下呼啸而过!震得众人气血一晃,几乎滚下马鞍;骏马前脚跪地,片刻才摇头晃脑挣起。
来人冲进流民堆里,所经处人群四散瘫倒,宛若刈草,软绵绵倒地的人连声音都没发出一点,也不见流血折臂之类,就只是倒地微微抽搐,再也动弹不得。
罗烨正闷着头挥拳蹬腿,脑袋缩在肩臂之间,已不知全身上下受了多少伤,连疼痛也都麻木,只凭着不屈的意志苦苦支撑,蓦地周身压力一空,眼前忽亮,见身畔流民倒了一地,一人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没事,辛苦你啦。」
罗烨摇了摇脑袋回过神,失声叫道:「典卫大人!」
来的正是耿照。
他驱马一路狂奔,跑得马儿口吐白沫折腿扑倒,索性施展轻功继续赶路,总算在紧要关头赶到籾盆岭。为防铁骑队冲锋杀人,使情况更加不可收拾,他提运十成功力一吼,吼得人马俱酥,及时阻止了一场血劫。
流民人数众多,点穴什么的根本来不及,耿照灵机一动,直接运起碧火神功,抓到人就是一震;涌上来的人多了,照面运劲一吼,这些央土百姓身无武功,哪里挡得住碧火功之威?个个被震得头晕眼花,仆地抽搐。
耿照解了罗烨之围,一拍他肩膊,内劲透体而过。
「怎么?有没受伤?」
罗烨精神大振,提劲运转一周,通体舒泰,不觉心惊:「好……好厉害的修为!世上真有这样的功夫?」
望着耿照的神情不由多了几分敬意,低道:「没事。误了大人的差使,请大人降责。」
耿照随手撂倒几人,摇头道:「如非是你,死伤更惨。你做得够好啦。」
回头一望:「快去收拾下队伍,莫让他们对百姓出手。」
罗烨对耿照的武功甚是服气,点头:「大人请小心。村中有人挟持长老,煽动流民,才成这般局面。」
耿照笑道:「我理会得。」
言谈间双足不动,手臂却无片刻停歇,竟无人能欺入一臂之内,仿佛变戏法似的,但凡被那双手掌碰着,没有人不倒地的。
人对未知之物最为恐惧。前进之势一旦受阻,疯狂的流民忽然清醒,开始害怕起这少年的怪异能力来,悄悄放慢了脚步,甚至往两旁散开,免得被推挤到了少年身前。
耿照自己也觉奇异。
浑厚的内家真气固然好用,各门各派的武技里却决计没有这般用法。原因无它,盖因普天之下,没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内力。
时时刻刻于手掌中布满内家真力,以触碰的方式震倒对手,简直就跟焚琴煮水、杀鹤取食没两样;瑶琴固能劈作柴烧,羽鹤也可以权充鸡鸭宰食,但以琴鹤之昂贵珍稀,既不能长久,又何须如此浪费?
而他之所以这样做,正因此刻在他体内,内力仿佛怎么用也用不完。自耿照修习碧火神功以来,从没发生过如此怪异的情况。
由绿柳村回来之后,尝过云雨之乐的弦子不住向他需索,并且由于她天生的曼妙体质所致,每回与她交媾,耿照总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即泄身,初解人事的小妖精犹未餍足,又执拗地继续求欢……
如此淫靡而频繁的耗损,理当大伤元气,耿照却一点都不觉得被掏空了身子,每回完事总觉精神奕奕,似乎弦子的元阴较身为红岛正统纯血的宝宝锦儿更为滋补,毋须运功转化,便能裨益其身。
与浑身上下仿佛将满溢出来的充沛精力并存的,还有异常嗜睡的怪现象。
耿照从小到大都不爱睡觉,除了幼时有头痛痼疾、睡醒后特别难当之外,体力极强的耿照并不需要过多的睡眠。但这两天他就像着了睡魔似的,一坐下来便打睦睡,每睡必是深眠,睡得又长又深,宛若野兽过冬。
他在出城之前已睡了个够,又与弦子、宝宝锦儿交欢取乐,双管齐下,浑身精力撑鼓欲裂,身体深处隐约祟动,似有什么要破壳而出;等他意识到时,跨下健马已被催得口吐白沫,不支倒地。
耿照索性弃马,施展轻功狂奔,犹如平地飞行,欲稍解浑欲鼓裂的内息压力,谁知越跑气血越是畅旺,到后来视界里一片血红,耳膜中「怦、怦」震响,仿佛可以听见体内血液急窜的擦刮声响。那一声虎吼,固然为解铁骑队开杀的危机,另一方面亦是内息撑满膨胀,只差一步便要爆体而出所致。
他在蜂拥而来的流民身上毫不吝惜地消耗着真力。
拿捏分寸不致伤人,不断运使绝无停顿,张开耳目奋力及远……这些加速消耗的细致讲究,此刻反而成为耿照抒解庞大压力的珍贵法门。他不断搜寻着、尝试着各式各样的内息使用之法,极尽所能地、奢侈地浪费着内力,想赶在凭空涌出的力量将身体炸裂前把它们用完。
他隔空发力,遥遥推倒几名攀爬土垒的流民,身子忽地垂直拔起,凌空中疾转几圈,毫无规则、完全无法预测的轨迹如蓬飘萍转,就这么落在防御工事之内,提起一人随手扔出,那人偌大的身躯连同一身铜盔铁甲飞了十余丈远,如纸片般轻飘飘落在铁骑队的封锁线后,屁股后背连半块瘀青也无,正是什长章成。
众人不分敌我,俱都看傻了,只有几名还在攀爬土垒的流民因离得最近,反倒不知所以,继续攀爬工事,忽地砰砰摔得一地,却是耿照借物传劲,隔着土垒将他们悉数震落。
他一一将押粮队的弟兄掷出,提气大叫:「绮鸳!」
隐于暗处的潜行都卫飞掠而出,两两一组,敏捷利落地将人抬回封锁线内。最末一名押粮队的生还者不幸伤了双腿,耿照单手将他扛上肩头,大步而出,头也不回地走向铁骑队;沿途挡了路的通通一沾即飞,也不管是否有意拦阻,抑或只是来不及逃走。
他将伤者交到贺新手里,见那小兵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还是个孩子,痛得唇面皆白,伸手抚了抚他的面颊,低声道:「没事,我带你回家。」
掌中丰沛的内力不受控制,透体而入,少年眼皮一颤,还未睁眼,泪水已然迸出,淌下染满血污的面颊,哽咽道:「大……大人!我……」
不能成声,只是流泪。
「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耿照缓缓起身,目光一扫,十几丈外的流民如遭雷殛,心里想着要退,脚上却不能动。横亘在两道阵线之间,超过两百名以上的流民倒地呻吟不起,他们是这两三千人中最强壮也最好事的一群,却在转瞬间被这名少年放倒,没人能让他的脚步稍稍停歇。
在他们的眼中,这人是宛若鬼神般的存在。
岭上村篱之后,那青锋照弟子东郭御柳肝胆俱寒。自他习武以来,作梦也想不到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