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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仕女图(短篇集)-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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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有人来过。

何日和又不是没有见客的自由。

永贞站起来说:“外套不在这里,一定丢到别处了。”

那天下班,她要求日和陪她看戏。

日和推掉了,“头痛,想早点休息。”

以前再累,也在戏院陪她,直到瞌着打鼾,令永贞内疚。

永贞无言。

她回自己的公寓,听音乐,看电视,度过一个晚上。

她几乎可以肯定有人在窗帘内张望,她,那是谁?

第二天,日和一早找她。

“永贞,我有事同你商量。”

永贞心头一喜,呵,他可是决定开口求婚了?

日和来接她上班。

她斟杯咖啡给他。

可是问题提出来,却出乎永贞意料之外,“永贞,我有急需,等钱用。”

永贞无比讶异,何日和收入甚丰,平时亦有节蓄,为何需要大笔金钱?

还有,他是最心高气傲,不喜求人的一个人,怎么会开口问女友借钱?

可是、水贞十分沉着,低声问:“欠多少?”

“你手头上有多少?”

“现款只得四五十万。”

“全部借我吧。”

“那么,立刻出门到银行去提款。”

那仍然是个雨天,一路上日和一声不响,顺利取得银行本票,他珍重地收好,勉强笑一笑,“永贞,我慢慢向你解释。”

永贞握住他的手,他俩拥抱一下,然后分头上班。

可是那次以后,他就同她疏远了。

款子自然也没有归还。

那不算什么,那只不过是两季治装费用,可是永贞不甘心无缘无故遭到冷落。

她把他叫出来,“日和,你有话,可以同我说。”

日和没开口。

“凭我扪的能力智力,有什么事不能解决?”

日和终于说:“我不想过早成家。”

“没问题,就依原状发展好了。”

“不,你经不起耽搁。”

永贞笑笑,“我有经济能力,我大把朋友,到五十岁都不怕。”

日和长叹一声。

“日和,我总会等你。”

“永贞,我不适合你。”

“一年之前又不听见你说这种话。”

“对不起你永贞。”

他竟然失态到站起来就走,可见、心神已乱。

永贞觉得她好似在逼他,她又不想那样做,在接着一个月内,再不给他电话。

永贞想念他。

一日,大嫂同永贞说:“日和等钱用?”

永贞一怔,“你听说过什么?”

“我听人说,何日和问公司借了半年薪水。”

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连借带节蓄加一起,差不多两百万。

“他没有同我说。”

“你可打算问他?”

永贞答:“不好问,怕伤感情。”

大嫂跌脚,“你们这种新派女性最吃亏,事事讲尊重,对他们客气,他们只当福气,现在不问,几时间?一个人刹时间动用那么多钱,一定有纰漏,要不是去堵女人的口袋,就是偿还欠债,他赌不赌?”

“不赌。”

“莫非是遭人勒索?”

“大嫂说到什么地方去了。”

“永贞,去弄清楚,不必同任何人捱义气。”

“我晓得。”

“你哥哥说,干脆分手也好。”

永贞欲语还休。

永贞终于再度上门去。

奇怪,又是下雨天,这个夏天天气比往年凉快,雨水也多。

周末,放假,十点多,日和还没起来,女佣替永贞开门,“温小姐,好久不见。”

日和挣扎着起来,鼻端嗅到永贞常用的香水夜间飞行,朦胧间心一酸,落下泪来,“永贞”,他拥抱她。

永贞也泪盈于睫。

日和这样自苦,却是为何。

她轻轻说:“你累了,不如放假,有一阵子天天开夜班,握得我觉得人生没意义,后来休息过,又不同想法。”

他不出声,醒了,又恢复理智。

他披上浴袍,做了黑咖啡,一人一杯。

她微笑,“叫我来,有什么事?”

“那笔钱,只得稍后才还。”

“没问题。”她说:“还有呢?”

日和低着头,“我们正式分手吧,你前途似锦。”

永贞不出声,有点哽咽,半晌说:“为什么?”

“我另外有了人。”

“胡说,我怎么会不知道,根本没有第三者。”

日和苦笑。

“日和,要我同你和平分手也行,把真实理由告诉我。”

日和沉默。

咖啡饮尽。

日和说:“我与你兴趣宗旨不一样,无谓发展下去。”

永贞但笑不语。

“永贞,别再追究下去了,让我们分手吧。”

永贞摊摊手,“我有骚扰你吗?没有,是你叫我来谈话,我应邀赴约,如此而已。”

她站起来离开何宅。

她为什么来?

因为仍然相爱。

永贞接着做了件很奇怪的事,她去找私家侦探帮忙。

她的要求很简单:“他整个人变了,颓丧、不安、翻复,但我相当肯定没有第三者,我想知道个中原委,死了一条心,好努力将来。”

那位姓郭的私家侦探看着永贞清丽的面孔,“其实,分手就分手好了。”

永贞笑笑,“你说得好似丝毫不值得留恋。”

那郭先生说:“感情是世上唯一不能修补的东西,一旦破裂,永远破裂。”

永贞垂头。

“幸亏倒处有新的感情可供发展。”

永贞觉得这位郭先生真正有趣。

她说:“我还是想查清楚。”

郭先生颔首,“好,七天之内,必有答案。”

知道了究竟,她也不会拆穿他,她会把秘密放在心中。

温太太找到女儿家来,“我听说你与日和有点问题。”

永贞搔搔头,不语。

“我想你知道,父母无论如何爱你支持你。”

永贞深深庆幸自己幸运。

“忘记过去,努力将来。”

“是,妈妈。”

“三五七年过去,你连他样貌都不会记得清楚。”

母亲也说得对。

温太太口惠而实至,立刻发动叔伯姨妈辈介绍异性朋友给永贞认识。

年轻人,一定谈得来。

一次生两次熟,再辗转介绍,很快就可以找到新朋友。

永贞着实忙了一阵子,天天换上最好的衣服出去见人,她外型亮丽,性格温婉,十分受欢迎,最主要的是,他们都知道她有点家底,且有份不错的工作,经济独立。

可是宴会途中,永贞总会露出寂寥的神色来,失神片刻,不用说,也是想起了日和。

某个星期一,公事忙得不可开交,她接到侦探社电话。

“温小姐,真相大白,或者你愿意来一次。”

“好,下班五点半我上来。”

“再见。”

那郭先生不负所托。

要不要去领取答案呢?

让它埋葬在海底或是地底算了。

不过,下了班,永贞还是踏上侦探社。

又是个雨天,地上泥泞不堪,空气中有霉味,这雨下了有三两个月了,一直不停。

郭先生请她坐。

他递了一只棕色大信封给她,“答案全在里头。”

永贞有点讶异。

“每天的费用是三千元。”

永贞开了一张支票给郭先生。

“温小姐,拆不拆开这个信封由你。”

永贞苦笑,“你不劝我拆启?”

“一个人,知道得越少越好。”

“金石良言。”

永贞取过信封告辞。

到了家中,她先淋浴更衣,接着喝一杯威士忌加冰。

她拆开大信封。

先看到七八张彩色照片,都放得有十乘八那样大,十分清晰,凭相中人的服饰,可以辨别是分几次拍摄。

照片中一男一女,男的何日和,女的是一个中年女性。

这是谁?

那女子很瘦很干,浓妆,可是一双眼睛仍然尖锐明亮。

永贞见过这双眼睛。

在什么地方?

呵对,窗帘之后,眼睛在何宅窗帘之后张望过她。

永贞大大松下一口气,真相大白了。

只见照片中何日和表情痛苦,眉头深重,那女子却振振有词,不知说些什么。

信封内有一卷录音带。

永贞双手颤抖,取过一具小小录音机,把带子放进去,她按钮,有声音传出来。

做注解的是郭先生:“六月十七日星期三下午三时在翡翠饭店……”

接着,是一男一女的对话。

男声分明是何日和,女声一定属于照片中的中年女性。

只听得何日和说:“这两个月来,我已筹了许多钱给你,一切债项应该已经还清,你还找我干什么?”

那女子似在吸烟,她慢条斯里地回答:“债已远清,可是生活费用呢,你如何安置我?”

听到这里,永贞大奇。

她到底是谁?

何日和说:“我已经被榨干,没有能力了。”

“你寓所有三间房间──”

“不不,你不可能与我同住!”

那女子声音转为强硬,“为什么不行,我无家可归,难道你要我睡到街上去?”

跟着是一大段杂音,录音中断。

、水贞趁这机会去斟多一杯酒。

郭先生的声音又来了:“七月十九日星期五下午四时宇宙大厦门口……”

何日和:“你怎么又来了?”

“我需要钱。”

“你的毒瘾好比无底洞,我已无能为力。”

永贞一震。

毒瘾,怪不得!

世上只有毒债与赌债最难偿还。

“最后一次,无论如何我会戒除。”

“我不相信,走,走。”

“日和,日和。”

“这里有一千块,快走。”

可怜的何日和。

郭先生又注解:“六月二十日星期六───”

那是前天。

日和:“我已经山穷水尽。”

那女子歇斯底里:“我不找你找谁?我是你母亲,你是我亲儿!”

永贞霍一声站起来。

母亲!

儿子!

他俩是母子。

永贞跌坐在沙发中,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日和一筹莫展,如此自苦。

永贞第一个冲动是想扑到日和身边去支持他。

她已取过外套,可是在大门前静了下来。

慢着。

把事情分析清楚再说。

她又坐下来。

关于何日和的家境,她知道得不多,他曾告诉他,父母一早分手,母亲在加拿大改嫁,父亲到东南亚做生意,一家三口很少见面。

永贞并不介意,英雄莫论出身,谁不想要一对漂亮聪明能干的父母,这不是任何人可以挑选的事。

她要求的只是二人相处愉快。

何日和显然隐瞒了若干事实。

永贞叹一口气。

她已打消出门的主意。

永贞有点羞愧,爱日和吗,固然,但是却不能爱屋及乌,连带对他母亲付出时间精神金钱。

他俩有血缘关系,她要是缠住他,他会有麻烦。而温永贞是清白无辜的一个人,何必陪他去淌这个浑水。

她再斟一杯酒,喝光了,上床休息。

整晚都没睡好,一直听得日和哭泣的声音。

半夜坐起来,拉开窗帘一看,雨居然停了。

第二天早上,气温骤升,永贞所有的短袖衣服并没有熨好,有点气馁,不知穿什么,只得胡乱配搭,原本够差的、心情于是更坏。

她有点讨厌自己。

应该学戏中或是小说里的女主角那样,趁着大风大雨,冲出去,与何日和拥抱,牺牲一切,在所不计,陪他渡过难关。

她却偏偏算起后果来。

以后都要同那样的亲戚生活真不是玩笑的事,怎么应付得来。

她出门上班。

秘书说:“温小姐,何先生找你。”

永贞听见自己说:“我到东京开会去了。”

秘书知情识趣:“是吗,去多久?”

“十天八天。”

“知道了。”

她的态度变了。

下午,朋友叫她到码头聚集,她连忙赶去,在小小白色游艇上,她离开人群,独自坐在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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