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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后宫--甄嬛传-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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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接口:“与子偕老。”说着挽手伸过,与我交手一同饮下。

他脸上带笑,问我:“是喝交杯酒的姿势。”

深宫寂寂,原也不全是寂寞,这寂寞里还有这样恬静欢好的时光。我满心恬美,适才的酒劲未褪,现又饮下,不觉双颊酡红,映在镜中如飞霞晕浓,桃花始开。

我半伏在案上,笑着向他道:“臣妾已经念过诗句,该四郎了。切记要有‘梨花’二字啊。”

他想了一想,脸上浮起不怀好意似的笑容,慢慢道:“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2)

我一听羞得脸上滚烫,笑着啐他道:“好没正经的一个人!”

他强忍着笑道:“怎么?”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方算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啊。”

他道:“朕愿与子偕老,嬛嬛容颜不改,朕鹤发童颜,不正是苍苍白发对红妆么?”他一把把我高高抱起,轻轻放于床上,我明了他的意图,摇开他的手道:“不许使坏!”

他低头,笑意愈浓,“才刚拿你妹妹来玩笑朕,现在看朕怎么收拾你这个小坏东西……”

我边笑边躲着他道:“嗳嗳!四郎你怎么这样记仇啊?”

他捉住我的双手拥我入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锦帘绡幕半垂半卷,正对着窗外洁白月光一般的梨花。点点繁花与柳絮轻绵无声的纠缠飞舞。我模糊的记得梨花花蕊的样子,花瓣中间的淡淡红晕的花心的模样,如冰玉般清爽宜人的姿态,其实和那一日我与玄凌相遇时的杏花是很像的。

浅金的阳光自花树枝桠间和缓流过,洁白的花朵开得惊心动魄。窗外风过无声,梨花飞落无声,窗内亦是无声,他的动作轻柔而和缓,生怕伤到腹中幼弱却蓬勃的生命。暖暖的阳光寂静洒落,习习清风,花瓣静放,我在拥抱他身体的一刻几乎想安然睡去,睡在这春深似海,梨花若雪里。

是日玄凌下了早朝又过来,我刚服了安胎药正窝在被窝里犯懒,房中夜晚点的安息香甘甜气味还未褪去,帐上垂着宫样帐楣,密密的团蝠如意万字不到头的绣花,配着茜红的流苏绡丝帐,怎么看都是香艳慵散的味道。

玄凌独自踱了进来,刚下了朝换过衣裳,只穿一件填金刺绣薄罗长袍,越发显得目如点漆,器宇轩昂。他见我披头散发睡着,笑道:“越发懒了,日上三竿还躺着。”

我道:“人家遵您和太后的旨意好好安养,却派起我的不是来了。我还嫌成日躺着闷得慌呢。”说着作势起身就要行礼,他忙拦着笑:“算了,朕和比玩笑一句你就当真,还是安静躺着吧。”

我忍俊不禁,“这可是皇上金口说的,回头可别说臣妾不是了。”

他捏一捏我的鼻子,踢掉足上的靴子,露出蓝缎平金绣金龙夹袜,掀开被子笑嘻嘻道:“朕也陪你窝一会儿。”

我把一个用野菊芍药花瓣装的新荷色夹纱弹花新枕头垫在他颈下,顺势躺在他腋下,看着那袜子道:“这袜子好精细的工夫,像是安妹妹的手艺。”

他低头仔细看了一会,方道:“朕也不记得了,好象是吧。她的针线功夫是不错的。”

我无言,于是问:“皇上方才从哪里来?”

他随口道:“去看了沈容华。”

我微笑:“听说姐姐身子好些能起床了,一日两趟打发人来看我。”

他有些诧异:“是吗?朕去的时候她还不能起身迎驾呢?”

我心下狐疑不定,昨日采月来问安的时候已说眉庄能够下床走动了,只是不能出门而已。想来为了禁足一事还是有些怨恨玄凌,不愿起身迎驾。遂道:“姐姐病情反复也是有的,时疫本也不易好。”

他“唔”了一声也不作他言,半晌才道:“说起时疫,朕就想起一件恼人事来。”

我轻声道:“皇上先别生气,不知可否说与臣妾一听。”

他拇指与食指反复捻着锦被一角,慢慢道:“朕日前听敬妃说江穆炀、江穆伊两人医治时疫虽然颇有见效,但私下收受不少宫女内监的贿赂,有钱者先治,无钱者不屑一顾,任其自生自灭。委实下作!”

我沉思片刻,道:“医者父母心,如此举动实在是有医术而无医品。臣妾十分瞧不起这样的。”我静一静,道:“皇上还记得昔日他们陷害沈容华之事吗?”

玄凌双眉暗蹙,却又无可奈何:“朕没有忘——只是如今时疫未清,还杀不得。”

我微微仰起身,道:“臣妾向皇上举荐一人可治疗时疫,太医温实初。”

他“哦“了一声,目中瞬间有了神采,饶有兴味道:“你说下去。”

“温太医为姐姐治疗时疫颇有见效,而且臣妾听闻,江穆炀、江穆伊两人的方子本出自温太医之手。”我轻声道:“皇上细想,江穆炀、江穆伊两人所擅长的是婴妇之科,怎么突然懂得治疗疫症,虽说学医之人触类旁通,可是现学起来也只能入门而不能精通啊。而温太医本是擅长瘟疫体热一症的。”

玄凌静静思索良久,道:“朕要见一见这个温实初,果然如你所言,江穆炀、江穆伊二人是断断不能留了。”

我伏在他胸前,轻声道:“皇上说得极是。只是一样,如今宫中时疫有好转之相,宫人皆以为是二江的功劳。若此时以受贿而杀此二人,不仅六宫之人会非议皇上过因小失大不顾大局,只怕外头的言官也会风闻,于清议很不好。皇上以为呢?”

“他们俩到底是华妃的人,朕也不能不顾忌华妃和她身后的人。”他微微冷笑,“若真要杀,法子多的是。必定不会落人口舌。”

身为君王,容忍克制越多,来日爆发的怨气将愈加强大,因为他们的自负与自尊远远胜过常人。我目的已达,浅浅一笑,用手遮了耳朵摇头嗔道:“什么杀不杀的,臣妾听了害怕。皇上不许再说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好啦,咱们不说这个了。四月十二是你十七岁的生日,西南战事连连告捷,你又有了身孕,朕叫礼部好好给你热闹一番好不好?”

我婉转回眸睇他一眼,软语道:“皇上拿主意就是。”

他又沉思,慢慢吐出两字,“华妃……”却又不再说下去。

我心思忽然一转,道:“皇上这些日子老在华妃处,怎么她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随口道:“她不会有孩子的。”

我诧异,道:“臣妾听闻华妃曾经小产,可是为此伤了身子么?”

他似乎发觉自己的失言,对我的问询不置可否,只一笑了之,问了我一些起居饮食。

玄凌静静陪了我一晌,又去看杜良媛。我目送他走了,方笈了鞋子披衣起身,槿汐服侍我喝了一盏青梅汁醒神,方轻轻道:“娘娘这个时候挑动皇上杀二江,是不是太急了些。”

我冷冷一笑,徐徐拨弄着汤盏道:“不急了。我已经对你说过,上次在皇后宫中就有人想推我去撞杜良媛,虽不晓得是谁,可见其心之毒。如今我有身孕,更是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时疫一事这姓江的两人捞了不少好处,在太医院一味坐大。温大人又在沈容华那里,章弥是个老实的,万一被这姓江的在药里作什么手脚,咱们岂不是坐以待毙。不如早早了结了好。”长长的护甲碰在缠枝莲青花碗上玎然有声,惊破一室的静霭甜香,慢慢道:“其实皇上也忍耐了许久,要不是为着用人之际,早把他们杀了。”

槿汐嘴角蕴一抹淡淡的笑:“敬妃娘娘对皇上的进言正是时候。不过也要江穆炀、江穆伊二人肯中圈套。”

我微笑:“这个自然,像这种贪财之人只要有人稍加金帛使其动心即可。皇上只是暂时忍着他们,这样得意忘形,实在是自寻死路。”

两日后,宫外传来消息,江穆炀、江穆伊两人在出宫回家途中被强盗杀害,连头颅也被割去不知所踪,皇帝念其二人在时疫中的劳苦,为表嘉恤特意赐了白银百两为其置办丧事,又命太医温实初接管时疫治疗之事。一时间宫内外皆传当今圣上体恤臣子,仁厚有加。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窗下修剪一枝开得旁枝过多的杏花,闻言不过淡然一笑。于此,温实初在这场时疫中功成名就,也算是我对他往昔情意的回报了。

注释:

(1)、出自唐代刘方平《春怨》,全诗为: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这是一首十分出新的宫怨诗。虽被宠爱过,却落得万般凄凉。

(2)、出自宋代苏东坡嘲笑好友词人张先(990…1078,字子野)的调侃之作。据说张先在80岁时娶了一个18岁的小妾,东坡就调侃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梨花指白头新郎,海棠指红妆新娘。之后,“一树梨花压海棠”成为老夫少妻的委婉说法。







正文 生辰

(起7S点7S中7S文7S网更新时间:2006…10…12 12:39:00本章字数:5297)

四月十二日是我的生辰,自玄凌要为我庆生的消息传出,棠梨宫的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破,尊贵如皇后,卑微至最末等的更衣,无一不亲自来贺并送上厚礼。华妃固然与我不和,这点面子上的往来也是做得工夫十足,连宫中服侍的尚宫、内监,也辗转通过我宫中宫人来逢迎。后宫之人最擅长捧高踩低,趋奉得宠之人,况我刚封贵嫔,又有孕在身,自然风光无限。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我的得意,大抵如是。

这样迎来送往,含笑应对不免觉得乏闷劳累,几次三番想去太液池泛舟散心,流朱与浣碧都拦住了不让,口口声声说湖上风大,受了风寒可不好。想想也是,四月池中不见荷花,惟有有雕栏玉砌起自芳池,再精美也失了天然神色。这样几次,我也懒得再出去了。

生辰前一日,玄凌特意亲自领了贺礼来,金屑组文茵一铺,五色同心大结一盘,鸳鸯万金锦一疋,枕前不夜珠一枚,含香绿毛狸藉一铺,龙香握鱼二首,精金筘环四指,若亡绛绡单衣一袭,香文罗手藉三幅,碧玉膏奁一盒。各色时新宫缎各八匹,各色异域进贡小玩意一。

我到底年轻,君王所给的荣宠尤隆,生活在金堆玉砌中,触目繁华,虚荣亦不会比别的女子少几分,这样从未见过的珍贵之物照耀得我的宫室莹亮如白昼,心里自然是欣喜的。而更让我欣喜的,是玄凌的用心。他欣喜道:“朕很久前读《飞燕外传》,很好奇成帝是否真赐给飞燕这些宝物,朕想成帝给得起飞燕的,朕必定也给得起你。所以命人去搜罗了来,只为博卿一笑。”

我笑靥甜美如花,俏然道:“这些东西的名字臣妾也只在史书上见过,只以为是讹传罢了,不想世间真有此物。”

他把绛绡单衣披在我身上,含情道:“明日就穿这个,必然倾倒众生。”

银紫色凤尾图案的绛绡单衣,一尾一尾的翎毛,在日光下幽幽闪烁着孔雀蓝的光泽。光泽幽暗,然而在日光下,必也夺目。我轻笑出声:“何必倾倒众生,嬛嬛不贪心,只愿倾倒四郎一人而已。”

他佯装绝倒之状,大笑道:“朕已为你倾倒。”

到了夜间清点各宫各府送来的贺礼,槿汐道:“独清河王府没有送来贺礼。”

很久以来,我并未再听到这个名字,也不曾刻意想起。如今乍然听到,已是和我的生辰有关,我不以为意,继续临帖写字,口中道:“六王洒脱不拘,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俗礼。”

槿汐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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