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二月河-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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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东亭一听这话,也来了兴致:“万岁,小毛子一个人去怕不成,不如让奴才扮成一个中使护卫,也去凑凑热闹。”
康熙还没有答话,苏麻喇姑却拦住了:“不行,小魏子要护着圣驾上五台山,在这里露了相,还怎么去,刚才老佛爷还说,这地方太乱,五台山怕也不清净,原打算在那边多呆几天,看来,只能点个卯了。我们还是要处处小心。”
康熙似乎是没听见苏麻喇姑的唠叨,兴奋地说:“干脆,明天我和小魏子都去蔡亮道家。小毛子能办下来呢就算了,万一出了麻烦,我就出面兜着。”
小毛子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个眉目,这时,赶快悄悄地问魏东亭。魏东亭简略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小毛子又是生气,又是兴奋地对康熙说:“有万岁爷做主,别说一个知府,就是十个八个,奴才也把他办了。刚才奴才进店时,听隔壁那个老婆子哭的伤心,不知是出了这档子事。主子只管把这趟差交给奴才去办。”
北风夹着大雪在窗外呼啸着,康熙没有接小毛子的话,却脸色冷峻地吩咐魏东亭:“取朕的狐皮披风来!”
“怎么,主子爷要出去吗?大风大雪的,又在这人地两生的小镇上,奴才就是挨打受罚,也万万不敢从命!”
康熙一眼瞟见苏麻喇姑还要出去,知道她是去报告太皇太后,忙叫了一声:“曼姐儿,回来!”
苏麻喇姑停住了脚步。“曼姐”这个名字,自从出家之后,康熙还从来没有叫过。从这名字上可看出太皇太后对苏麻喇姑的钟爱,和康熙皇上对她的敬重,此刻,康熙喊了出来,自然别有一番深意:
“曼姐,你是朕的第一个老师。后来,我们又一起跟伍先生上学。记得朕小的时候,你对朕说过,要朕做一个爱民的好皇上。你知道,十个大臣的奉承也赶不上一个百姓的夸奖啊!你听,那老婆子的哭声和这狂风大雪搅在一起,朕能安睡得了吗?”
苏麻喇姑不做声了。她深知康熙此刻的心情,拿不出理由来劝阻这位少年皇上。可是,魏东亭身为护卫,却不能不说:
“万岁,那个女孩子咱们明天就去救她,哪差这半夜呢?主子要是嫌那个婆子哭得心烦,奴才派个人去,连哄带吓唬地把她安置一下也就是了。”
“混帐!你这奴才,越来越不长进了。她还在为女儿伤心,你们倒想去吓唬他,你每天读书,就读出个这等样子吗?”
说完,康熙甩身出了套间,头也不回地向外边走去。魏东亭连忙派小毛子去报告太皇太后,自己和苏麻喇姑一起,又叫上侍卫狼谭,护卫着康熙出了店门。
天空正翻腾着鹅毛大的雪花,地下的积雪已经有半尺多深了。四个人到了街心,听那哭声时,更觉的凄惨疹人。狼谭推开一个没有上闩的茅草屋的房门,康熙一脚踏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那是人住的地方啊,简直是座人间地狱!丈余见方的草屋内,炉烬灰灭,冷气透骨,一盏昏黄的油灯,照着炕上的一具死尸。死者脸上盖着张黄裱纸,身下是一领破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子,趴在尸体旁哭得声撕力竭。室内,四壁如洗,就连一件家具都没有。看着这凄惨的景象,康熙的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好啊,你们又来了。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拿吧,抢吧,把这个死老头子也抢走吧,哈哈……”
康熙心头又是一阵紧缩。当年鳌拜揎臂扬眉,咆哮朝堂时,他也没有这么紧张,这么恐惧,这么浑身上下充满透骨彻肤的寒意!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老人家,请别怕,我们是路过这儿的,想来您这里避避风雪,不会加害您的。”
苏麻喇姑早已是满脸热泪了,也连忙上前安慰老婆子:“老人家请放心,我们不是强盗。怎么就你们二老呢,儿女们都不在跟前吗?”
话一出口,苏麻喇姑就自觉失言了,这话正捅到老婆子的痛处,只见她突然站起了身子,大声哭叫着:
“孩子,我女儿被你们抢去了。你们还来取笑我。我………我和你们拼了!”
一边说,一边摸索着就要下炕。苏麻喇姑见势不妙,急忙拉了康熙退出门外。狼谭也跟在身边护侍着。只有魏东亭比较沉着,忙走近炕边,又拉又劝地稳住了老婆子,顺手在炕桌上放了一锭银子,然后退了出来,掩上了房门。
康熙站在街心,跺着脚,心里沉重他说:“可怕、可怕,太可怕了!朕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此情此景,不会饶了那祸国殃民的贪官酷吏。狼谭,明天一早你取些银子来,招呼这里的乡亲,把老人的后事好好安排一下。”
“是,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办好这件事。”
四个人默默不语地踏着沉重的步子向店房走去。层层的积雪,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吱吱的声响。一阵罡风吹过,搅起团团雪雾,更增添了人们心头的烦闷。来到店房门口时,细心的魏东亭突然发现,店门外边的积雪似乎有点发红。不禁大吃一惊,凑着雪光反照伏身看时,只见一股鲜血,正从门框里往外流着。他马上意识到这里发生了意外变故。连忙向狼谭嘱咐一句:“护着主子,退后!”说完自己却扑上前去,运足了力气,双臂齐举,向店门猛击一掌,那店门“轰”的一下倒了。随着这一声,店门里面蹭蹭蹭,跳出了三个彪形大汉,个个黑巾蒙面,手持钢刀,挥舞着向康熙冲去。事出仓促,魏东亭和狼谭来不及拔出佩剑,赤手空拳和刺客展开了搏斗,虽然形势危急,却寸步也不敢后退。苏麻喇姑扶着康熙向旁躲开,同时冲着店房里边高声叫道:
“里边的奴才都死光了吗,还不赶快出来!”随着她的喊声,几个大内高手从房顶墙头跃了出来,把刺客团团围住。那三个蒙面大汉,虽然寡不敌众,却是越战越勇。就在这时,忽听店门口一声怒吼:“都与我住手!”
九 飘忽忽若即又若离 笑眯眯似真却似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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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一惊,抬头看时,原来还是小道土李雨良。
魏东亭等人停止了进攻,要听这道士究竟想说什么。可是,那三个蒙面人却乘机呼哨一声,向康熙扑了过去。魏东亭等正要搭救,却听雨良道士怒骂一声:
“狗奴才,撒野!”随着这声喊,拂尘一摆,三枚透骨钉带着啸声打了出去。三个大汉竟一个也没有躲过,扑通一声,栽倒在雪地里。其中的一个,大概是没伤着要害部位,挣扎了一下,忽然跳起身来,“嗖”地便跃上了墙头。雨良冷笑一声:
“好小子,能接我这一镖也算好汉,把刀留下,饶你去吧!”说着,又是一镖,墙头上那人手臂一颤,单刀脱落地下。他不敢停留;更不敢回头,脚一蹬,便向西北逃走了。
雨良道人从容走下台阶,向康熙深深施了一礼:“万岁,贫道原想在这里与大同知府凑凑热闹,既然万岁己决意处置他,看来已用不着我了,就此告辞!”
一言既出,众人无不心惊。原来,他们的行踪,不仅为刺客侦破,而且也被道士李雨良看穿。如今,这张纸儿一捅破,康熙也就无意再瞒。听雨良要去,怅怅地说道:“道长有如此好身手,何必屈身道流,可肯出来为国家效力么?”
“哈哈,我难道不是在为国效力?我自知福命浅薄,不敢受皇上封赏,而且皇上那里礼法拘人,我也受不了。只愿悠游于江湖之间!”苏麻喇姑是个极其细心的人,她早已看出这个小道士李雨良,无论从长相性情,所做所为,都无一不像女子。她这样女扮男装,也肯定有难言的身世。这个人,胆大心细,武功高强,如能和伍次友结为伴侣,倒也了却了自己的心事,想到此,便和颜悦色地对李雨良说:“道长既有报国之意,又有山野之雅致,与主子的老师伍先生,倒是一样的脾性,你知道伍次友先生的行止吗?”
“啊,伍先生乃当今奇才,谁人不知。贫道早已仰幕,正想去寻找他呢。”
说完,他打了个呼哨,一头四蹄雪白的黑毛驴在店后撒着欢儿跑了出来。雨良一欠身骑了上去,双手一拱道声“孟浪”,便消失在风雪弥漫之中。
魏东亭见康熙立在雪地里发呆。上来禀道:“这两个刺客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受了重伤。请主子示下,该怎么办?”康熙此时方回过神来,厉声问道:“店主人呢?是不是他们一伙的?”“那倒不是的。店主被杀死在里头。奴才就是见到门框的血迹才知道有刺客的。”“嗯。”康熙一边往回走一边吩咐:“狼谭将刺客带到后头密审,小魏子到这里来,其余的人照旧侍候。苏麻喇姑,你去照应老佛爷,别让老人家受惊了。”
魏东亭惴惴不安地跟着康熙进了上房西间,见康熙气色很不好,忙跪下道:“主子受惊了。奴才护驾不谨,请主子责罚!”
“起来吧,是朕自己要出去的,与你们什么相干。”康熙强自按捺住心头的惊惧,随手拿起刚才丢在炕桌上的奏折,拆开来仔细阅着,小毛子悄悄走过来,给康熙送上一杯热茶,屋子里静极了。魏东亭和小毛子,看着康熙那严峻沉思的脸,站在一边,连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好大一会,康熙才吐出一句话来:“小毛子,侍候毛笔。魏东亭,你来替朕拟旨:山陕总督莫洛和白清额,居官清廉,忠诚可嘉。既然西安百姓叩阙保本,索额图和熊赐履又替他们求情,就依他们的意思,把莫洛等二人调京使用吧。此外,顺便告诉明珠,前差撤消,命他立即赶到安徽,寻访伍先生,定将先生护送到京。”
魏东亭沉思了一下说道:“主子息怒,奴才多嘴,莫洛、白清额清廉免罪,主子处置的很恰当。不过,明珠官高位显,到安徽去恐怕惊动地方,对寻访伍先生怕有所不便呢。”
“唉!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据索额图奏称,耿精忠离开京城之后,并没有回福建而是悄悄地去了云南!依此看来,形势马上会有大变。伍先生曾为朕拟了撤藩方略。吴三桂他们是不会放过他的,不能不派个可靠的得力的人把伍先生我回来妥加保护。先生自离朕归山之后,四处讲学,为朕招集天下英才。他每到一处,都由各地的府学教授陪同接待,地方上也都有回报的奏折。可是自从他离开凤阳之后,却突然失去了消息,朕怎能不为他的安全担心呢?”
从康熙的脸色上,魏东亭一下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伍次友如果落到平西王手里,朝廷的撤藩计划就得全盘打乱!想到这儿,魏东亭打起精神说:“主子不必过虑。伍先生生性旷达,受不了官府那套礼节,说不定正在游山玩水呢,或者有病,这都是情理中事……即使不幸落入陷井,像他那样高风亮节之土,岂肯卖主求生?”
“唉!但愿如此吧!虎臣你不懂人的本性。伍先生当年在索额图府里为朕上课,自己就曾说过‘慷慨殉节易,从容赴义难’。如若遇有逼、问、杀的威胁,朕也相信伍先生不会低头,怕就怕……”他想说“汉人积性柔弱”,忽然想到魏东亭也是汉人,便改了口说:“千古艰难唯一死啊!”康熙已不是对魏东亭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地说了:“京师纷纷流传的谣言,既有关于三藩的,也有什么朱三太子的……又是从何而起的呢?”
正沉吟间,狼谭匆匆进来禀道:“主子,那贼招了。”
“谁的主谋?”康熙急问道,“该不是吴三桂?”
“不是,”狼谭忙道,“刺客说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他们称他为‘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