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的朱砂痣-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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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微一点头,赶忙说道:“你一人快马赶回营地,让日旭千万不要因为我而退兵。明日午时,甄霄仁会带兵全力追击日旭,而不是把我送回。”抽回双手,不由得推了推苻清流。
“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人。”苻清流此刻的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那日就不该让你独自留在战场,原以为羌族追我们而去,你可以有片刻的安全,可赵勇折返后,却寻不到你的身影。何谓心急如焚,我算是明白了。”语调恢复了往常的冷淡,也没有了先前送粮路上的纠缠。一望无际的黄坡上,投射着苻清流寂寥的身影下我孱弱的孤影,他似乎又孤单了不少。
“一匹马两人乘,脚程会慢了许多。”我知道苻清流的执拗,只得出言挑明:“这消息事关武朝的存亡,难道你就因为一己私仇,而不顾武朝两万将士的性命?”
苻清流突然扭头看着我,眼睛直盯着我,苍白而扭曲的我的脸映在他黑漆瞳孔中,他双手用力的拽着我的手臂,瑟瑟发抖,少许又无力地垂了下来扭过头去,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我出口伤人的脾性过了这么久依旧未变,只是已经习惯出口道歉了,“我在羌族王妃那听说日旭因为我而答应无条件退兵,几近疯狂;而听到明日的交易只是一个幌子,我更是失了镇定。你应该了解我,我是无心的。”
苻清流晃了晃,站起身来,望着天际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上天对我这个不肖子孙的惩罚。”随即转身伸出手来,眯眼看着我说道:“快些起来。你莫要低估了梁日旭。”
我神情一滞,把手交给苻清流,一用力从黄坡上踉跄地爬起身子跌入苻清流的怀中,抬头想道谢却又再次对上苻清流不见底的双眸,越欺越近,“清流,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脸上有些发热,出言打破了沉默。
“梁日旭是那种会为了你一人,不顾武朝而退兵的人吗?”苻清流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转身拖着我往不远处的马匹走去,“与其说明日午时是甄霄仁设下的奸计,不如说是梁日旭一举歼灭羌族的时刻。”连日来的心力交瘁让我无法去细想苻清流的话,而几乎用尽的体力也让我半依在苻清流的身上来到了马匹前。
“我扶你上马,可好?”苻清流侧脸垂眼看着我,撇了撇嘴说道:“如果你坚持要去报信的话,那么便由你亲自去。如你刚才所说,我不是也极有可能把这消息藏着掖着?”
我弯了弯嘴角,轻笑出声:“还是这般别扭,总要与我拌嘴不是?明知我不会骑马,你分明是刁难我。”说着轻轻扯了扯苻清流的手。
“那便是愿意随我一同回去了?”苻清流低下头,故意认真地问我:“两人共乘一匹马,脚程慢了赶不上明日午时,你可莫要对着我撒泼。”
我故意甩开苻清流的手,一个人走到马匹身旁抬脚想爬上去,却狼狈的挂在马身上无法攀上。
苻清流“哈哈”地笑出声,走到我身旁推了推我,一脚踏在马镫子上翻身上了马匹,居高临下地对着我眯眼说道:“我拉你上马。”一只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此刻不是耍性子的时候,我不情愿的把手交给苻清流,身子一轻,翻身到了苻清流的身前,两只手臂从我身后穿过握住缰绳,微一甩动,马匹缓缓动了起来。
“想不到你也会骑马?”我故意嘲弄地开口后,又发现自己问错了,可想到刚才苻清流对我的捉弄,便不愿改口,挺直了身板不示弱,还顺口加了一句:“可是骑得也一般。”
苻清流一声闷哼,抬手扯了扯缰绳,马匹的步子突然大了起来,我一个踉跄撞在了苻清流的胸膛上,“一直没有告诉你,这匹马是我从都城带来的,随我也有些年月了。”
“所以就这般耍弄不会骑马的我?”我不乐意地说完,还故意用头去撞了撞苻清流的下颚。
一声痛呼,苻清流口齿不清的说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般刁蛮?难不成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只有我一个人坚信你会逃出来,也只有我不顾别人的反对不理会梁日旭的军令,一个人徘徊在羌族军营外的十里之外,盼望着你能出现。”
原本轻松的气氛,被苻清流的一席话打破,我来不及多想,扭过身子轻揉着苻清流的下颚,有些生气的说道:“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了?明明不会武功,为什么要逞强?你是不是嫌我欠你的还不够……呜……”夹杂着话语兀自哭了起来,仿佛这些天来所受的痛苦和委屈要一并吐露出来,“发簪断了……手也破了……还有人死了……”
“月华?不是你的错。”苻清流一只手揽过我的肩头,轻轻摇晃着:“战争是无法避免的,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你千里送粮而来,对已经断粮三天的梁日旭来说,是功劳最大的一桩。”日旭那日憔悴的面容是因为已经断粮三日了,而爱兵如子的日旭,一定与士兵一样饿着肚子冲锋陷阵。我停不住自己的号啕大哭,心中有着太多的郁结,荀嫣然莫名突然的死,甄霄仁变本加厉的疯狂,还有素未谋面却不停针对我的百姓,“可是日旭却为了我答应退兵,这样的罪名我担不起。我不要显赫的名声,只要安安稳稳的一辈子。”口中的言辞不再清楚,脑中也混乱了起来,拉扯着苻清流上衣的手也渐渐松了开来,疲累的我尽在颠簸地马上沉沉的睡了过去,只听见苻清流低沉而轻柔的安抚:“不哭……一切都过去了……我怎么会留下你一人……”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没有战争,也没有丑陋的你争我夺的局面。来回摇晃的感觉,让我犹如初生的婴孩躺在温暖的摇篮中,安然而舒适。
“啊呀……”头上轻磕的痛楚让一向睡眠很浅的我清醒了过来,回头看见苻清流满眼通红,而微生的太阳已经把一片金黄洒在干涸的黄坡上。
苻清流稍稍揉了揉自己的下颚,勉强地笑道:“莫是撞出瘾来了?早晚脱臼。”
“你几晚没有睡了?”我板着脸认真地问道:“刚才不是我撞你,而是你实在忍不住瞌睡自己撞到我头上的吧?”我抬手仔细地抹了抹苻清流满脸的风尘。
“是想听实话吗?”苻清流笑着抵了抵我的额头并不在意,许是看到我拉长了脸,转而认真地说道:“自那日与你在战场上失散,我便没有好好睡过,而赵勇找了你三日也没有丝毫的动静后,我便没有合过眼。”苻清流泛红的双眼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不知说什么,也无法再面对苻清流越来越深的眼神,我忽而转过身子看向远方,岔开话题地问道:“还有多久可到武朝军营?”
“如果我说,我带着你往别处而去,你怎么办?”苻清流不经意间说道,握着缰绳的手臂紧了紧,等了许久不见我回答,有些沮丧的说道:“果然是把我看透了,知道是我的假设?”
“嗯。”我坚定地点头应允,“苻大人为人虽然孤傲,可是也有自己的原则。怎可能在这个时候撇开朝廷和百姓不顾?说到底,清流,你和日旭,其实是一类人。”
又是一阵沉默,难道因为我把他的仇家与他相提并论,心中不痛快了?
“月华,你果真了解我。”苻清流在我思索的时候,却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感叹,“就像我也了解你。与其说我和梁日旭是一类人,不如说我和你才是互相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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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三章 兼程(二)
我动了动有些麻的身子,撇开感情的问题,转念问道:“到底还有多久才到武朝军营?日旭果真都已经布置好了?昨日子时甄霄仁便已经领兵出发了。”
“你在阵前许了梁日旭奈何桥边五十年,军中都传遍了。”苻清流好像没有听到我的问话,反而有些消沉地问道:“把来生都许给了他啊。”我无法辩解,只得沉重地点了点头。
“梁日旭昨日回营后,与我商量了今日之战。”苻清流终于缓过神来切入正题,一只手揽在我的腰间,下颚靠在我的肩头,轻声说道:“让我靠一会儿。”
我无法拒绝一个以自己性命来救我的人,继续问道:“日旭可是有把握赢下今日之战?”
“就在昨夜子时羌族军队已经集结出发之时,梁日旭也已经派了赵勇和谭维各领骑兵两千步兵三千,自左右两边绕道至羌族身后。”苻清流胸有成竹的说道,“梁日旭昨日一回阵营便集结全军,就阵前答允退兵之事作了解释,稳住了军心。昨日在阵前,不少将士也见到了疯狂的甄霄仁,五百骑兵也不足以袭击羌族,哪怕梁日旭不答应退兵,最后的结果也是枉送了你的性命,所以他才用了缓兵之计。”
我稍稍定下心来,果然,以我对日旭的了解,除非另有安排,否则断不会作出退兵的应允,“既然已定下计策击溃羌族军队,你又何苦在敌军阵地冒险徘徊?”
“南朝起兵攻来,已失了四座城池。”苻清流的语气显然变得有些焦躁,“梁日旭昨日清晨,已经下令让五千步兵连夜行军赶回都城支援。”
我慌忙间一只手按在苻清流的手臂上,惊呼道:“不是三座城池吗?”
“原来你也听说了,羌族的情报网的确不能忽视。”苻清流倒也不惊讶,继续说道:“梁日旭的确是行军的高手,也作出完全的准备。另调了两千步兵回嘉陵关守卫,哪怕前线的三千骑兵一时间挡不住羌族的全军来袭,这两千步兵和嘉陵关原本的驻军也足够可以等到从后方包抄而来的赵勇和谭维。”
“你的意思是,面对羌族三万大军的是日旭率领的三千骑兵?”我险些又哭了出来,这同以卵击石有何分别?“他不要命了?这便是你说的万全之策?”
“他也把你的性命堵上了。”苻清流悻然说道,“如若不是那王妃放了你,此刻你便仍在甄霄仁手中。梁日旭阵前的翻脸,定会让甄霄仁以你来祭旗稳住军心,梁日旭并无把握可以保你平安归来。但这的确是对武朝最有利的战法,也是我与梁日旭一同商量的。唯一的不同是,他是元帅,必须坐镇军营统领全局,而我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文官,所以才可以赌上自己的运气,凭着我对你的了解,到敌军阵营一试。”坐镇全军的元帅,以命相搏的军人,日旭到底要何时才可以抛开这些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的责任?
“我在阵前已经抛开了个人的生死,日旭也应该知道。”我担心日旭的冒险,语气也不由得重了起来:“三千人怎么打得过三万人?螳臂挡车的结果,只能是玉石俱焚。”
“月华,你不要太过担心。梁日旭骁勇善战,更何况赵勇和谭维很快就会杀回来。”苻清流哄着神色慌张的我,拉了拉缰绳催快了马儿的步子。
我尽急昏了头,对着苻清流发火起来:“你自然不担心,如果日旭死了,你反倒高兴了吧?”
“吁——”坐下的马匹匆忙间停住了脚步,苻清流大声的吼道:“白月华,如果不是你以死相拼要来送粮,可有今日之事?如果你有本事不被人抓去,梁日旭会有今日的困境?”
“轰——”一股热血冲上我的脑袋,如果日旭和武朝有丝毫的差池,我便是祸首。
在苻清流的催促下,马匹重新迈开步子往前奔跑而去,迎面吹来干冷的寒风,让人脸上都刺痛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