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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怜卿为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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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硬着头皮加大力道又推了一下,那个人终于蠕动了一下,只是蜷得更紧,从赵大玲的视线里只能看见他乱蓬蓬枯草一样披散的头发和弓起的后背,破布一样的衣服下是骨节分明的脊柱。

“娘,这是怎么回事儿?”赵大玲惊恐地问友贵家的。

友贵家的气哼哼道:“官奴,下午才送进府里来的。听闻之前被卖进了下作地方,他一心求死,所以被打成这样。那种地方开门做生意的,死人不吉利,便把他退回到官府。衙门里的老爷们也懒得挖坑埋他,便跟着其他官奴送到了御史府。我向马管家要人,他们便把他抬来,扔在地上就走了。”

友贵家的将装了菜的盘子摔到桌子上,愈发气恼道:“真晦气,一会儿找两个小厮人把他抬出去扔院子里去,别死在屋里。”

赵大玲听了不忍,“他还有口气儿呢。娘,好歹一条人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啊。”

友贵家的变了脸色,“看他那一身的伤,一身的血,这会儿已经是进气儿少出气儿多,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是个事儿。再说了,从那种地方出来的,指不定有什么脏病,趁早扔出去。”

“娘……”赵大玲再央求她娘。

友贵家的烦躁不已,拍着破木头桌子,震得桌上的碗碟都跳了起来,“死丫头片子,自己的糟心事儿还嫌不多,还要多管闲事。他是官奴,必是家里犯了大事儿的。贱命一条,谁会在意他的死活?你看看他身上的伤,打他的人下手太狠,根本就没想让他活命。还不如让他早死早投胎,下辈子做个有钱家的少爷,平平安安过活,别像这辈子似的,受这么多的罪!”

赵大玲扭头看向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淡黑色的剪影一般。赵大玲叹口气,“在这个世道上,除了那些达官显贵们,谁不是贱命一条?就像几个月前我被夫人责令鞭打一样,除了你和弟弟,谁又会在意我的死活?”

友贵家的一下子想起了闺女当时的惨状,心中苦楚说不出话来,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差点儿被做贱死,做娘的怎会不难过。过了一会儿友贵家的才挥挥手道:“得得得,先让他待在屋里吧,等断气了再扔出去。”

赵大玲见娘同意了,赶紧去里屋拿了一条旧毯子。地上又冷又硬,她将旧毯子铺在灶前的空地上,小心地挪动他,将搬他到毯子上。他可真轻,看身量不矮,却浑身只剩下一把骨头。

上半身很容易,赵大玲架着他腋下,将他的上半身轻轻地放在毯子上。搬他的右腿时,他微弱地哼了一声,赵大玲这才发现他的腿断了,惨白的腿骨自伤口处露了出来,断骨的截面是锯齿状的,都能看见粉红色的骨髓。这是赵大玲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人的骨头,吓得浑身一抖,一松手将那个人的腿扔在了地上。他痉挛着,在地上抖做一团。

“对不起,对不起!”赵大玲扑过去,却扎着两只手不敢再碰他。

过了好半天,他才不抖了,依旧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见他不再发抖,赵大玲才再次小心翼翼地搬起他的伤腿,轻手轻脚地放在毯子上。

☆、第4章 死马当活马

友贵家的忙完手里的活儿走到门口,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一声爆喝:“大柱子,回家吃饭!”

不一会儿,一个瘦小的身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一身的土,看不出衣裳的颜色,脸上也黑不溜秋的,一道泥一道灰,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小猴崽子,去哪儿滚了这一身的泥?老娘天天累死累活的做饭,还得给你洗衣服!你当你是有钱人的少爷啊,有七八身的衣服倒着穿。告诉你,这身衣服洗了不干,你明天就只能光屁/股了!”友贵家的一边骂一边扭着那个孩子的耳朵。

那个孩子被扭惯了也不挣扎,被友贵家的提着耳朵,脚步踉跄地拖进屋来,瞪着一双叽里咕噜的眼睛,看见赵大玲,裂开嘴,舌头添了一下掉了门牙的豁洞,“姐!”

赵大玲抽抽嘴角,下意识地扭过去。

这就是赵大玲的弟弟赵大柱,大柱子今年六岁,比赵大玲小十岁,却身材瘦小,看上去也就不到五岁的样子,黑不溜秋的,瘦皮猴一样,跟赵大玲记忆中白白胖胖,洋娃娃一样的弟弟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赵大玲是个喜欢孩子的人,街上看到可爱的胖娃娃都忍不住停下来逗一逗,可是面前这个瘦皮猴儿跟白胖可爱一点儿也不沾边。

友贵家的撒开大柱子的耳朵去捡馒头。大柱子好奇地走到赵大玲跟前,看着地上的那个人,“姐,怎么有个死人?”

“别瞎说!”赵大玲白了大柱子一眼。

大柱子躲在赵大玲的身后,伸出小脑袋惊惧地看着那人的伤口,“姐,他是被人拿刀给剁了吗?”

“不是。”赵大玲仔细打量着他遍体的伤痕,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完好的地方,实在是太触目惊心了,“应该是被鞭子一类的东西打的。”

“那咋跟你身上的鞭伤不一样?你背上是一条一条的,他怎么一片一片的?你看这里,”大柱子忽然指着那人的肩膀惊叫出来,“那白白的是骨头吗?”

赵大玲叹口气,“这可不是一般的鞭子打的,肯定是鞭梢上裹着铁皮或是有倒刺儿的那种,一鞭下去,就能刮下一块肉来。”

大柱子吓得小黑脸儿都发白了,用小脏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赵大玲也怕给小孩子带来心理阴影,推推大柱子,“你先吃饭去吧。”

大柱子如蒙大赦,刺溜跑到桌子前,远远地躲开了。

友贵家的用筷子敲着碗沿儿,“快过来吃饭,别管那个人了,都已经是在阎王面前勾了名字,一只脚都迈进棺材了,你盯着他管个屁用。”

友贵家的一个劲儿地催促,赵大玲心情沉重地坐到桌前,“娘,得给这个人找个郎中,他伤得太重了,失血过多,有的伤口已经发炎,那条伤腿也得赶紧找郎中治疗,不然的话……”

友贵家的闻言白了闺女一眼,“你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没把他扔院子里已经不错了,你还要去请郎中?大晚上的,院门都落锁了,哪儿去找郎中?再说找郎中不需要银子吗?之前你躺在床上,看病请郎中,花光了老娘这些年的积蓄,还找李嫂子和方家媳妇她们都借了银子。现如今家里一点银子都没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将来怎么给你兄弟讨媳妇……”

友贵家的一边吃一边数落。赵大玲知道友贵家的说的是实情,家里的银子为她治伤治病都花光了,甚至还欠了外债,根本没钱再请郎中。

穿到这个异世,赵大玲才深切地体会到,底层生活的困顿和无奈。没有地位,没有钱,没有尊严,甚至是没有自由。友贵家的以前是太夫人跟前的二等丫头,赵友贵也是府里的仆役。赵大玲跟赵大柱都算是家生子,生杀予夺仅凭主子的一句话。

赵大玲食不下咽地胡乱吃了几口馒头,总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个卧在地上的身影。吃过饭,大柱子自己找了几块小木头块儿摔着玩,友贵家的抓了把瓜子去找府里几个婶子大娘唠嗑去了,每日晚饭后是她仅有的休闲时间,几个关系还不错的老姐妹在一起说说府里的八卦,再打打牌,是她唯一的娱乐。

赵大玲将屋里唯一的一盏油灯放在那人身旁的地上,又用铜盆打了一盆微温的水。她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骇人的伤口,哆哆嗦嗦地自己先发抖开了,实在是下不去手啊!可是再不施救,这个人必死无疑,赵大玲咬咬牙,赶鸭子上架,这会儿可不是胆小手软的时候。

她轻轻褪下那人的上衣,其实也就是几片碎布,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毫无遮挡地暴露在赵大玲眼前,看得她一阵心酸。多大的深仇大恨,多狠的心肠,多毒的手段,才会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打成这样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赵大玲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活他,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她将干净的布巾在铜盆里沾湿了擦拭那人的伤口。布巾碰到他的伤口时,他畏缩了一下,却是一声没吭。赵大玲下手越发轻缓,不敢去擦,只是用布巾轻轻按在他的伤口上,以温水化开已经干了的血痂,再蘸去血污。

赵大玲换了三盆水,才勉强把那个人身上擦一遍。即便她再小心谨慎,有的伤口还是裂开了,流出的鲜血浸透了地上的毯子。

她从里屋的柜子里拿出那罐金疮药,是几个月前她挨过打之后用来涂抹伤口的,因为剩下了大半罐,所以一直存在柜子里。打开罐子,一股清凉的草药味飘了出来。她用手指舀起一坨淡绿色的药膏,涂在那人肩膀的伤口上,那里的伤痕很吓人,隐隐可见惨白的肩骨。她之所以断定不是被刀砍的而是被鞭子打的,就是因为如果是刀伤的话是能够达到这样的深度,但是伤口会很薄,而他的伤口是开放式的,宽两指,像是生生地被撕裂下一条条皮/肉一样。

伤口都抹完了,赵大玲放下罐子,对着他的断腿一筹莫展。她在前世的时候喜欢徒步旅游,所以也曾参加过一个专门针对外伤处理的培训班,知道应该如何制作简易的夹板,处理骨折。但是他的这条腿断骨已经从伤口处戳出来了,总得等复位以后再上夹板。这个,即便她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和救他的决心,也实在是不敢去碰他的腿。

赵大玲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大柱子,我记得府里的花匠秦伯以前是个走街串巷的郎中,上次浆洗房的蔡大娘扭了腰,疼得下不了炕,还是秦伯给复的位,你去把他请来给这个人瞧瞧。”

大柱子放下手里的小木块儿,一溜烟撒腿跑了出去。秦伯无儿无女,独身一人住在外院东角的一个小屋里。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大柱子果真将脚步踉跄的秦伯领了过来。

秦伯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壶,不时地呷上一口。他双颊酡红,眼睛迷离。赵大玲心里打鼓,他能行吗?不过这会儿也没别人可用,只能靠他了。

秦伯捏着手指,捏得骨节嘎巴作响,“好久没干这个了,人呢”

赵大玲和大柱子把秦伯让到厨房里。秦伯看到地上的人也吓了一跳,“好家伙,多大的仇给打成这样!不用治了,埋了吧!”

☆、第5章 挟恩以图报

秦伯转身拔腿就走,赵大玲苦苦拦住,“秦伯,您再给看看,帮着把他的伤腿处的断骨归位就好,再拖下去,他那腿就真废了。”

秦伯摇摇头,“大玲子,不是我不管,他已经快没气儿了,这一掰他的腿,他就得活活疼死,老朽好歹做过几年混饭吃的游医,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要我看,他撑不过今晚,趁早还是别费那劲儿了。他自己死是是他自己的事儿,可千万别死在我手上。我可不愿意老了老了手里还搭上一条人命。”

秦伯执意要走,赵大玲只能对着秦伯的背影道:“医者仁心,不会见死不救。若他死了,是他自己的命数,自然不会怪到您老人家的头上。可是如若试都不试一下,眼睁睁看着他死,又于心何忍呢?”

秦伯停止了脚步,想了想下定决心道:“好吧,那我就试试。不过咱把丑话说头里,他若受不住死了,可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赵大玲忙不迭地点头。秦伯让赵大玲拿条布巾垫到那人的嘴里,怕他受不住咬了舌头。又让她按住那个人的上半身,大柱子按住他的另一条腿。

赵大玲避开他肩上的伤痕,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感觉到掌心下嶙峋的骨头。她紧张地看着秦伯,就见秦伯将带来的半壶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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