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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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锦毕竟只是个毫无心机的千金小姐,又哪知道徐增寿如此安排的真意?当听完这道陈述,她大为感动,当即连连点头道:“四哥说的是!还是让玉蚕姐姐平安最为划算!”说完,她撇下增寿,一蹦一跳地到玉蚕身边,蹲下身子双手托腮道:“姐姐勿怕!那帮恶人已被我四哥赶跑了,以后不会再寻你麻烦了!”
玉蚕知道自己已经获救,内心正激动万分,见妙锦跑来,她忙拉着景儿双双泣拜于地道:“小姐与大人大恩大义,我姐妹永世不忘!”
“咿呀!”妙锦一蹦而起,侧身躲过二人跪谢,方急急摇手道:“你二人勿要跪我,我年纪还小,可受不起哩!”
“小姐天性善良,必得菩萨保佑……”玉蚕见妙锦如此,心中愈发感激,又说了好些谢词,方起身道,“今日得小姐庇护,贫女得以重获自由自身,无以为报。唯许下重誓,此别之后,当日日为小姐祈福,今生不断!”
“你们这就要走?”见玉蚕仍面色惨白,妙锦忙又关心问道,“你们要去哪儿,还回织棉坊么?”
“哪还敢回织棉坊!”玉蚕拭泪道,“此番得罪了李都督,他现下虽然罢手,却难保不会心存嫉恨,来日再行报复。到时候我姐妹恐无运气再得小姐相救了。方才我已想了,从此离开京城,与景儿一道回甘肃老家去!”
“回老家?”妙锦一愣道,“你不是说你家已被查抄了么?莫非还有亲人在?”
“哪还有什么亲人”玉蚕惨然一笑道,“父亲在蓝党案时便被杀头,母亲三年前也已得病去世,本还有一位哥哥,却被发配充军了。家中早已别无他人!”
“咿呀!那你还回去做什么?”妙锦一听急了,忙道,“甘肃路途遥远,听说又贫瘠得很,你们两人千里迢迢回去,一路凶险不说,到家乡也孤苦无依,这又是何苦?”
“不回去又如何?天下之大,又岂还有我姐妹二人容身之地?”
“这……”妙锦一时语塞。思忖了好半天,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乍一拍手道,“我有办法了!你二人莫不如来我家吧!自打两年前三姐出嫁,我平日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你们到我家来,我们三人一起住好不?”
玉蚕闻言,眼光顿时一亮:以今日之事可知,这两兄妹能够救下自己,其家必也是名门望族;且此少女率真纯朴,跟着她生活自是无忧。反正自己二人已无处可去,能有这么个归宿也是不错。
不过玉蚕仍有顾虑。思忖半晌,她方犹豫道:“若能追随小姐,自是玉蚕三生有幸。奈何那李都督也是权贵出身,听说是岐阳王的后人,在京师显赫无比。今番小姐救得贫女,恐已给家里惹了不少麻烦。若再把贫女带回家中,李都督得知,与贵府之怨恐会更深。果真如此,贫女罪过岂不又大了一分?”
“怕什么!”玉蚕不这么说还好,一说起李增枝的家世,更激起妙锦不忿之心。她哼的一声,不屑道:“他爹爹是岐阳王,我爹爹是中山王!咱大明的开国元勋中,我爹爹排序可是第一!你定要跟我回府,看他李增枝能奈我何!”
玉蚕这才明白,眼前少女竟是威名赫赫的中山王徐达的女儿。惊喜之下,玉蚕又跪于地,激动道:“贫女三生有幸,得遇中山王虎女!若蒙小姐不弃,贫女愿为小姐之婢,做牛做马,以报小姐再生之德!”说完,景儿也跪下道,“愿随小姐左右!”
玉蚕一句“中山王虎女”,叫得妙锦喜上眉梢。她忙将玉蚕二人扶起,亲切道:“什么奴婢不奴婢的,我看你二人都比我大,从此就是我姐姐了!”
“那哪成!”玉蚕惊道,“贫女卑贱之身,岂可做您的姐姐!”
“没什么不可以的!”就在这时,徐增寿的声音飘然而至。三女侧目望去,增寿已至身旁,微笑着对玉蚕道:“我看你也是书香人家出身,想来也知些诗书礼仪。我家妹子素来骄横,先前接连赶跑了好几个先生。正好你与她投缘,便做她的女西席,平日教他些诗文女红,也免得她老出去丢人现眼!”增寿本没打算收留二女,不料妙锦先主动招揽。后来增寿转念一想,有这么个知书达礼的昔日官家小姐跟着妙锦也不错,遂又转而同意。
“我哪里丢人现眼了?”妙锦听言大为不爽,狠狠地瞪了增寿一眼道。
“还不丢人现眼?”增寿不无挪揄道,“大家闺秀,当街就敢鞭打男人!若不是我及时阻止,恐怕你都要和差役们乱打一气了!”
“那是他自作自受!”妙锦哼哼道,“李增枝这个淫贼,都要去宁夏办差了,还不忘指使家奴行凶,本姑娘撞见,自要为民除害!”
“李增枝要去宁夏办差?”徐增寿一怔道,“此事何时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人家去练兵备胡,关你何事?”妙锦没好气地白了增寿一眼,随即将从建文处听来的话转述一遍。
妙锦述完,增寿顿时陷入沉思,好一阵方喃喃道:“不对啊,近期并未有鞑子南下的军报啊!他李景隆去宁夏练兵做甚?而且自来京官赴陇,多是溯江而上,转经汉水至襄阳,借道武关入关中,再抵甘肃。如此既便捷,又省了许多车马颠簸,不比走汴、洛一路舒坦多了?李景隆有何必要弃甘即苦呢?”
妙锦不耐烦道:“咿呀!皇上定下的事,你操哪门子心?又不是命你北上!”说着,妙锦拍拍自己的小肚皮道,“妹妹行侠仗义完了,现正饿得慌,你快带我们买猫儿饺吃去!”
徐增寿一愣,随即自失一笑,不过心中的疑虑却依然萦绕,久久不能散去。
五
就在徐增寿心猿意马的带着妙锦寻食时,位于西安门外玄津桥处的岐阳王府内,曹国公李景隆也从黄子澄处得到了奉旨擒周的消息。
得知皇帝命自己率兵擒拿周王,李景隆的心顿时怦怦直跳。送走子澄,景隆顿陷入激动和紧张之中。
李景隆激动的是,皇上居然如此信任自己。擒拿周王的话刚从黄子澄口中说出,李景隆便立即明白:皇上这是要削藩了。对于削藩,久处官场、素善窥视朝局的李景隆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他没有想到会如此迅速,手段会如此直接,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削藩的第一仗,居然会让自己去打!这无疑表明,皇帝倚自己为腹心!皇帝的器重意味着什么,就是傻子也能明白!
但兴奋的同时,李景隆也感到一丝紧张。周王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这位先帝的皇六子一向跋扈,其封国所在又是仅次于金陵的天下第二大城开封,实力不可谓不雄厚。若是自己处置不当,引起周王兴兵反叛,那不但朝廷要遭殃,自己更会倒大霉。到时候什么信任、器重立刻烟消云散不说,万一叛乱蔓延,朝廷搞不好还会把他抛出来,成为安抚叛军的替罪羊。果真如此,自己就真是谋虎不成,反遭虎噬了!
就在李景隆满腹焦灼时,一阵尖叫声从屋外传来:“哥哥,这徐增寿也未免太跋扈了吧!连我的婢女他都要抢!”说着,一道身影从门前闪过,李增枝溜了进来。
“什么事一惊一乍的?”思路被打断,李景隆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大哥。”李增枝扯过把椅子坐了,随即气咻咻地把从程三财那里听来的遭遇说了,末了一跺脚道,“为了一个官妓,他竟在大街上摆这大阵仗,简直不把我们李家放在眼里!”
李景隆没有应声。凭着多年的宦海经验,李景隆一听完便知,李增枝的话有添油加醋之嫌,仅就徐增寿将责任全推到杨思美身上来看,这位徐家四爷还是颇留余地的。但饶是如此,李景隆仍感到窝火。毕竟李家也是大明数的着的名门,为了一个下贱官妓,徐家兄妹当街出头截人,无论从哪方面想都不能让他感到舒畅。尤其是,作为仅次于徐辉祖的天字第二号勋臣,李景隆暗中一直有这么个想头,希望能建立奇勋,从而压过徐家,让自己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臣民之首,这就更使他对徐家兄妹之举感到愤然。
不过李景隆仍冷静了下来。眼下自己已身负重任,一旦成功,必将成为建文的股肱之臣。值此关键之时,实犯不着为此等末节与徐家翻脸。想了一想,李景隆拿定主意,对增枝道:“此事我出面又如何?你盗买官妓,被徐增寿抓住现行,若要真闹上台面儿,你又能讨到好?”
李增枝不说话了。其实他也明白此事是自己理亏,但他就忍不下这口气。李增枝与徐增寿同为元勋次子,又同为五府左都督,连增寿和增枝这两个名字都是太祖同时赐的。一直以来,李景隆瞅着徐辉祖,他李增枝也盯着徐增寿,心里总较着劲,就想胜过这位风度翩翩的徐府公子一头。今日一事,增枝被增寿捏着了把柄,他自觉从此再见增寿时就抬不起头来。此番来寻景隆,也是存着万一之想,希望哥哥能有什么妙策,哪知方一开口便被驳回。
见增枝一副垂头丧气之像,景隆不屑地笑道:“芝麻大点事,就把你怄成这样?我这里正巧有件大事,若能做成,你不但能轻易压过徐增寿,还可在皇上面前大大露脸!”
“什么事?”李增枝抬起头,眼中冒出希冀的目光。
李景隆示意让增枝靠近,小声将皇帝命自己擒周王的消息跟增枝说了,末了道:“此事事关重大,你我若能擒下周王,皇上必将大加赞赏,到时候还愁压不倒他徐家?”
“好事啊!”李增枝一跃而起道,“皇上甫一登基,便除周王,这就是要削藩了。此等大事,首先便想到哥哥,足见皇上器重。此事哥哥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才是!”李增枝虽醉心花丛,但毕竟也是朝中大臣,擒周与削藩之间的联系还是看得出来的。
“哪有那么容易!”景隆一哼道,“周藩在内地藩国中实力最强,周王又是燕王同母亲弟。若强行擒拿,难保其不会起兵相抗,到时候朝廷削藩之意暴露,燕王没准儿也会起事。一旦周、燕谋反,即便其他王爷不动,也足够乱半个天下了。真弄到这般田地,你我兄弟别说立功请赏,恐连性命都得赔上!”
景隆说得颇吓唬人,增枝听了却丝毫不以为意,他稍一思索,便笑嘻嘻地对景隆道:“哥哥也未免太瞻前顾后了吧。要成大事,还能不担些风险?再说了,强擒不成,咱就智取嘛!”
景隆有些惊奇地望着增枝。他之所以犹豫不决,就是想不到妥善擒周的办法,谁知这向来平庸的弟弟说得如此轻巧,竟似早已成竹在胸。
“莫非你有妙策?”景隆半信半疑地问道。
增枝奸笑一声,将嘴附到增寿耳边轻言一阵,待到说完,景隆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李景隆的差使办得非常漂亮。一进汴梁城,这位年轻的世袭公爵便叩响了周王府的大门。在晚宴上,景隆带着增枝左一个“使长”、右一个“五伯父”,把个周王朱橚忽悠的是晕头转向。当景隆于觥筹交错之际“无意”提及自己想在开封城内驻扎几日,补充粮草时,已是醉眼蒙眬的朱橚丝毫未起疑心,还一再嘱咐自己的表外甥务必多进府几趟,一叙亲情。得到周王的信任后,景隆找到了河南都司衙门的几个将官,他们都是当年李文忠的旧部。当昔日元帅的公子拿出今上密旨后,众人莫不拱手听命。经过数日精心准备,李景隆于一个凌晨率军包围了河南三护卫的军营,将睡梦中的周王亲军解除了武装。随后,景隆来到已被围成铁桶般的周王府,于承运殿内向这位已吓得浑身筛糠的表伯父宣读了建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