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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永乐风云-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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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复说完第二点,不光是高煦,纪纲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当初滥杀所谓“奸臣”时,纪纲就是高煦的急先锋。在他们看来,那帮建文旧臣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此刻史复旧账重提,语气中颇含责备之意,他二人听了心中老大不满。不过史复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后来那么多文官支持高炽,除了其本人脾性对文官路子外,自己招人记恨也是一大主因。如果没这份愤恨的话,建文旧臣就是支持高炽,但恪于自己“降臣”身份,也未必就会那么卖力。

“那这第三条失策是什么?”高煦不想就此事继续纠缠下去,遂又再问。

“其三便是北上开平!”史复答道,“前两项失策,足以影响到陛下决策。但若殿下仍在京中,一来可以凝聚势力,二来朝夕随驾,对圣意多少会有影响。”说到这里,史复又一叹道:“可惜殿下当初不听我劝。若能毅然返回京师,陛下纵一时疑惑,但一段时日也就过去了。而殿下则可联络各方势力,并以威势压制不满,那即便金忠回京,其作用也十分有限,断不至出现其后局面。”

史复逐个分析完毕,高煦与纪纲俱是沉默无言。良久,高煦才沉着个脸道:“就算你说得对,可如今大局已定,大哥已是太子,纵然我汲取教训,恐也为时已晚!”

“不晚!”史复断然道,“臣之所以说这许多,非是欲使殿下追悔往昔,而是希望殿下能有所领悟,接下来能戒骄戒躁。如此,臣才有信心助殿下夺占东宫!”

“听你这么说,你有把握把大哥从太子宝座上拉下来?”高煦从史复这段话中琢磨出了点味道,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

“若谋划得当,并假以十年之期,在下所言必然成真!”虽然隔着黑纱看不清史复的脸,但从其语气中仍不难听出其之信心。

“十年?太久了吧?”高煦是个急性子,要这么长时间,他不禁有些焦躁。

“必须十年!”史复毫不犹豫地道,“如今大位已定,再行废立,岂是旦夕可成?王爷若连这点耐性也没有,那趁早打断这个心思,安安心心做你的藩王!”

高煦有些灰心,不过稍稍一想,便明白史复说得在理,遂一咬牙道:“也罢,本王便也卧薪尝胆,熬上十年!”说完这句,他又赶紧追问道,“先生说要谋划得当,此话怎讲?还请细细说来!”

史复见高煦认同了十年之期,便知其心志甚坚,心中也是一安,旋道:“殿下要做三件事。第一,剪除太子羽翼!如今大殿下已是太子,朝中拥趸众多,势力远非昔日可比。有这些‘太子系’在旁聒噪,殿下想要夺储,可谓千难万难;且即便届时陛下有意易储,恐也会因为朝中反对而不了了之。故而,剪除太子羽翼,势在必行!”

“不错!”史复话音方落,高煦便咬牙切齿地道,“若不是金忠这臭算命的在京中捣鬼,大哥也未必就能当上太子。还有那个解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金忠回京后拉拢文官、压制靖难名将,直接打破了原先胶着的局面,使舆论逐渐向高炽一边靠拢,最终对太子之位的归属产生重大影响。每想到这里,高煦就恨得牙直痒痒。而解缙中秋当晚与永乐密谈的事,也通过值夜内官传到了三皇子高燧耳里,他后来又告诉了高煦。虽然值夜内官并不知道解缙与永乐说了些什么,但从当时解缙隐约显露出支持高炽的立场,以及那日后父皇态度的逐渐转变中可以推测,这位内阁首座绝没说自己的好话。有这么层计较,高煦已把这位名动天下的大才子恨到了死处。

不过高煦的这番怒骂,并未换来史复的共鸣。待其情绪平复些,史复方冷冷道:“如果殿下眼下所谓之剪除羽翼,是指对金忠、解缙之辈的话,那臣劝殿下还是趁早收手,否则十有八九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说什么?”史复这番话太过尖锐,一下刺激了高煦敏感的神经,只见他青筋暴起,双手紧握成拳,对史复怒目而视。

史复却对高煦的愤怒视若无睹。他一伸手,将方才婢女走时留下的茶壶提起,又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下,方淡淡道:“殿下可曾有想,当今所谓之太子羽翼,大体可分为哪几类?”

“这……”高煦一时结舌。若要问哪些人是“太子系”,他朱高煦想都不想就能说出一大堆名字,可要将这些人分类,他倒真从未想过。

高煦的无语,早在史复预料之中。他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方不紧不慢地道:“以臣所见,太子羽翼,可分为三类。”史复又伸出三支手指,侃侃而谈道,“一者,是金忠、顾成、袁忠徹这类燕藩老人。他们或在靖难时协助太子镇守北平,或与世子有别样交情,故自然而然拥护太子。本来姚广孝也算一个,不过这老秃驴还算识时务,靖难后便大隐于朝,不问俗事,如此倒也是殿下之一大幸事!”

“二者,便是革除朝归附的文官!”所谓“革除朝”,便是指建文一朝。永乐登基后,将建文朝的痕迹彻底抹去。建文朝改称革除朝,建文年号也被革除,改为延续洪武年号,官修史书中的建文元年至建文四年成了洪武三十二年至洪武三十五年;朱允炆本人也从名正言顺的大明天子,沦为不伦不类的“建文君”。

顿了一顿,史复又道:“归附文官中,又可分为外臣与内阁阁臣。以品级论,外朝十八衙门的大小九卿皆贵于阁臣,但其与内廷疏远,说到对皇上的影响,反倒不如七个阁臣。”

“除燕藩旧臣与归附文臣外,第三类支持东宫的,便是那几个迎驾功臣了!”史复冷笑一声,颇为不屑地道,“李景隆、王佐、茹嫦、陈瑄!此四人一个率水师投诚,助陛下过了长江;三个打开金川门,放陛下进了京城。若论功劳,他们较淇国公、成国公亦不逊色,陛下也似乎待他们不错,李景隆就不说了,王佐、陈瑄也都封了侯,就连茹嫦这个文臣都捞了个伯爵。只不过此四人不是燕藩旧臣出身,进不了靖难功臣们的圈子,却又因献城一事被归附文臣暗中鄙视,以致两头不讨好。故他们几个,除了陈瑄比较老实外,其余三个都鼎力支持太子,其目的就是要抱住太子的大腿,以便在朝中站稳脚跟!”

史复娓娓道来,费了老大功夫才把这所谓之“三类”掰扯清楚,高煦早已不耐烦,待他一说完便嚷道:“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有甚用处?管他哪门哪类,只要和本王作对,都必须剪除!”

“臣敢问殿下如何剪除?”史复咄咄道,“譬如金忠,其在靖难中立下大功,又深得皇上信任,此等人物,敢问殿下如何除之?参劾?排挤?抑或刺杀?若说以罪参劾,莫说其无罪,即便有,陛下也不信;排挤就更不用说了,放眼朝堂,谁有这能耐去排挤金忠?至于暗杀,呵呵,若果有此事,恐怕陛下第一个想到的凶手就是殿下您。争储不成,挟私怨刺杀朝廷重臣,这事要是传开,殿下您不但争储无望,恐怕连这亲王爵位都保不住!”

“还有那解缙。此人虽官不过五品,但才华盖世,在士林中声望极高,且又深受皇帝宠爱,圣眷之隆甚至在许多靖难功臣之上。殿下想剪除他,又谈何容易?”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高煦目瞪口呆。半晌,他方呐呐道:“照这么说,这剪除羽翼岂非梦呓?”

“非也!”见高煦无言以对,史复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旋又敛了道,“此事绝非梦呓,但需分个轻重缓急。”说到这里,史复把刚才已被放到一旁的棋盘重新端回桌子中央,重新摆好后指着棋盘道:“殿下请看,这储君之争,其实就是两军对弈。一开始,双方隔河试探,所冀图者不过对方之一二小小破绽。待局面打开,则可深入敌境,对对方马、炮展开擒杀;待优势更甚,则可相机歼其双车。待双车一亡,对方便已是穷途末路,纵然主攻者不再紧逼,亦只有投子认输。遍观太子羽翼,其中燕藩旧臣便如双车,其实力最强,若一开始就想将其擒获,基本没有可能;而解缙这些文臣则就如马、炮,其隐伏于阵中,虽不能像双车一样纵横捭阖,但也算是游刃有余,想一举擒拿同样难上加难。故殿下想打开局面,必然只有从小卒着手,在其身上找到破绽。待灭掉一二小卒,敌方防线便出现漏洞,随后再节节深入,循序渐进之下,最终形成摧枯拉朽之势,如此大业可成!”

高煦这下有些明白了,当即眼光一亮道:“照你所说,李景隆他们就是这些无名小卒?”

“不错!”史复沉声道,“迎驾功臣看似风光,但实际上就如小卒一般,转圜余地极小。李景隆辈虽想依附太子,但太子毕竟刚立,连政务都没来得及接触,想要庇护他们,尚无此实力。至于文臣,虽也统属‘太子系’,但因对他们开门投诚一事颇有腹诽,故也乐得见他倒台。而最重要的是……”史复把双眼一眯,幽幽道,“陛下已有罢黜他们之意!”

“嗯?”高煦颇有些意外地道,“不见得吧!就在上个月,刑部尚书郑赐、吏部尚书蹇义还有朱能他们接连上书,弹劾李景隆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皇上却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只拿了李府几个不法下人,对他并无任何处罚。由此看,陛下对李景隆还是蛮信任的啊!”

“这只是表象罢了!”史复一哂道:“李景隆毕竟是元勋之后,也算是靖难功臣,而且他如今位居百官之首,岂能因成国公他们一次参劾就此倒台?不过臣正是从此次皇上的处置当中,窥得其心中真实想法。”

“此话怎讲?”

“殿下请想,以李景隆今日之显赫地位,何人胆敢参他?而且看所参劾之罪名,郑赐上书中说他‘包藏祸心不守臣节’;蹇义和成国公的联名奏本中,更是直指其‘心怀怨望密造奸谋’,这都是谋逆的罪名!若李景隆果然圣眷优渥,他们岂敢如此说一个当朝太子太师、世袭曹国公?”

“那也未必不敢!”纪纲冷冷插话道,“成国公朱能久随陛下,在靖难功臣中排名第二。他就是说了,李景隆又能如何?”

“成国公自是不怕!但蹇义与郑赐呢?他二人不过是二品尚书,而且都是天兵进京以后才归附的建文旧臣。以他二人的身份,怎也敢对李景隆下此狠手?他们就不怕李景隆记恨在心,将来报复?还有就是,既然李景隆被冠以谋逆大罪,那于情于理,皇上都应该彻查。若果有其事,自当降罪李景隆,可若是子虚乌有,那就是蹇义他们诬陷!诬陷当朝第一大臣谋逆!此乃大罪,就算皇上不会因此降罪成国公,但严惩郑赐、蹇义总是应有之义吧?可结果呢?连他二人都毫发无损,一桩本应是天大的案子就这么消弭无形!如此又岂是君王驭下之道?”

史复抽丝破茧、徐徐道来,高煦恍然大悟,当即兴冲冲地道:“你是说朱能他们的参劾,其实是出自父皇暗中授意?”

“倒也未必是陛下授意。成国公在靖难中战功赫赫,李景隆乃其昔日手下败将。就这样一个草包人物,如今却反而位居其上,他心中必然不满。至于蹇义、郑赐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建文旧臣恨透了李景隆这种吃里爬外的小人,逮着机会,自然要把他往死里整。他们每日上朝,与皇上接触较多。或许是从陛下言谈中察觉到他对李景隆其实并不以为然,故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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