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火连天-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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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为了摆脱他们,破费了一番周折,到是找到连相柳所在的病房纯属误打误撞,幸运得他都想给菩萨磕头。
那是一间简陋的病房,月光从窗户里漏进来,大大的白色病床在中央,被褥掀开一半,床上没有人。
最让鸦意外的就是床上没有人,而应该躺床上的人,站在窗前,月雾中是消薄清瘦的身影,长发散在肩头。
“相柳!”鸦一冲进来,便大喊。窗前的人稍稍侧向他,脸背着光,只有边缘的轮廓泛白,而五官都没入暗影中,难以分别。
“相柳!……”鸦为了确认,又喊了一声。
“撤退,马上离开这里!”那人一开口,深沉冰冷的嗓音像一块历经千年在河床中经受流水磨砺的硬玉,毫不婉转的,给人以过于坚硬,反而容易一崩即裂的感觉。
那人毫无疑问,是鸦要找的连相柳。
“我要带你一起走!”鸦急切地,斩钉截铁地说。
月光从那个人的背面照进来,角度的关系使得鼻影部分显出刚毅的线条,一双近乎透明的眼睛泛着幽幽的光,到有点温润。
“我已经没救了,你快走吧。”连相柳看也不看鸦地叹息。
“你受伤了吗?”
“……没有。”
“他们给你服了毒药?”
“没有。”
“在你身上安置了定时炸弹?”
“没有。”
鸦大步冲到连相柳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拽住连相柳的胳臂,用力地捏住了:“没有受伤也没有服毒,并且也没有受到炸弹的威胁,这样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叫没救了?”
连相柳的个子比鸦高出许多,他转过脸来时,投影正好落在鸦的脸上,他们俩的呼吸在彼此的空间里溶聚在了一起。
昏暗中,鸦努力睁大双眼,明亮的眼睛清澈见底,声音果断坚定:“相柳,医生说你至少还能有一两年的命,我就算拼了一切,也要让你活足这一两年!”
连相柳低头凝视他,好久好久都没有眨过一下眼睛。他的神情淡如冰水:“你是白痴吗,为什么不在皇羽门好好过你的小日子!”
鸦抿了抿嘴,像个倔强的小屁孩似的,神色中露出一些执拗的意味。接着绽开笑容,妩媚大方:“乙轩不要我了,你也不收容我吗?”
这是演技,绝对是演技,鸦是职业的,他所创造的妖之凰,笑起来能折服全世界!
虽然连相柳这么自我催眠,可还是抵挡不住鸦的笑容。
而鸦又狡猾地跟进一步,说:“你要是不肯收,我就在这生米煮成熟饭,看你认不认账。”
“……”
“这儿就有张床,我们也不要太折腾,实在一点速战速决。外面还打得热火朝天,一会子|弹飞进来,我得挡一挡。所以你躺下面,我上面,别跟我讨价还价,我这人说一就是一,阴谋诡计什么的最讨厌了。”
“……”
“相柳,你跟不跟我走?”为了显得慎重,鸦又强调了一遍。
连相柳迷惘地看着鸦,月光洒在他脸上,把他数月来日渐消瘦的脸庞照得光影斑驳,更显憔悴:“小妖,我对你并不是那样纯粹的感情——”就连声音也不复往日的英武了。
鸦自己不过是二十岁的小青年,看着足足长自己十岁的老男人,却像看着闹别扭的孩子一样心疼。
他几根修长的手指头紧紧捏住连相柳胳臂的衣服,往掌心里死死拽了拽,一扭头:“行了!别以为我会一而再再而三上你的当,既然我决定了要拐走你,以后你这条毒蛇就跟着我这只乌鸦吧,叼着你飞,我还是游刃有余的。”
梅杜卡曾说,他这只乌鸦叼着一条毒蛇,飞不了太远。但是现在,飞一点是一点,总好过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相柳,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到你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不管是一年还是两年,我会看着你死去,给你找口好棺材,让你睡得安心。”站在门前,他手扶着门柄,紧张得有些出汗。出去就是一场恶斗,在这小小的,能享用短暂安宁的空间里,他交代什么似地,平静地说,“我们去我的故乡,南苑,好吗?”
“……好。”连相柳的声音低沉得骇人,就像他快要没有力气了,“虽然我很想这样答应你,小妖,可是我……”
连相柳的话没有说完,门猛地被砸开,门外堵着两个人。
一个碎,一个林威。两人都是劈头盖脸的血浆泥泞,衣衫破烂不堪,活像是刚刚经过了魔鬼式的特种兵训练。
林威耍着战刀,说:“已经有一个出局了,下一个很可能是我们中的一个。”
碎扛着改造的火箭筒,说:“少了个无趣的家伙,这世界越来越无聊了。”
碎在笑,林威也在笑,他们两人双双举手在半空中击掌,这是鸦看到他们两个一起在这世上做的最后一件事。
【220】
实验楼的天台上有一个圆形的架在五米高空的停机台,工字形的标识中央停着一架黑色的军|用运输直升机。它从开战前就一直停在那儿,皇未寂自始至终都坐在直升机机舱内被改造过的起居室中,等待着一切的结束。
和外面枪林弹雨比起来,一身白色的他一点儿烟尘都不沾,银发随意地披散,发际线一丝不乱。
他坐在椅子上,扶手放下的工作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隔着一层手套轻轻敲打键盘,手势灵活得令人眼花缭乱。
苏娅在他身后方,靠近窗户往外望。
皇未寂忽然停下来,说:“你打算一直留在这,让他看到你?”
苏娅甩了甩微微遮住半只眼睛的刘海,双臂交抱后缩了缩脖子,好像舱内很冷似的:“毕竟是我前任老公最在乎的人,打声招呼也是应该的吧。”
“苏娅小姐,你曾经说,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对那个男人动心,如此来看,你还是在乎他的?”
苏娅沉思了片刻,勾起嘴角:“逢场作戏,七分演技三分真情,人本来就是容易情难自禁的生物,很难说在所有的假象中会不会不知不觉认真起来。”
“他真的是一个如此让人难以抗拒的人吗?”
“未寂大人对他有兴趣?”
皇未寂的眼底拂过沉静的光彩之后,不含感情地说:“我有兴趣的是,当初在火车上,苏娅小姐为什么会违抗尤席诺西先生的命令,没有杀掉上官七戒。难道是因为不希望让那个男人伤心的缘故吗?”
“您可以认为我有先见之明,预料到上官七戒会是组织重要的‘财产’。”对于谈论人类的情感犹如探讨学术问题那样认真的男人,苏娅故意保留一份神秘感,“不过像未寂大人这样始终和女性保持距离,恐怕是无法了解那个男人对女性的吸引力的。”
“不光是对女性的吸引力吧。”皇未寂端正的脑袋稍稍侧了一点,偏过微小的角度后,几丝刘海从耳廓后滑下,盖住了他给人以冷漠孤傲感的半边脸颊,“首领不也对他产生了兴趣吗,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未寂大人对这次的行动真是抱怨多多啊。”苏娅整个人全部转向了皇未寂,妖娆妩媚地笑道。皇未寂揉了揉太阳穴,动作轻缓优雅:“这样仓促地实施计划,并且是以自己作为诱饵,并不是我认同的方式。连相柳是烟雾弹,妖之凰也是烟雾弹,连林安大人都成了棋子,最后会不会闹的得不偿失——对于这种不计后果的作法,我依然致以怀疑。”
苏娅像个局外人似的,笑道:“那么,刚才的电话已经让局势明朗化了,司徒空放走了司徒静王,他到底不是喜欢用那种方式一步登天的男人,父子俩愉快地吃了顿饭,很有默契地达成了协议。虽然我想,这在未寂大人的预料之中?”
皇未寂的脸色有一点阴沉,他的确是从一开始就反对这样做的,现在,事情也如他预期的那样。
司徒空只要下令射杀司徒静王,过了今晚,总统之位易主,时代将进入崭新的一页,只不过后世者将给司徒空按上“篡权的奸佞小人”的恶名罢了,然而统治一个时代并不需要去顾虑后世的评价。
当然,或许司徒空更执着于自己在后人眼中的名声,又或者他有别的顾虑,这其实不难猜,答案的关键离不开“上官七戒”。
“弑父”这种事在权力者眼中不过是历史反复演绎的老套剧情,但是对于平民出生的少年却意义不同,皇未寂很佩服司徒空这个娇生惯养的少爷能考虑到这点,对于身份悬殊而造成的思想观念的本质区别能有深刻的理解,司徒空无疑已经做得相当好了。
但,也只能是点到为止。
如果说,一个人的价值观人生观与他从小所接触的环境息息相关,司徒空固然扞卫了自己的人格,但这并不表示,对方能和他一样看得那么透彻。
人与人的沟通,正是微妙在这里。
“人很容易按照固有的模式去思考问题。”皇未寂一边沉思,一边低语,“司徒空怎么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官七戒怎么理解。”
“他会误会司徒空的意图吗?”
“由于过于迁就对方的想法,越是试图揣测就越容易陷入误区。他已经误会了司徒空的意图,这简直是必然的事,否则他到这里来干什么?司徒空只不过是照顾到他的想法,才让他任意妄为吧,可惜‘宠溺’这种事,如果表达方式不正确,就会让对方误解,偏偏上官七戒是个凡事都不会去往好的方面设想,过于自卑的人。”皇未寂惋惜地叹了一声,“吏昂对他的人格扭曲,我实在不应该包庇这种劣行,但也怪上官七戒自己太患得患失。”
“是因为在乎,所以才患得患失吧。”苏娅略带挑衅地笑道:“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庆幸,这世上只有一个司徒空,他的头脑不能复制给别人用。”
“世界人类基因遗传学研究协会对那颗脑袋的估价,可是远远超过他本人的身价。”皇未寂没有表情地说,“可见有多少遗传学专家希望能把那颗脑袋解剖开来好好研究一番。”
“包括你吗,未寂大人?”
皇未寂脸色一冷,不太高兴的样子:“听说我的脑袋也在那份名单之列,对于这种疯狂的研究癖好,我认为很无聊。人如果只以‘脑部’的形态存在,只有思想而没有灵魂的东西,那还能称之为是‘活物’吗?”
“灵魂?未寂大人,我刚知道原来您这么浪漫呀。”苏娅轻轻地娇笑。
皇未寂陷入沉思中,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就好像进入了“休眠”似的。
而后,他一手扶着脸颊,低头看电脑屏幕,没有情绪地说:“司徒空间接造成了JESEN小姐的死亡,上官七戒心里应该是明白的,他们的孩子桫椤根本就保不住,这件事由不得他选择。人性与理性之间,他毕竟做不到司徒空那样的权衡。”
苏娅又转身向窗外,和刚才一样平静地望着窗外阴霾的夜空:“这两人最终还是会走上不同的道路吗?”
“按照吏昂的个性,最后一定会把他的小猫咪带回家吧。”皇未寂冷冷地说,“但还是在他采取强迫手段前结束吧,我不喜欢他蛮不讲理的方式。”
皇未寂面对未存档的报告,打下最后一行字。那份修改了多次的报告书,终于发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