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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望向一米之遥的远方-第8章

小说: 望向一米之遥的远方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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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正国是在听到第一声鸡叫后才从想入非非的状态里跳跃出来合上眼睛的。他也并不知道是几点几分了,因为如今的鸡并不是按常规打鸣了,有时半夜三更也会亢奋地叫个不停。它们吵得张正国不能入睡时,他就会骂上一句:“妈的,连鸡也发春了。”

  张正国醒来已近中午,天上没有太阳,并不能判断是什么时候了。

  窗外远处的烟囱升起了缕缕炊烟。

  “妈妈的,太阳还没出来呀。”张正国又躺了回去,他错误得以为人们还在生火做早饭。

  躺着,并不是为了睡觉。张正国想起了张美凤和她家的水稻,他想去张美凤家的田里瞧瞧,但又想到很久未见的李二石和李二石怪异的妈,还有向自己吐口水的李顺宝,张正国既惊慌又咬牙切齿地生出恨来。

  他翻来覆去,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张美凤的田。

  临走前,他去了厨房,仍然没有什么动静的厨房。他走到爷爷的房门口,老头子仍然安静躺在床上。张正国无暇理会与往日大相径庭的老头子。于是他开了门,跨出了门槛。

  村头那条溪里荡漾着欢声笑语,张正国数十米之外就听见了这些回荡于空中的女人们的声音。他从这些高低起伏各具特色的音质中,检测出了每个女人的姓名。张正国放慢了脚步,然而这条路是通往张美凤家的那块稻田的必经之路。张正国给自己壮了壮胆,箭步如飞起来,想以此掩人耳目快些经过那些多事的女人们。

  张正国的自作聪明未能逃过四沟村女人们那天生灵敏的嗅觉。

  “快看,张正国!”王胖婶惊呼起来,她那水桶般的身材几乎要跳了起来。张正国带给她的兴奋劲儿不压于现场目击到了一对正行着苟且之事的孤男寡女。

  其他女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放下了手里洗着的衣服,站起来盯着对岸小路上跌跌撞撞的张正国。

  “哈哈哈。”女人们开怀。

  “真是个瘦猴子。”一个女人指着对岸的张正国。

  张正国脸唰地红了。他感觉到双腿有点软,像踩在了一大堆棉花上,脚跟怎么也不能着地。一不留神,右脚踩到了田埂外边,张正国跌倒在旁边的地里。

  机敏的猴子爬了起来,然后逃之夭夭,他要尽快消失在这些女人的眼前。

  女人们笑得前仰后翻。张正国从这些笑声里听到了紫月。

  张正国跑到一个小土坡前面,那些可恶的女人已经看不见了,但是似乎笑声还紧紧跟在张正国的背后。他用手背揩着嘴唇,抹掉了沾在上面的泥土。又向空中呸了几声,舌头上的泥土带着唾沫飞溅了出来。他然后还朝着身后呸了数声,动作带着几分蔑视甚至仇视,这应该是向那些可恶的女人们吐去的。

  连紫月也变坏了。张正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摇摇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这时,他注意到小土坡后面不远处的田里插着两个人。弯着腰,浑圆屁股挂在空中的是张美凤。另一个人张正国没能看清楚,只能判断是男的。

  “李二石!”张正国突然咯噔一下。

  张正国躲到了小土坡的后面,露出半个脑袋打探着。脑袋一伸一缩,显得十分可笑。

  那男的高高瘦瘦,抱起一大堆稻谷也毫不含糊。他朝田埂边走去,稻谷遮住了那张脸。他把稻谷堆在了篾筐里,张美凤也跟了过去。她一巴掌暧昧放在了那男的屁股上。张正国又咯噔一跳,这次怦怦得更加厉害,像是那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屁股上。张美凤暧昧地笑了,拌着点娇气的分子。那男的赶紧伸长了脖子向四面八方来回观望。张正国见势马上把头缩了回去,全身一下瘫软在土坡上。

  “完了,李二石回来了。”张正国自言自语,没了力气。

望向一米之遥的远方(18)
张正国的爷爷死了。

  老头子的死亡是被张正国发现的。

  他只是觉得怪出奇,老头子连续几天都是无声无息睡在床上,睡姿也从来没有改变。老头子是用背一直对着满脸狐疑的张正国的。当时一阵冷气从张正国的背后席卷而来,他起初故意试探性地咳嗽了一声,而床上没有产生任何他所希望的动静。他蹑手蹑脚走到床边,他拍拍老头子露出的肩膀,一种不妙的恐慌从脚底刹那间涌了出来。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抹勇敢的力量把老头子拉动了。老头子平躺在床上,他煞白的脸上像是抹了一层面粉,表情狰狞但又一切归于平静。

  张正国吓得向后退了几步。他没有验证死亡的经历和经验,但他断定老头子的确死了。

  束手无策的张正国,茫然迷惘的孙子。

  张正就伫立在屋里良久。最后,他已感觉不到什么叫害怕了。张正国没有哭,就像当年他爹爹张麻子死的时候一样。

  很久之后,张正国走进了村长杨大庄的家。

  杨大庄当时正在床上睡午觉,睡得像猪一样的杨大庄被他媳妇赵宝花从床上拉了起来。杨大庄穿着背心短裤脚上拖着草鞋,摇着蒲扇便风风火火往张正国家赶。村长矮小而肥胖,像一个大大的球体在小路上快速地滚着。村长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汗水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浸湿了背心。蒲扇左右手轮流交替地扇着,没有停止过。村长的身后跟着一大群闻讯而来的村民,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从各条小路上汇聚到了村长的后面,就像无数的支流流进长江最后汇入大海一样。

  简易的灵堂在精明强干的村长发号施令下快速地在堂屋搭建了起来。

  昏暗的屋子中间摆放着灵柩,前面放着灵牌、香案和蜡烛。牌子自上而下整齐书写着“亡人张富贵之灵柩”几个字。灵堂里的东西除了这口黑漆的棺材,其他都是从各家各户周济出来的。

  张富贵早年就给自己准备好了一口尚好的棺材。这是四沟村的风俗。男人们在中年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给自己安排好安身之地。不然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灵魂得不到安灵,变成孤魂野鬼不能投胎。张富贵把自己一生仅有的微薄积蓄拿出来做了一口棺材,谁料张正国的爹先行一步就把它给占用了。张富贵心痛他那口尚好的棺木,日里夜里咒骂着那短命的断子绝孙的张麻子。

  后来,张富贵苦于没钱再买一口,幸亏年轻时学了一些木匠活,跟了几天师傅,索性扛着已经锈迹斑斑的斧子、木刨等器具进了大山里。半个月后,硬是拖出了一口鲜活朴素的棺材。

  踌躇满志的张富贵把棺材安安稳稳地摆在两条长板凳上,背着手踱着脚围着棺材打量欣赏。他骄傲自满地给它着上了黑漆,晒干后,棺材油亮的在阳光下呈现出张富贵扭曲的样子。张富贵温柔地笑,把两手搭在上面,轻轻地抚摸,如同感受婴儿细嫩的肌肤。一会儿,他又大哭了起来,老泪纵横。“富贵,你的命根子呀!”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几滴泪吧嗒吧嗒砸在漆黑的棺盖上。而后,他像守着宝贝一样守护它,寸步不离。

  张富贵终于如愿以偿了,现在他也就梦寐以求地安静睡在了他亲手制造的棺材里,真正的寸步不离了。

  自从村长来到张正国的家里那一刻起,张正国就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什么应该去做。他戴着长长的孝布,腰间系着一根麻绳,被村长安排跪在了张富贵灵柩的左边。任务很简单而又十分艰巨,监视桌上那碗油灯,油快燃尽了就去添油。

  村长说,如果长明灯熄了,你就是个不孝之孙。村长说话的时候,简洁明了,铿锵有力。就像在村里的大会上发言那样的豪情万丈。

  张正国低着头听清楚了村长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等于一个村长的体重拼命地砸进了张正国的心脏。他对眼前这个矮胖的村长信服得五体投地,他甚至于希望杨大庄就是他爹是他爷爷,在杨大庄魂归西天百年之后,他就可以跪拜在村长的灵柩前为他守着长明灯了。

  张正国老老实实地跪着一动不动。他只是觉得油灯里的油消失地太慢了,以致于张正国无聊透顶无所事事。但是村长的话又必须得言听计从,不可半点违抗。张富贵的灵前没有摆放上祭果,这一点张正国早就觉得万分的不妥。甚至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灵堂和他曾经见过的其他灵堂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此。张正国曾经趁人不备时偷拿过土寺庙供果和死人灵前祭奠的果子。而他现在一眼就觉察到了张富贵的灵堂在这一点上是根本比不上别人的。张正国些微失望,可他还得继续守在这里。灵堂里很寂寞也很安静,只有香烛、油灯燃烧着,偶尔被钻进来的风吹得跳跃几下。

  屋子外的院坝上立着一堆人,他们抽着烟正在窃窃私语。张正国看见其中一个起眼的人便是矮肥的村长。而另一些人则在院坝里来来回回,很忙碌似的。张正国从屋里看着外面的人,就像看着一场高台上演的戏。台上的每个人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即使是那些跑龙套的也分工明确,知道自己做些什么怎么去做。而唯一的看客,就是张正国自己,而他这个观众却感到了如此寂寥,屋里虽然还有另一个人,却永远成不了看客了。

望向一米之遥的远方(19)
张富贵的灵柩就在第二天凌晨被村民埋在了村东那片山坡上。

  那片山是属于四沟村的。山上乱七八糟冒着许多坟墓,有名的没名的比比皆是,从古到今全葬着四沟村死去的人们。

  张富贵的坟墓紧挨在了他儿子的旁边。他们终于可以安静地平等地朝夕相处了。

  人们陆续地下山了。村长依然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熬出了一脸的疲倦,因此人们都在认真急忙地赶路,没有发出一丝议论的喧哗。张正国捧着张富贵的灵牌跟在人们的后面,稳稳当当地走着。村长告诉他,要小心谨慎地把灵牌子迎回家。于是张正国就走得特别认真小心了。山路有点陡峭,下山难走,他就一步子踩稳了再接着迈另一步。他眼睛死死盯着地下,避开了每一处摔倒的可能,然而未发现他距离人们越来越远了。等他抬头时,人们的远行并未让他惊讶,而天边却蜿蜒着一片红霞。这并不能使现在的张正国兴奋起来,相反,眼里却轻轻地飘散出了那从未发生过的哀伤。

  几天之后,杨大庄只身找到张正国。

  当时张正国还在那破木板床上熟睡着。杨大庄没有叫醒他。他打量着家徒四壁的房子,其实他也意识到这家徒四壁也就根本用不着打量的。他望着蜷缩成一团的张正国,是这深秋清晨的凉让他这样保持着自我取暖的方式。杨大庄或是动了恻隐之心,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只是感到身体里有了一种叫酸的感触,并且直冲霄汉。许久过去了,他还伫立在屋子的正中央,望着已没有窗棂的窗外,始终不忍心打扰张正国。

  张正国睁开眼睛时不免大吃一惊,杨大庄的到来竟然使他手足无措起来。他想学着别人的待客之道礼貌待客,他想让村长坐,但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因为家里根本就没有一条完好的凳子。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挠挠蓬乱的头发,好半天吐出了一句:“大庄村长。”

  矮胖的村长嘴角向上扬了扬。他的笑没有声音,却显得如此温饱暖和。

  “把你的好衣服和值钱的东西收拾收拾,到我家去,有事给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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