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疑案正解-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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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儿额实泰和娥恩哲,都先后嫁给乌拉贝勒布占泰为妻;布占泰的哥哥满泰(原乌拉贝勒)的女儿阿巴亥嫁给努尔哈赤为妻,后来生了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布占泰的妹妹乎奈又是舒尔哈齐的妻子。可以说,两部是亲上加亲。
但是,这种以政治利益为纽带的联姻,并不能彻底弥合双方的矛盾。乌碣岩大战是两部矛盾的突出表现。
在乌碣岩大战中,舒尔哈齐顾及和乌拉贝勒的姻亲关系,便同部将常书和纳齐布率兵停在山下,畏葸不前,观战不动。建州扈尔汉、扬古利则在山上树栅扎营,派兵守护带来的500户,率200人同乌拉军前锋格斗。随后褚英与代善各率兵五百,分两路夹击乌拉军。褚英率先冲入敌阵,时天寒雪飞,双方战斗异常激烈,最终乌拉兵大败(《清史列传》卷三)。代善擒斩乌拉大将博克多。这一仗,建州兵斩杀乌拉兵3000级,获马5000匹,甲3000副,乌拉兵败兵逃窜,“如天崩地裂”(《李朝宣祖大王实录》卷二〇九)。
乌碣岩大战不仅大大地削弱了乌拉部的力量,而且打通了建州通向乌苏里江流域和黑龙江中下游地区的通道。在建州内部则引起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兄弟、努尔哈赤与褚英父子两个关系的重大变化。
第一,兄弟之间矛盾激化。舒尔哈齐(1564~1611年),是努尔哈赤的胞弟,努尔哈赤10岁丧母时,舒尔哈齐才5岁。努尔哈赤起兵后,舒尔哈齐跟随长兄,作为副手,四处征战,屡立战功,二人相互扶持,相处和谐。但随着实力的不断壮大,兄弟之间却渐渐出现裂痕。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舒尔哈齐向朝鲜来使申忠一说:“日后你佥使(官名)若有送礼,则不可高下于我兄弟。”这表露出舒尔哈齐对已获权位与财富并不满足,想和长兄争名利、争权位。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建州兵征哈达时,“出兵之时,无不欢跃”,勇敢冲杀,驱骑争锋。舒尔哈齐却在哈达城下畏缩,遭到努尔哈赤的当众怒斥,他们兄弟之间的裂痕进一步加深。
乌碣岩大战,更令努尔哈赤对舒尔哈齐不满,他下令将舒尔哈齐的两员大将常书、纳齐布论死,这明显是在杀鸡骇猴、敲山震虎。舒尔哈齐苦苦恳求说:“若杀二将,即杀我也!”努尔哈赤最终答应免二将死,但罚常书银百两,夺纳齐布所属牛录(《满洲实录》卷三)。而且,此后努尔哈赤不再派遣胞弟舒尔哈齐将兵,削夺了他的兵权。
舒尔哈齐被夺去兵权后,郁闷不乐,常出怨言,认为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不久,他移居黑扯木(地名),远离胞兄。据《满文老档》记载: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三月十三日,努尔哈赤“尽夺赐弟贝勒之国人、僚友以及诸物”,又命将忠于舒尔哈齐的大臣乌尔坤吊在树上,下积柴草,以火烧死。这明显是给舒尔哈齐脸色看。
舒尔哈齐口头上表示悔改,而心中更加郁愤难平,史书上记载说:“弟贝勒仍不满其兄聪睿恭敬汗之待遇,不屑天赐之安乐生活,遂于辛亥年(万历三十九年)八月十九日卒。”(《满文老档》上,第一册)
关于舒尔哈齐之死,清朝史书记载的都非常简略。《清太祖高皇帝实录》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八月记载:“上弟达尔汉(汉语意为“神圣”)巴图鲁贝勒舒尔哈齐薨(hōnɡ),年四十八。”清朝官书都仅用一个“薨”字,记述舒尔哈齐的死。舒尔哈齐的墓在东京陵(今辽宁辽阳)。明朝人和朝鲜方面记载说努尔哈赤对其胞弟舒尔哈齐“计杀之”、“腰斩之”,但不是直接史料。所以说,舒尔哈齐究竟是病死,幽禁而死,还是被努尔哈赤杀死?实际情形不得而知,成为一个历史之谜。
至于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兄弟矛盾逐渐激化的原因有三说:
其一,明朝人认为,他们兄弟之争是因对明朝政策的分歧;
其二,朝鲜人认为,他们兄弟之争是因对权位利益的贪欲;
其三,近年有人认为,他们兄弟为了争夺一个女人——叶赫老女。这毫无根据,当属戏说。
第二,褚英地位迅速上升。《无圈点老档》开篇记载: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褚英28岁,在乌碣岩之战中,立下大功,被赐号阿尔哈图土门(汉语为“广略”之意,也就是“大智勇”的意思)。第二年,褚英偕贝勒等率军进攻乌拉,攻克宜罕山城。旋因居长,屡有军功,被授命执掌国政(《清史列传·褚英》)。这年他29岁。
但是,“福兮祸之所伏”。褚英执掌国政,对这位年轻贝勒来说,是福还是祸?
二、杀子始末(1)
褚英柄政之后,因年纪轻,资历较浅,而又心胸偏狭,操切过急,受到“四贝勒”、“五大臣”内外两方面的反对。
“四贝勒”即努尔哈赤“爱如心肝”的四个子侄:次子代善、侄子阿敏、五子莽古尔泰、八子皇太极。代善是褚英的胞弟,比褚英小3岁;阿敏是褚英的堂弟、舒尔哈齐第二子,父亲死后被努尔哈赤收养;莽古尔泰是褚英的五弟,作战骁勇,骑射精通;皇太极是褚英的八弟,聪睿精明,武艺高强。他们拥权势、统军队、厚财帛、领部民,以德、功、长、能,于天命元年(1616年)被授为和硕贝勒。
建州没有立嫡以长的传统,诸弟们不满于褚英当嗣子、主国政的地位。但他们如果直接上告对长兄的不满,似有争嗣之嫌,于是同“五大臣”联合,倾轧褚英。
“五大臣”就是努尔哈赤“信用恩养、同甘共苦”的费英东、额亦都、何和里、安费扬古、扈尔汉。他们早年便追随努尔哈赤,威望高,权势重,历战阵,建殊勋,攻克图伦城时褚英尚在襁褓之中。
五大臣也不满于褚英专军机、裁政事的地位,力求同“四贝勒”结合,共同扳倒褚英。“五大臣”首告嗣储褚英,似有贰心之嫌。
从褚英方面来说,他对“五大臣”这样建州的“柱石”和“元勋”,缺乏谦恭的态度;对诸弟又没有笼络的智术,而是想趁父汗努尔哈赤在世时,逐渐削夺他们的财富和权力,以便巩固自己的储位。这样的做法使“四贝勒”与“五大臣”人人自危,更促进了他们的联合。由是,褚英陷于孤立。
双方矛盾的逐渐明朗化和日渐激化,使努尔哈赤不得不在长子褚英和“四贝勒”、“五大臣”之间作一个抉择。他反复权衡,最终决定疏远褚英。尔后两次进攻乌拉,努尔哈赤都没有派褚英出征,而让他在家留守。
褚英并没有从中汲取教训,反躬自省,暗自韬晦。相反,《清史稿·褚英传》记载:“褚英意不自得,焚表告天自诉”,于是获“咀呪”之罪(《清史稿》卷二一六)。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三月二十六日,努尔哈赤命将长子褚英幽禁在高墙之中。
“四贝勒”和“五大臣”借机联合向努尔哈赤告发褚英。努尔哈赤让他们每人写一份文书呈送。《满文老档·太祖》癸丑年即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记载他们控告褚英的“罪状”是:
第一,褚英挑拨离间,使“四贝勒”、“五大臣”彼此不和;
第二,声称要索取诸弟贝勒的财物、马匹,引起诸弟不满;
第三,曾言:“我即位后,将诛杀与我为恶的诸弟、诸大臣。”
这些罪状无疑加速了褚英的悲剧进程,而他此时已经失去了申辩的权利。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八月二十二日,褚英死,年仅36岁。后葬在清东京陵。
褚英是病死,是幽禁而死,还是被处死?在褚英死后300多年时间里一直是一个历史之谜。《清史列传·褚英》、《清史稿·褚英传》记载:“乙卯闰八月(《无圈点老档》记作“八月”),死于禁所。”也没有交待褚英的死因。《满文老档》记载褚英事迹也很简略。
褚英死因之谜是怎样被揭开的呢?事情是这样的:1962年,在台湾台中市雾峰北沟故宫博物院地库里,发现了《满文老档》(即《无圈点老档》)。后广禄、李学智先生以《老满文原档》为书名加以介绍。1969年台北故宫博物院加以影印出版,以《旧满洲档》作书名,陈捷先教授撰写长文介绍。1998年我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看到乾隆时期对这份“老档”的整理与重钞的档案。当年官员从满本堂(收藏满文档案房)借还书以及呈送时都用《无圈点老档》这个名字,于是称它作《无圈点老档》,并且对其七部重钞本也分别定了名称。《无圈点老档》中对褚英之死作了记载,从而解开了褚英死因之谜:
聪睿恭敬汗以其长子阿尔哈图图们,心术不善,不认己错,深恐日后败坏治生之道,故令将其囚居于高墙内。经过二年多之深思,虑及长子若生存,必会败坏国家。倘怜惜一子,则将危及众子侄、诸大臣和国民。遂于乙卯年聪睿恭敬汗五十七岁,长子三十六岁,八月二十二日,始下决断,处死长子。
上面引文,自“经过”以下,至“长子”以上,在《无圈点老档》中被圈画删掉,为《无圈点老档》乾隆朝各种重钞本所讳阙。现看到《无圈点老档》六种钞本——《无圈点字档》(草本)和《加圈点字档》(草本)、《无圈点字档》(内阁本)和《加圈点字档》(内阁本)、《无圈点字档》(崇谟阁本)和《加圈点字档》(崇谟阁本)都没有记载上述文字。乾隆皇帝在命臣工重钞《无圈点老档》时,谕旨圈画删掉努尔哈赤命杀死长子褚英这段重要史料,是为亲者、尊者、贵者、贤者讳,不让创建龙兴大业的清太祖,留下残暴的痕迹。
在这里我顺便说一下,满洲宗室有个传统,父亲获罪死后,并不影响其子被任用。比如舒尔哈齐死后,子阿敏后位列四大贝勒,济尔哈朗爵郑亲王、官至摄政王;褚英被杀,他的三个儿子,长子杜度后为贝勒,三子尼堪后为亲王,都受到重用。
几百年来,人们一直在探询:
努尔哈赤究竟为什么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幽死胞弟,杀死亲子,骨肉相残,做出这么违背常理的事情?要知道,舒尔哈齐、尤其是褚英,不仅是他的骨肉至亲,而且是他创业过程中的得力助手、股肱之臣,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最终促使努尔哈赤下定决心杀害他们呢?
三、情理冲突(1)
有人试图从努尔哈赤性格上找原因,认为:“奴酋为人猜厉威暴,虽其妻子及素亲者,少有所忤,即加杀害,是以人莫不畏惧。”([朝鲜]李民寏《建州闻见录》)
也有人从利益上找原因,认为努尔哈赤是要保住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
还有人从恋情上找原因,说他们父子为了争夺一个女人。这毫无根据,当属戏说。
事实上,努尔哈赤也是一个有手足情、父子情的人,幽弟杀子之事实属无奈。特别是年老之后,努尔哈赤每每回顾这些事情,都心怀惭德,久不平静。应当说努尔哈赤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囚杀了长子褚英。为了不愿再看到子孙们骨肉相残的事,天命六年(1621年)正月十二日,天命汗召集诸子侄孙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德格类、济尔哈朗、阿济格、岳讬等,对天地神祇(qí),焚香设誓:
今祷上下神祇:吾子孙中纵有不善者,天可灭之,勿令刑伤,以开杀戮之端。如有残忍之人,不待天诛,遽兴操戈之念,天地岂不知之?若此者,亦当夺其算。昆弟中若有作乱者,明知之而不加害,俱坏(怀)礼义之心,以化导其愚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