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生] 曼陀罗树下-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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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但我希望在他的眼中能找到我的影子。
他的成绩很好,我也不赖,我们都喜爱这个专业,有了兴趣自然就有动力,真要说天赋,我及不上他,但大学里的成绩并不只看卷面,与老师的关系亦很重要。单论考试,我们可能不相上下,但加上人情分,我的成绩就在他之上了。刚开始他只是无所谓地笑笑,渐渐的,他的眼中多了不解与嫉妒。我不知该如何安抚他,难不成直言他的人际关系太糟糕?不,当然不可能,我所能做的只是绝口不提成绩的事,并在所有可能的地方向他示弱。
有一次他对我说,他晚上梦到了我。我欣喜若狂——你梦到我做什么了,我问道。梦到我俩坐在一辆汽车上,他回答,除了司机,就我们两人,汽车在盘山路上飞驰,路上全是冰,车老打滑;路很窄,身侧便是无底深渊;周围是万仞冰峰,如镜面般光滑,车越开越快,以接近死亡的速度掠过山颠,令人无法呼吸,生命在忽上忽下,一边是灭顶之灾,一边是藐视万物,你如入无人之境,一个劲地催司机再快点。
我望着他的眼睛,感觉到了那故作平静之下的恐惧。——那你呢?我闷声闷气地问道。
我很害怕,我叫司机开慢点,但他只听你的。我就转而求你,但你却仿佛听不见我的话。——他抬起手臂横在额头上遮住眼睛,我看见小臂内侧苍白的皮肤下面一条条若隐若现的深蓝色的血管。
我不知该说什么。难道在他的潜意识中我是这么具有威胁性的人吗?是不是我还不能够使他安心?他总是用自己的短处来比我的长处,这样又怎么可能安心呢?我多想对他大喊,既然你对他人可以不在乎, 那你能不能也别理会这个世界对我们不同的态度?只要看我怎样对你,怎样爱你就行了,我无法让这个世界接纳你,但我愿意代替你去和世界沟通,你所要做的只是待在自己的天地中,你可以依靠我,请相信我,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威胁。
我多么希望当时说出了这些话。但我没有,我怕自己冒犯了他,我总是十分小心的让自己不伤到他性格中任何一个微小的部分,我一直以为可以在完全不改变他的情况下使他接受我,后来我才知道,那根本不可能,没有哪两个灵魂是完全契合的,所谓珠联璧合天生一对只存在于人们的幻想之中。想要接近就必然需要磨合,这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单方面的努力就可以实现的。
我们的关系在我的小心维护下总算维持了下去,中间虽有些磕碰也都是有惊无险。因为我的关系,海默在与人交往方面确实进步不小,虽算不上左右逢源,也还都能吃得开。等到大四我们班分到一个钱教授的保研名额时,人选就不出我和海默了。其实我对保不保研的倒并不看重,就算考也一样能考上,关键看海默,如果他要这个名额,我就退出——我和老师们的关系不错,如果要争,他是争不过我的,但把名额让给他的话又不好说到明里,怕海默觉得我看不起他。我只是想,我们两人一个保一个考,读研究生时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有好几次我想和他好好谈谈这个问题,都被他顾左右而言他地绕开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随着宣布保送名单的日子临近,我们之间的关系骤然紧张了起来,他不再和我单独在一起,不愿和我说话,连我的目光也统统回避了。
保送名单下来的前一天中午,辅导员把我叫到系办公室。我还从没见过她这么面色凝重,我凭直觉感到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学校并不想干涉你的个人生活,她对我说,但现在发生了些事,因为是处在这个特殊时间,我们希望你能做出解释。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一页纸放在我面前。
这上面写的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我拿起那页纸——尽管没有落名,我还是认出了这字迹,一笔向左倾斜的瘦削的小楷,虽然藏起了笔锋,提拐弯折之中隐去了惯常的痕迹,但这正是我看了四年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我只看了几句话脑海里便闪现出了这段时间他躲着我的情形,原来如此。
收到这样的东西让我们很为难,她说,如果是直接寄到我这里倒好办,但是它是送到钱老师手上的,钱老师很不高兴,要我把这件事问清楚。李继轲;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我能否认吗?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千真万确,写这封信的人和我一起经历了信上说的每一件事。直到此刻我才知道他是这么想得到这个名额——无论他的目的是保研本身还是赢过我——他的执念竟这么深,深到可以令他使出平时唾弃不已的手段。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这件事认下来,又是怎样离开的,等我清醒过来时,自己正站在海默家楼下,他站在我面前,不敢看我。他窘迫的样子让我很难过,我握着他冰凉的手,想安慰他。
——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为什么非要弄成这样?
——对不起。
—— 难道你不明白,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把什么都给你吗?我是怕你不肯接受,才没有主动提。为什么你明明想要,却不肯跟我说呢?我可以心甘情愿的让给你啊!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脸色变得苍白,眼中涌动的感情复杂地令人眩晕。他用颤抖的双唇说出的话我永世难忘。
——为何你总是不停地给?为何你要让我欠你得越来越多?你总是比我强,你的目标总是能达到,你什么都不缺,那么对你来说我又是什么?你从没向我要求过一丁点儿东西,既然你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也不会继续接受你的施舍。或许我只能靠这么卑鄙的方法才能赢你,但我宁愿一辈子内疚也不要再从你手里接过一丝半毫!
Chapter 55
“后来呢?”
“后来?还能有什么后来啊……”他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他保了研,我走了。”
“逃得倒是很快啊。”说我心里不冒酸那是撒谎。
“也不全是逃。我怕他见到我会难受。虽然他嘴上说得满不在乎,但打心底里却执行着最苛刻的道德准则——这点和你到有几分相似——所以我知道,只要我还存在于他的生活中,他就一刻也得不到心灵的平静。难道我愿意看到他痛苦么?”
“如果我是你,一定会觉得很解恨。他做了那样的事,内疚一下都不应该吗?”
“不,你不知道,爱一个人,就不愿看见他受丝毫的委屈,哪怕他再没有道理,犯了再大的错,你都只想他好,想他得到想要的东西。”
“难不成那时你还爱他?”我用胳膊肘支起身体,想看看他的表情。一张脸风平浪静,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爱得奋不顾身的少年的影子。
“怎么不爱呢?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断就断得了的,就算你以为断了,就算过了十年八年,一个相似的声音,一个相似的场景,又可以把他从你的记忆中唤醒,那时你才会发现,忘记一个人要比爱上他难千万倍。”
我听得很不是滋味,只觉得他给我的比他给那个早已成为过去的人的少得多。
“有句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我说道,“爱情就像麻疹,一生只能经历一次。”
“没听过,但肯定说得不对。”
“何以见得?你现在还爱他吗?”
“不知道,但挂念他是肯定的。”
我无话可说了,皱着眉又躺下。
“为什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没有像爱他那样爱你?”
“哪儿的话呀!”我自嘲地敷衍道,只要有足够的理由,你可以向一个人索要任何东西——除了感情。阿瑟?勃尔顿那句话可谓经典——“爱,难道还能强求么?”
“只靠一个人付出的感情无法持久,即使付出的那方不会厌倦,接受的人也不可能总是心安理得。假如不是他,我也不会明白这一点。既然错了一次,我就不能在你身上再犯。你明白我说的吗?别不平衡,你得到的是最好的。”CE63F风之:)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我不想再谈这个,与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争风吃醋既幼稚又无聊。“你为什么来成都?因为这里离上海远吗?”
“也不全是。当时川大中文系算得上人才济济,像杨明照老师,任二北老师,向宗鲁老师,潘重规老师……都堪称学界泰斗,只是因为成都地处西南,不如有些学校那么名声显赫,但文化积淀之深厚,不在任何学校之下。蜀中多俊杰,我也来这里之后才领教到的。以前看郭沫若在《蜀道奇》中写道‘文翁治蜀文教敷,爱产杨雄与相如。诗人从此蜀中多,唐有李白宋有苏’,我还以为他在自吹,谁知却是全无夸张。”
他越说越有精神,我却觉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看看表,已经快六点了。睡觉已经来不及了。
“你怎么精神这么好?”我打了个呵欠,一翻身坐起来。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把这些话说出来,觉得很轻松。”他伸了个懒腰,眼眶下面有点黑。
“你今天还去学校吗?”
“今天星期几?”
“星期五。”
“不去了,打个电话叫学生上就行了。你不是说今天值急诊班吗?”
“是啊。值到明天早上八点。”知道你罪孽深重了吧!
“我在这儿等你。明天晚上的皇家爱乐,你没忘吧?”
“对啊!勃兰登堡!”我一拍脑门,“你不提我真的忘了!”
“亏你还提前了三个月订票!临到头居然忘了。”
“你今天是不是没事?”
“应该是吧。”
“那你帮我把那套灰色的三粒扣的西服拿去拾掇整齐,还有,你送我的那对袖扣少了一颗,你帮我找找,应该还在衣柜里。顺便去超市买点东西,我不想吃外买了。冰箱里还有牛奶和苹果派,起来自己吃。车停在车库二楼,你拿去开吧。”我从兜里莫出钥匙丢在枕头边。
“你不开?”
“我现在走路都怕撞到人。” 我摇了摇昏沉沉的头。
“裴师兄!”孔家祺使劲推了我两下,“可以去洗手了。”
“啊?哦——好。”我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竟靠着手术室的墙睡着了。急诊手术室里总爱放音乐,恰巧今天是些节奏缓慢的歌曲,我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
“你不舒服吗?”他跟着我走出来。
“没有。昨天睡得晚了些。”我机械地刷着手,粗硬的刷毛划得皮肤生痛。美怡柔甜丝丝的香味飘到鼻孔里,我更觉得睁不开眼睛了。
“你做过全麻下的下颌骨骨折切开内固定吗?”
“没有。只给老板当过一助。”
“想不想当主刀做一次?”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过头来望着我,两眼发光,但言语上任有所保留:“可以吗?手术单上的主刀是你啊!”
“有什么不可以的?”从早上出门我的眼皮就不停地跳,左边跳了又换右边,也不知是跳财还是跳灾。我决定今天还是不动手比较好。“你学了这么多年了,连这种小手术都搞不定吗?”
“这——真的没问题吗?”
“今天这个病人咬合关系还好,不用做颌间牵引,很简单的。而且我也在旁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