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区大谜案-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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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泽尔灭掉了他的烟,毫无尴尬之色。彼得试着回到自己的工作,紧张地用钻头刺孔。那里有很长一段沉默。一个流浪风琴手在外面演奏华尔兹;在没能惹恼任何人后,离开了。
丹泽尔点起了另一支烟。墙上很脏的钟敲响了12点。
“你对共和怎么看?” 克劳说。
“他们很低俗,” 丹泽尔回答,“没有一个君主就没有看得见的权力化身。”
“什么!你认为维多利亚女王是看得见的吗?”
“彼得,你想把我从这里赶出去吗?把浅薄琐事留给女人,她们的脑子只够装些家里的麻烦。共和是低俗的。柏拉图仁慈地没让诗人进入他所想的共和国。共和制不是诗歌良好的土壤。”
“胡说!如果英格兰明天放弃对君主制的不良嗜好而变成一个共和国,照你的意思是说——?”
“我的意思是说,那里首先就不会有桂冠诗人了。”
“现在是谁在浪费时间?你还是我,堪特考特?但是我才不在乎诗人呢,当然现在的朋友除外。我只是个普通人,而我想知道给予一个人超越其他人的权力有什么好的?”
“啊,那是汤姆·莫特莱克以前说的。等到你有了权力,彼得,能控制商会的钱,工人们冲过来把你像横幅一样举起来,在下面欢呼。”
“啊,那是因为他已经比他们要高了,” 克劳说,他忧郁的灰色眼睛中闪过一道光,“但这并不证明我就不该这么说。而且我想你错误地以为他已经给捧坏了。汤姆是一个很好的人——每一英寸都是,那就相当多了。我不否认他也有缺点,曾经有一次他在这个店里指责可怜的已经死去的康斯坦特:‘克劳,’他说,‘那个人会造成不幸的。我不喜欢这种八面玲珑的慈善家掺和到他们不懂的实际劳工争端中来。’”
丹泽尔不由自主地吹起了口哨。这可是一条新闻。
“我敢说,” 克劳接下去说,“他对任何干涉他的影响的人有那么点嫉妒。但这一次,嫉妒慢慢消失了,你瞧,那个可怜的人如众人所知和他成了朋友。汤姆不是一个抱着偏见不放的人。无论如何,那些都不能证明共和制有什么不好。看看沙皇还有犹太人。我只是个普通人,但是我不会想住在俄国哪怕——哪怕给我那儿所有的皮革。一个英国人,尽管要为了他对君主制的不良嗜好而缴税,至少在他自己的城堡里是国王,而不用管谁是温莎的主人。请等我一会儿,老婆在叫我。”
“请等我一会儿。我要走了,我想在我走之前说——我认为你应该立刻知道——经过今天的事之后,我不能再像以往——我应该说快乐的?——时光那样在这里立足了。”
“哦,不,堪特考特。别这么说;别这么说!”小修鞋匠请求道。
“那我该说是不快的吗?”
“不,不,堪特考特。别误解我。孩子他妈最近对此事特别恼火。你瞧她有个越来越大的家庭。每天都在变大。但别管她。你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付。”
丹泽尔摇着头:“不行。你知道我刚来的时候,租了你上面的房间住下。接下来我认识了你。我们一起聊天,聊美或是实用。我发现你没有灵魂。但是你很诚实,而我喜欢你。我甚至愿意跟你们家一起用餐。我让自己把你的起居室当作自己家一样。但现在瓶子碎了(我不是说壁炉台上的那个),尽管玫瑰花香还留在上面,它不能重新被拼起来了——永远不能。”他悲伤地甩着头发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店。克劳想追着他出去,但克劳太太还在叫他,而在所有守礼节的社会里,女士总是优先的。
堪特考特径直——在他松松垮垮的步态下尽可能的直——走向格罗弗街46号,敲了敲门。格罗德曼的女杂工开了门。她是个脸上坑坑洼洼的人,有砖灰色的皮肤和轻浮的举止。
“哦!我们又在一起了!”她快活地说。
“别像个小丑一样说话,” 堪特考特骂道,“格罗德曼先生在吗?”
“不,你打扰到他了,” 格罗德曼自己咆哮道,他突然穿着拖鞋出现了,“进来。在审讯结束以后你都干了些什么?又在喝酒?”
“我发过誓了。再也不喝一滴酒,从——”
“凶案以后?”
“呃?”丹泽尔·堪特考特惊恐地说,“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从12月4号。我现在什么事情都根据那起案子为基准,就像他们用格林威治为基准来算经度一样。”
“哦,”丹泽尔·堪特考特说。
“让我看看。差不多两周了。离开酒——还有我己经这么久了。”
“我不知道哪一样更糟,” 丹泽尔愤愤地说,“你们两者都偷走我的脑子。”
“是吗?”格罗德曼微笑着说,“那也不过是小偷小摸罢了。什么事在你的伤口上撒了盐?”
“我的书的第24版。”
“谁的书?”
“好吧,你的书。你肯定从《我抓住的罪犯》中赚到了一大堆钱。”
“《我抓住的罪犯》,” 格罗德曼纠正道,“我亲爱的丹泽尔,我已经多少次指出组成我的书的骨干是我的经历,而不是你的?每个案子里是我破坏了罪犯的计划。任何一个记者都可以添上佐料。”
“正相反,新闻界的记者们善于揭露事实。而你自己已经做到了——没有人比你善于冷静,清晰,科学地陈述。但是我把裸露的事实理想化,把它们提升到诗歌和文学的殿堂里。这本书的第24版证明了我的成功。”
“胡说!第24版的成功是由于里面的凶案。那都是你干的吗?”
“你还真突然地指控人啊,格罗德曼先生,” 丹泽尔转变了腔调说。
“不——我已经退休了,” 格罗德曼笑道。
丹泽尔并没有非难退休侦探的草率。他甚至也笑了一下:“好了,给我五英镑,我就说‘了结了。’我还欠人钱。”
“一便士也没有。为什么你在凶案之后一直不来找我。我还得自己写信给《混乱报》。你可能赚到一克朗(译注:25便士)。”
“我受到手指痉挛困扰,不能干你最后的工作啦。我正要去告诉你,在那个早晨发生了——”
“凶案。你在审讯时说过了。”
“那是真的。”
“当然。你不是宣了誓吗?你这么早起来告诉还真是热心。你是哪只手上痉挛?”
“什么,当然是右手。”
“那么你不能用左手写?”
“我连笔也握不住。”
“或者是其他东西,也许。你是怎么会弄成那样的?”
“写得太多了。那是唯一可能的原因。”
“哦!我不知道。写什么?”
丹泽尔犹豫了一下:“一篇史诗。”
“怪不得你欠债了。一英镑够让你解脱吗?”
“不,那对我一点用也没有。”
“那么,给你。”
丹泽尔拿起了硬币和他的帽子。
“难道你不去挣它吗,你这个乞丐?坐下来写点东西给我。”
丹泽尔拿起了纸和笔,坐下来:“你想让我写什么?”
“你的史诗。”
丹泽尔吓了一跳,满脸通红。但是他开始干了。格罗德曼在躺在他的扶手椅里,看着诗人严肃的表情笑了起来。
丹泽尔写了三行,停了下来。
“记不起更多的了?好吧,给我读开头。”
丹泽尔读道:——
“人类的第一次违抗,
禁忌之树上的禁果致命的味道,
把死亡带到人间——” (译注:诗文断句并不一样,大意如此)
“停下!”格罗德曼叫道。“你选的是多么令人讨厌的主题啊。”
“令人讨厌!为什么,弥尔顿选了同样的主题!”(译注:弥尔顿,《失乐园》的作者。)
“该死的弥尔顿。走开,你还有你的史诗。”
丹泽尔走了。脸上坑坑洼洼的人为他打开大门。
“我什么时候该得到条新裙子,亲爱的?”她挑逗地低声说。
“我没钱,简,”他简短地说。
“你有一英镑。”
丹泽尔把一英镑给她,用力关上了门。格罗德曼听到了他们的低语,默默地笑起来。他的听觉很敏锐。大约两年前简把丹泽尔介绍过来。当时他想要个文书助理,这个诗人就从那时起开始给他干杂事。格罗德曼辩称简也有她的理由。不用了解他们,他就能掌控他们俩。他觉得没有人他掌控不了的。所有男人——还有女人——都有要隐藏的事情,你只需要装着知道它是什么。格罗德曼就是这样科学。
丹泽尔·堪特考特摇摇摆摆,满怀心事地回家,心不在焉地回到克劳家的餐桌上。
第六章
克劳太太如此冷酷地盯着丹泽尔·堪特考特,并如此粗鲁地给他切牛肉,使得他在晚饭结束的时候大呼慈悲。彼得吃西红柿来滋养其哲学的天赋。他足够宽容地让他的家庭拥有他们的不良嗜好;但没有香味能诱惑他放弃他偏爱的素食。而且,肉食可能会令他联想起他的工作。没有什么和皮革很像,但弓区的牛排有时跟它很接近。
丹泽尔晚餐后通常沉浸于诗意盎然的白日梦中。但今天他没有去打盹。他立刻出去找点工作。但到处是一片寂静。他到他曾为之写过关于教区委员的尖刻社论的《迈尔恩镜报》的办公室想要一笔预付款但徒劳无功。他跋涉到城里提出要为《火腿和蛋公报》写一篇关于熏咸肉的现代方法的文章也被拒绝了。丹泽尔知道很多关于养猪和屠宰,熏制和干燥过程的知识,因为他有好几年时间为《新猪肉先驱报》听写关于这些单调事情的政策。丹泽尔也知道很多其他隐秘的事情,包括织布机,卷心菜叶以及烛花的生产,下水道的内部结构。他在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开始为商业报纸写作了。但那里有激烈的竞争。太多的拥有文学天赋的人知道复杂的关于生产和市场的学术词汇,并急着接活儿。格罗德曼可能没怎么使丹泽尔的这种能力退步,但有几个月他把时间都花在《我抓住的罪犯》上,这就像荒废那样有害。因为当你的对手在进步的时候,原地踏步就是一种倒退。
绝望中,丹泽尔费力地走到贝斯纳格林。他在一家小烟草店的窗前停了下来。那里贴着一张公告写着“出售情节”
公告接下去声明从这里可以得到大量的情节——包括轰动性情节,幽默情节,爱情情节,宗教情节,以及诗歌情节;也有完整的手稿,原创小说,诗歌和故事。里面有售。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脏的店,砖头被玷污,木头发黑。橱窗里有一些发霉的旧书,各式各样的烟斗和烟草,以及很多没有挂起来,也没有装框,用油彩在画板上画着最肮脏的涂鸦。从标题中你能知道这些是想画风景。最贵的是“清福德教堂”,别的一些主要是一些苏格兰风光——以山为背景的湖,水中有完整的倒影,前景中还有一棵树。有时候树也会在背景中。这样湖就会在前景中。天空和水都特别蓝。这个系列的名称是“原创手制油画”。灰尘积在所有东西上面,就好像是被仔细铲上去的。业主就像晚上不脱衣服睡在橱窗里一样。他是一个枯瘦的人,红鼻子,帽子下面盖着长而少的黑发,胡子又黑又密。他抽一根长粘土烟斗,就像戏剧中衰弱的反角一样。
“啊,下午好,堪特考特先生,”他搓着手说,一半出于冷,一半出于习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