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枕上书 下卷 完结-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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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眼皮一跳,这个话说得倒清醒。
侍从婢女们齐刷刷抬头看向她,凤九被这些眼神瞧着,立刻敬业地甩了帕子两三步跑到床前,满怀关切地问过一句废话:“你觉得好些了没?”
老管事招呼着众仆退到外间候着,自己则守在里间靠门的角落处以防凤九万一差遣。
沉晔睁开眼睛看着她,醉酒竟然能醉得脸色苍白,凤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听着说话像是清醒了,但眼神中全是昏茫,凤九觉得,他确是醉了。
沉晔看了她半响,终于开口:“我知道这里不会同从前一模一样,许多事都会改变。但只要这具躯壳在,怎么变都无所谓。最好什么都变了,我才不会……”这话没有说完,他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声音中有巨大的痛苦:“可一个躯壳,只是个躯壳罢了,怎么能写得出那封信。不,最好那封信也没有,最好……”他握住她的手,却又放开,像是用尽了力气:“你不应该是她。你不能是她。”
良久,又道:“你的确不是她。”
凤九听得一片心惊,低声问道:“你说,我不应该是谁?”
沉晔瞧着帐顶,却没有回她的话,神色英俊得可拍,冰冷得可怕,也昏茫得可怕,低哑道:“我和她说,我们之间,什么可能都有,路人,仇人,死敌,或者其他,难道没有彼此欣赏的可能。她那时候笑了,你说,笑代表什么?”
凤九沉默半响:“可能她觉得你这句话有点帅?”
沉晔没有理会,反而深深瞧着她,昏茫眼神中有克制的痛苦,良久,笑了一下:“你说或许是捉弄我,或许是喜欢我,但其实,后者才是你心中所想,我猜得对不对?”这痛苦中偶尔的欢愉,像在绝望的死寂中突然盛开了一朵白色的曼珠沙华。凤九终于有些明白为何当初阿兰若一心瞧上了沉晔了,神官大人他,确实有副好皮囊。
她沉默了一下,不知该回答什么,半天,道:“呃,还好。”
沉晔显然不晓得她在说什么,她自己也不晓得。其时她想起苏陌叶讲给她的故事,心中已是一片惊雷,脑中也是一片混乱。见沉晔停了一会儿,似乎要再说什么,有些烦不胜烦,一个手刀劈下去砍在他肩侧。
四下安静了。
她正要理一理自己的思绪,不经意抬眼,瞧见老管家缩在门脚边惊讶地望向她。
凤九顿时明白,这个手刀,她砍得太突兀了,看了一眼被她砍昏在床的沉晔,嘴角一抽,赶紧补救道:“他不愿喝醒酒汤,也不愿安稳躺一躺,这岂不是更加的难受,手刀虽是个下策,好歹还顶用,唉,砍在他身上,其实痛在我心上,此时看着他,心真是一阵痛似一阵。”
老管家惊讶的神色果然变得担忧且同情,试探着欲要宽慰她:“殿下……”
凤九捂着心口打断他:“有时勾着勾着痛,有时还扯着扯着痛,像此时这种痛,就像一根带刺的细针儿一寸一寸穿心而过的痛,啊,痛得何其厉害!我先回去歇一歇,将这个痛缓一缓,余下的,你们先代我伺候着吧!”话间捂着胸口一步三回头地走向门口。
老管事眉间流露出对她痴情的感动,立刻表忠心道:“奴才定将大人伺候规整,替殿下分忧。”
转出外间门,凤九呼出一口气,揩了一把额头的汗。演戏确然是个技术活儿,幸而她过去也算有几分经验,才未在今夜这个临时出现的阵仗跟前乱了手脚。
记得苏陌叶有一天多喝了两杯酒,和她有一两句叹息,说情这个东西真是奥妙难解,怎么能有这样的东西将两个无关之人连在一起,她开心了你就开心,她伤心了你就伤心。此时凤九心中无限感慨,这有什么难解,譬如她和沉晔,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们不管什么情总有一点情。他开心了,就不会来惹她,她就很开心,他伤心了,就来折腾她,她也就很伤心。
她叹了一声,回望了一眼沉晔又喧嚷起来的卧间,又忆起方才对老管事说的一通肉紧话,打了个哆嗦,赶紧遁了。
自个儿的卧间里头,凤九拈着个茶杯儿在手里头转来转去,她想一些深东西的时候,有拈个什么东西转转的毛病。
她晓得苏陌叶一直在疑惑,造出这个世界的人是谁。此前他们也没瞧见谁露出了什么行迹。直到今夜沉晔醉酒。酒这个东西,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倘若果真沉晔是此境的创世之人,他造出这个世界,是想同阿兰若得一个号,那为何自她入此境来,沉晔却对她一直爱搭不理?这有些说不通。今夜他还说了些怪话,譬如她不该是阿兰若,她只是个壳子之类的。
陌少说过,创世之人并非那么神通广大,掉进来的人取代了原来的人,按理只有掉进来的人自己晓得,创世之人是不可能晓得的。换而言之,沉晔不可能晓得她是白凤九而非阿兰若。而他一直说她只是个壳子,难道……他另造出阿兰若来,却没法骗过自己这个阿兰若是假的,所以才说她只是壳子?
灯光噼啪了一声,一丝缥缈记忆忽然闪入她的脑海。那夜她被沉晔救出九曲笼后,在昏睡中曾听到一句话,多的虽记不住了,大意却还有些印象:“我会让你复活,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现在这么一想,那个声音,竟有些像沉晔的。
凤九想了一通,自觉想得脑袋疼,再则深夜想太多也不宜入眠,搁了杯子打算睡醒再说。
一觉天亮,醒时老管事已候在她门外,呈上来一盅醒神汤,说沉晔大人酒已醒了,听说昨夜公主亲自来探望他,颇感动,料想公主昨夜必定费神,因而吩咐下厨熬了这盅汤,命自己呈过来给公主提一提神,看的出来沉晔大人还是关怀着公主。
老管事说着这个话时,眼中闪着欣慰的泪花。凤九在他泪光闪闪的眼神下喝下这盅汤,果然颇提神。早膳再用了半碗粥,收拾规整后,她觉得今天似乎有些什么大事要思索,这些大事,好像还同沉晔昨夜说的什么话相关。费了半天的力,却想不起来昨夜沉晔说了什么,也想不起来要思索什么了。她默了一阵,觉得既然想不起来,多半是什么不打紧之事,或者是自己一时糊涂记错了,也就未再留神。
苏陌叶被息泽召走了,茶茶被她派去给息泽送糖狐狸了,息泽嘛,息泽本人此时亦在岐南神宫蹲着。说不准他们三刺此刻正围着一张小案就着糖狐狸品茶,一定十分热闹,十分和乐。
凤九觉得有些凄凉,又有些寂寞。
她凄凉而寂寞地窝在小厨房里做了一天的糖狐狸,做出来自己吃了两个,院子里的侍从婢女老妈子各送了两个,给苏陌叶留了五个,竟然还剩五个。她想了一想,想起来早上沉晔送了盅汤给她,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是个有礼节的人,将剩下的糖狐狸包了一包,差老管事连带第二封信一起捎给了沉晔。
第十一章
是夜,凤九和衣早早地躺在床上,她预感今夜沉晔又会出个什么幺蛾子折腾自己,一直忐忑地等着老管事通报。
等了半个时辰,迟迟不见老管事的音容笑貌,自己反而越等越精神,干脆下了床趿了双鞋,打算溜去孟春院偷偷瞅一眼。凤九暗叹自己就是太过敬业,当初阿兰若做得也不定有她今日这般仔细。
叹息中,窗外突然飘进来一阵啾啾的鸟鸣。府中并未豢养什么家雀,入夜却有群鸟唱和,令人称奇。她伸手推门探头往外一瞧。
凤九觉得,她长到这么大,就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
亭院打理上头,因阿兰若爱个自然谐趣,院中一景一物都挺朴实,以至她这个院子看上去就是个挺普通的院子,特别处不过院中央一棵虬根盘结的老树,太阳大时,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但此时,当空的皓月下,眼前却有丰盛花冠一簇挨着一簇,连成一片飘摇的佛铃花海,叫不出名字来的发光鸟雀穿梭在花海中,花瓣随风飘飞,在地上落成一条雪白的花毯,花毯上头寸许,漂浮着蓝色的优昙花,似一盏盏悬浮于空的明灯。
紫衣神君悠闲地立在花树下,嘴里含着半个糖狐狸,垂头摆弄着手上的一个花环,察觉她开了房门,瞧了她一会儿,将编好的花环伸向她,抬了抬下巴:“来。”
凤九半天没有动静,几只雀鸟已伶俐地飞到息泽手旁,衔起花环叽喳飞到凤九的头顶。安禅树的嫩枝为环,缀了一圈或白或蓝的小野花,戴在她头上,大小正合衬。
凤九仍靠着门框愣着,脑中一时飘过诸多思绪。譬如折颜时常吹嘘他的十里桃林如何如何,如今看来他那十里桃林除了能结十里桃子这点比佛铃花强些外,论姿色逊了何止一筹。又譬如歧南神宫路远,息泽此时竟出现在此院中,可见是赶路回来,要不要将他让进房中饮杯热茶坐一坐?再譬如上古史中记载,上古时男仙爱编个花环赠心仪的女仙做定情物,息泽竟送了个花环给自己做糖狐狸的谢礼,可见他忒客气,以及他没有读过上古史……
雀鸟啾鸣中,任她思绪繁杂,息泽却仍闲闲站在花树下:“过来,我带你去过女儿节。”
这个话飘过来。像是有什么无形之力牵引,走向息泽时,她的裙子撩起地上的花毯,离地的花瓣融成光点,萦绕她的脚踝。
凤九折回去信步踢起更多的花瓣,花瓣便化成更多的光点。鸟雀们在光点中扑闹得欢腾,她踢得也欢腾,高兴地向息泽道:“难得你把这里搞得这么漂亮,我们就在这里玩儿一会儿,不出去了……”话还没说完,腰却被揽住,“成不成”三个字刚落地,两人已隐隐立于王城的夜市中。
天上有璀璨的群星,地上有炫目的灯彩,佛铃与优昙悬于半空,底下是喧嚷的人声。
凤九瞧着半空中飘飞的落花目瞪口呆:“你将幻景……铺满了整个王城?”
正有两个姑娘嬉闹着从他们跟前走过,落下只言片语:“大约是哪位神君今夜心情好,为了哄心仪的女子开心,才在女儿节做出这样美丽的幻景,叫咱们都赶上了,那位神君可真是痴心,她心仪的女子也真是有福分”
有福分的凤九一心追着往市集里走的息泽,姑娘们说的什么全没听清,追上时还不忘一番语重心长:“做这样的幻景虽非什么重法,但将场面铺得这样大难免耗费精力,你看你前些时日身上还带着伤,此时也不知好全没有,我其实没有想通你为什么会做这等得不偿失之事,啊你怎么想的,我方才在院中时都忘了你身上面还带着伤这回事。”
息泽的模样像是她问了个傻问题:“她们不是说了么,我今夜心情好。”
凤九很莫名:“前些时也没见你心情好到这个地步,今日怎么心情就这么好了?”
息泽指了指化得没形的糖狐狸:“你送我这个了。”
凤九卡了一卡。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糖狐狸,又默默地看了一眼息泽,良久,道:“我送你几个糖狐狸,你就这么开心?”
息泽声音柔和,答了声嗯,目光深幽地瞧着她:“你送我糖狐狸,我很开心,回来陪你过女儿节,做出你喜欢的幻景,我是什么意思,你懂了么?”
息泽方才的那一声嗯,早嗯得凤九一颗狐狸心化成一滩水,听他底下的这句话,化成的这滩水暖得简直要冒泡泡。这是多么让人窝心的一个青年,小时候没了父母,没得着什么疼爱,此时送他几个不值钱的糖狐狸,他就高兴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