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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二十二条军规-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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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
    惠特科姆下士的吉普车仍旧停在空地上。牧师踮起脚尖偷偷地绕到惠特科姆下士的帐篷后面,却不愿从前面的入口处经过,以免被下士看见,受到他的羞辱。在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长气之后,他赶紧溜进了自己的帐篷,可一进门却发现惠特科姆下士弯曲了两腿躺在他的吊床上,一双沾满了泥巴的鞋子就搁在牧师的毯子上。下士嘴里吃着牧师的条形糖块,脸上挂着一种轻蔑的神情,正在用大姆指翻弄着牧师的一本《圣经》。
    “你上哪去了?”下士粗鲁地、毫无兴趣地质问道,连头都没抬一下。
    牧师的脸红了起来,立即躲躲闪闪地将脸避开。“我到树林散步去了。”
    “好吧,”惠特科姆下士抢白道,“别相信我。可你就等着吧,看我会干出些什么事来。”他在牧师的糖块上咬了一大口,一副饥饿的样子,然后含着满嘴的糖继续说道,“你不在的时候有人来拜访你了,是梅杰少校。”
    牧师吃惊地猛然转过身来,叫道:“梅杰少校?梅杰少校来过?”
    “我们现在说的不就是这个人吗,难道不对?”
    “他上哪去了?”
    “他跳进了铁路壕沟,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似的跑了,”惠特科姆下士窃笑道,“真是个怪物。”
    “他有没有说他来干什么的?”
    “他说他有件要紧事需要你帮忙。”
    牧师大吃一惊。“梅杰少校是这么说的吗?”
    “不是说的,”惠特科姆下士以苛求精确的口气更正道,“他是写在一封给你的私信上的,信还封了口。他把信留在了你的桌上。”
    牧师朝那张他用来当办公桌的桥牌桌上扫了一眼,桌上只有一只令人讨厌的桔红色梨形番茄。这只番茄是他今天早上从卡思卡特上校那儿得来的。他已经把它给忘了,而此时它仍旧躺在桌子上,就像一个不可磨灭的血红色的象征物,象征着他的愚蠢与无能。“信在哪儿呀?”
    “我把它拆了,读完后就扔了。”惠特科姆下士砰地一声将《圣经》合了起来,紧接着又从床上跳了下来。“怎么啦,你不信我的话?”说完便走出了帐篷。可他紧接着又折了进来,差点和牧师撞个满怀,因为牧师正跟在他的后面往外奔,打算再回去找梅杰少校。
    “你不知道怎样将职责委托给别人,”惠特科姆下士阴沉着脸对他说,“这是你的另一个毛病。”
    牧师知错地点了点头,匆匆地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也来不及向他表示歉意。此时他能感觉到命运之手正在老练而又专横地摆弄着他。现在他意识到了,这天梅杰少校已经两次在壕沟里迎面向他跑来。而牧师也两次窜进林子,非常愚蠢地将这次注定的会面给推迟了。他尽可能快地沿着碎木横陈、宽窄不一的铁道枕木往回奔,心里因强烈的自责而无法平静。灌进鞋袜的小砂砾将他的脚趾磨得生痛。这种强烈的不适使他那张苍白而又劳累的脸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八月初的这个下午变得越来越闷热。从他的住地到约塞连的中队将近一英里。等他到达那里时,牧师身上那件浅褐色的夏季制服衬衫早已被汗水给浸透了。他气吁吁地又一次冲进了中队文书室的帐篷,不料却遭到了前次碰到的那位心地奸诈、说话和气、瘦脸上架着一副圆圆的眼镜的参谋军士的断然阻拦。他要求牧师呆在外面,因为梅杰少校在里面,并告诉他在梅杰少校出来之前不能让他进去。牧师用迷惑不解的眼光看着他。为什么这个军士这么恨他?他的嘴唇苍白,不住地颤抖着。他感到渴得难受。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切难道还不够可悲吗?参谋军士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抓住牧师。
    “对不起,长官,”他用低沉、彬彬有礼的忧郁语调抱歉地说,“可这是梅杰少校的命令。他不想见任何人。”
    “他想见我,”牧师恳求道,“我刚才来这儿的时候他去我的帐篷找我了。”
    “梅杰少校去你那儿了?”
    “是的,他去过。请你进去问问他。”
    “恐怕我不能进去,长官。他也不想见到我。或许你可以留张纸条给他。”
    “我不想留条子。难道他就不能破个例吗?”
    “只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才这样。上一次他离开帐篷是为了参加一位士兵的葬礼。而最近他在完全被迫的情况下才在办公室里接见了一个人。一个叫约塞连的轰炸员逼着——”
    “约塞连?”这一新的巧合使牧师兴奋得满脸放光。这难道是正在形成中的另一个奇迹吗?“可我现在想和他谈的正是这个人的事呀!他们有没有谈到约塞连究竟该执行多少次飞行任务?”
    “谈了,长官。他们那次谈的正是这件事。约塞连上尉已经执行过五十一次战斗飞行任务,他请求梅杰少校允许他停飞,这样他就用不着再多飞四次了。当时卡思卡特上校还只要求飞满五十五次。”
    “梅杰少校是怎么说的?”
    “梅杰少校告诉他这件事他无能为力。”
    牧师的脸沉了下来。“梅杰少校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长官。实际上他还建议约塞连去找你帮忙。长官,您真的不想留张条子下来吗?我这儿有现成的铅笔和纸。”
    牧师摇了摇头,失望地咬着他那干得发硬的嘴唇走了出去。天色尚早,可却发生了一大堆的事。树林里的空气较前凉爽了些。他的嗓子又干又痛。他慢吞吞地走着,一边沮丧地自问还能有什么样的不幸降临到他的身上。就在这时,一个疯疯癫癫的人似从天而降,突然从树林里的一片桑树丛后面出现在他的面前,吓得牧师放声尖叫起来。
    牧师的叫喊声把这位高个子、面无血色的陌生人吓得直往后退,嘴里不住地尖叫着:“不要伤害我!”
    “你是谁?”牧师朝他喊道。
    “求你不要伤害我!”那人也在喊。
    “我是个随军牧师!”
    “那你为什么想伤害我?”
    “我没想伤害你!”牧师有点恼怒地坚持道,尽管他像生了根似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告诉我你是谁,想要我为你做点什么。”
    “我只想知道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是不是已经得肺炎死了,”那人喊叫着回答,“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事。我就住在这儿,我的名字叫弗卢姆。我是这个中队的人,可我住在这儿的林子里。你随便向谁打听都行。”
    牧师将眼前这位怪模怪样、畏畏缩缩的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慢慢恢复了镇静。这人破破烂烂的衬衣领上缀着一对锈烂了的上尉须章。他的一个鼻孔下长着一个带毛的黑痣,嘴唇上的胡须浓密、粗硬,那颜色和杨树皮差不多。
    “既然你是这个中队的人,干吗要住在树林里?”牧师好奇地问。
    “我是没办法,才住在这树林里的,”上尉气冲冲地答道,好像牧师应该知道似的。他慢慢直起身来,虽然他比牧师高出一个头还多,但他仍然不放心地盯着牧师。“难道你没听人说起过我?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曾经发誓,说等哪天夜里我睡熟了的时候,他要割断我的喉咙。所以,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不敢睡在中队里。”
    牧师怀疑地听着他的难以置信的解释。“可这是不可信的,”牧师答道,“否则那就是预谋杀人了。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报告给梅杰少校?”
    “我向梅杰少校报告过,”上尉伤心他说,“可梅杰少校说要是我再向他提起这件事,他就割断我的喉咙。”这人胆怯地仔细打量着牧师。“你是不是也要割断我的喉咙?”
    “哦,不,不,不会的,”牧师安慰道,“当然不会。你真的住在树林里吗?”
    上尉点了点头。牧师盯着他的脸,这张脸因疲惫和营养不良而显得粗糙不堪,面色灰白。此时他的心情很复杂,既可怜同时也很尊敬这个人。上尉的身体在皱巴巴的衣服下瘦得皮包骨头,衣服就像一堆乱糟糟的麻袋片似的挂在他的身上。他浑身上下沾满了一撮撮的干草,头发急需剪理,眼睛下方布满了大大的黑圈圈。上尉这副受尽磨难、衣衫褴褛的模样让牧师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想到这个可怜人每天都不得不忍受许多非人的折磨,牧师内心充满了敬意和同情。他压低嗓门十分谦恭地问:
    “谁替你洗衣服呢?”
    上尉噘起嘴很认真地说:“我让路那头一个农户家的女人给我洗。我把衣服放在我的活动房子里,每天溜进去一两次,拿条干净手帕,或换身内衣。”
    “到冬天你准备怎么办?”
    “哦,我想到那个时候我可以回中队了,”上尉满怀信心地答道,那口气有点像个殉道者。“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一直都在对大家保证,说他很快就会得肺炎死掉。我想我只要有耐心就行了,等到天气稍稍冷点,潮湿点就行了。”他迷惑不解地凝视着牧师,又道,“这事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难道你没听到大伙全在谈论我吗?”
    “我想我从来没听见过任何人提起过你。”
    “哦,那我就真的弄不明白了,”上尉忿忿地说,但又设法装出乐观的样子继续说,“瞧,现在己是九月,所以我也不会等得太久了。下次要是有哪位小伙子问起我,你就告诉他,说只要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得肺炎一死,我就立即回去卖力地干我那宣传报道的老行当。你愿意替我告诉他们吗?就说只要冬天一到,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得肺炎一死,我就立刻回中队,行吗?”
    牧师神情庄重地将这些预言一样的话印在了脑子里,更加出神地琢磨着话里的深奥含义。“你是靠吃浆果、草药和草根来维持生命的吗?”牧师又问。
    “不,当然不,”上尉惊讶地答道,“我从后门溜进食堂,在厨房里吃饭。米洛总拿三明治和牛奶给我吃。”
    “下雨时你怎么办呢?”
    上尉坦白地答道:“被淋湿呗。”
    “你睡哪儿呢?”
    上尉一下子弯下身子,抱成一团蹲了下来,开始一步步地向后退。“你也想割我的喉咙?”
    “啊,不会,”牧师喊道,“我向你发誓。”
    “你就是想割我的喉咙!”上尉坚持说。
    “我向你保证,”牧师恳求他说,但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这个难看的多毛幽灵已经不见了。他利索地钻进了由乱叶、光线和阴影组成的奇怪世界——那里花朵盛开、五彩斑斓并且支离破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牧师甚至开始怀疑这人究竟有没有出现过。发生了如此多的怪事,他都不敢确定哪些是怪事,哪些是真事。他想尽快查清林子里这个疯子的情况,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个弗卢姆上尉。然而,他很不乐意地想起,他的当务之急是要消除惠特科姆下士对自己的不满,因为他太疏忽,没有将足够的职责托付给下士。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无精打采地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了树林,一路上他口渴难耐,感到累得几乎走不动了。一想到惠特科姆下上,他就懊悔不已。他满心希望当他到达林间空地时,惠特科姆下士不在那里,这一来他就可以无拘无束地脱去衣服,好好把胳臂、胸脯和肩膀洗一洗,然后喝点水,舒舒服服地躺下,也许还能睡上几分钟。谁知他命中注定要重新经受一次失望和震惊,因为当他到达住地时惠特科姆下士已经成了惠特科姆中士了。惠特科姆正光着膀子坐在牧师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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