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第3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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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啊——”
“…………”
金殿内炸了锅,大臣们怒极,纷纷出班严厉谴责朱厚照这种很不负责任的言论。
朱厚照没想到随口一句话竟引来大臣如此激烈的斥责,他的脸色顿时也变得很难看。
内阁大学士焦芳和兵部尚书刘宇眉头皱了皱,他们发现今日的计划被朱厚照一打岔儿,变得全乱套了,党羽们好像忘记今天来干嘛的,矛头没对准秦堪,反而全部冲陛下去了。
一群认死理的书呆子!针对陛下有屁用?你有胆子敢参劾陛下退位么?参来参去还不是不了了之。
八十岁的老焦芳忽然躬身握拳捂嘴,大声咳嗽起来,咳得老脸通红,连话都说不出,一边咳一边朝朱厚照和殿内同僚拱手致歉。
殿内的斥责声随着焦芳的咳嗽而停止了,刘瑾的党羽们这才回过神来,搞错人了啊,今天要对付的貌似不是陛下……
殿内一静,焦芳的咳嗽也渐渐停歇。
新任吏部尚书张彩上前道:“陛下,莫监正话里的意思陛下理解错了。他要说的不是天下大乱,而是说国朝出了奸佞,引天象示警。”
“奸佞?谁是奸佞?”朱厚照拧眉。
张彩苦笑:“陛下,天象只有一个预示,却不会预示得这么详细的。”
朱厚照点头:“好,着厂卫查查谁是奸佞,查出来让朕瞧瞧他到底是不是。”
天象示警的话题似乎到此打住,焦芳咳了半晌也缓过劲来了,捋了捋白须,回头扫视群臣。一派威严道:“众臣工继续奏事。”
话音刚落。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朝班传出来:“臣,礼部给事中郑嫡有奏。”
朱厚照懒洋洋地道:“奏来。”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站出朝班,垂头躬身禀道:“近日京师市井坊间传言四起,沸沸扬扬。传言说弘治十三年致仕的户部给事中华昶半月前被贼人杀死在河南老家。其满门二十余口。包括老人妇孺尽皆死在贼人刀下,贼人手段之残忍,实可谓令人发指!”
朱厚照吃惊道:“满门被灭?真的假的?”
“臣派了信使询问当地官府。此事千真万确。”
“谁干的?”
郑嫡垂着头,看不出表情,语气平静却蕴含怒火:“京师市井坊间的传言说,此事系山阴侯锦衣卫指挥使秦堪所为。”
满殿寂静。
朱厚照真正吃惊了,呆楞半晌,忽然哈哈一笑:“无稽之谈!坊间人云亦云的愚者多矣,秦堪怎么可能干这事,朕不信!着厂卫和顺天府严查,看到底是谁在造谣,查出来砍了他的脑袋!”
郑嫡淡淡道:“陛下可知华昶是何人?”
“不是弘治年的户部给事中吗?而且弘治十三年便已致仕,秦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能灭他满门。”
“华昶确实是弘治年的户部给事中,不过他还有一个身份……”郑嫡目注朱厚照,一字一字道:“弘治十三年的科考舞弊案,是由华昶第一个揭举参劾的……臣听说陛下已允山阴侯秦堪重审此案,不知确否?”
朱厚照脸孔涨红了,连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朕允秦堪重审此案,跟华昶一家被杀有何关系?郑嫡,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初科考弊案,先帝和内阁早有定论,先帝亲自下旨,着令苏州举子唐寅,江阴举子徐经不得再参加科考,朝廷永世不录用,明明已是铁案,陛下却非要翻案重审,陛下难道不想一想,既然当初已被定为铁案,华昶手里若没有证据,先帝怎么可能将它定案?华昶怎么可能第一个带头参劾?如今陛下一句翻案重审,某人为了好友的功名前程,为令翻案的胜率大大增加,杀华昶一家灭口,同时毁灭当年对唐寅徐经不利的证据,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你……你放屁!”朱厚照腾地站起身,脸色铁青道:“郑嫡,你的意思是,朕在没事找事?而秦堪为了唐寅的区区功名便杀人全家?”
郑嫡不卑不亢道:“陛下,这些都是市井坊间百姓的传言,臣是言官,有风闻奏事之责。”
“你……”朱厚照气结,刚待将他喝退,目光一扫,却发现朝臣面色冷漠,殿内淡淡的杀机弥漫,朱厚照一呆,立马惊觉事情并不简单。
当了两年多皇帝,金殿上的朝争也见识过不少,朱厚照已渐渐有了政治觉悟,他知道,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能在金殿上提出来,事情就绝不会像表面说的那么小,也绝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后续必然还会引出更大的事件,更凌厉的杀机。
今日的朝会,是一场针对秦堪的阴谋!
想到这里,朱厚照忽然镇定下来,甚至还有心情朝郑嫡笑了笑:“郑卿所奏之事,朕已知道了,接下来,这件事该如何处置,诸臣工可愿教朕?”
郑嫡不慌不忙道:“既是空穴,怎避来风?坊间百姓所言并不一定便是谣言,臣以为,不论此事是真是假,山阴侯秦堪至少已有灭华昶满门的嫌疑,臣请陛下暂停秦堪锦衣卫指挥使之职,闭门避嫌以自清,此事当着令东西二厂以及当地官府彻查,待真相大白于天下,山阴侯的嫌疑自然可以洗刷……”
这番话令秦堪的盟友再也无法沉默,若停了秦侯爷的指挥使之职,侯爷手中再无半分权力,那时调查出来的所谓真相,还不是任由刘瑾党羽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侯爷岂不成了刘瑾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兵部左侍郎严嵩英眉一挑,便带走出朝班争辩,却不料内阁大学士李东阳也学着焦芳一样,当殿大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向朱厚照和朝臣拱手致歉。
严嵩诧异地看了李东阳一眼,可李东阳既没扔给他一个眼神,也没有任何暗示,严嵩脸色变幻数次,却终于抿着嘴收回了即将跨出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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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风暴前夜
事实证明李东阳的咳嗽很及时,而且很明智,唯一的不妥是难免有山寨抄袭之嫌,至少内阁大学士焦芳很不满,他很不耻这种拾人牙慧的行为。
金殿内,郑嫡不急不徐满脸正义地提着建议,轻飘飘一句话便要秦侯爷停职避嫌,大明言官的嚣张气焰由此可见一斑。
只要找到一个正义的理由,言官连皇帝都敢当庭斥骂,何况区区一个国侯?权势滔天算什么?为民请愿伸冤连死都不怕,怕死我就不当言官了。
当然,但凡言官在金殿上说话,说的话通常都不怎么好听,有时候甚至故意为了挨廷杖而激怒皇帝,想要在大明朝堂里立稳脚跟,一顿廷杖是必须有的,它是一种政治资本。
正应了后世一句笑话,言官这类人不太会说话,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特么来打我啊,打我啊……
朱厚照现在很想给郑嫡一顿廷杖,因为郑嫡已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
“‘既是空穴,怎避来风’,好,好!郑卿这句话说得妙极!前宋奸相秦桧给宋高宗进言,谓岳飞之罪为莫须有,今日郑卿这句空穴来风,颇得前朝秦桧之妙,你将自己当成秦桧不打紧,可你难道以为朕是那不明是非的昏庸皇帝宋高宗吗?”朱厚照长身而起,声色俱厉。
殿内所有大臣垂头,却一齐撇了撇嘴。
莫非你以为你自己很明是非,不昏庸不糊涂吗?人家宋高宗虽然害死了岳飞。可人家对国事可勤奋得紧,而且广施仁政,惠泽万民,最重要的是善待士大夫,从不妄杀大臣,南宋江山在他的仁政下好歹也撑了一百五十多年,瞧瞧人家,再看看你正德皇帝都干了些什么……
朱厚照浑然不觉下面的大臣对他暗暗的鄙视,反而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人家把他当成了昏君简直是他人格的巨大侮辱。
郑嫡到底是言官。对朱厚照的怒气直接无视。仍旧垂头恭声道:“陛下,坊间传言是事实,秦堪有杀华昶满门的嫌疑也是事实,暂停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也正是应有之义。臣只是将市井坊间的传言如实据报。这是臣的职责。臣请问陛下,臣到底错在哪里?”
朱厚照语滞。
哪怕他再修炼几十年,跟这些文官论口才还是远远不够。明知此事是个阴谋,可朱厚照却偏偏想不出办法救秦堪,人家说得有理有据有节,句句占住了道理,朱厚照怎么辩?
郑嫡的话说完,十余名大臣立马站出班异口同声道:“臣附议郑大人所言,请陛下暂免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并下旨彻查华昶满门被灭一案。”
朱厚照怒极,起身重重道:“着东西二厂缇骑侦缉华昶满门被灭一案,不过,暂免锦衣卫指挥使朕不能答应,此事暂且搁置,容后缓议!”
大臣们不甘心,躬身再请,朱厚照一挥手,粗暴地打断了他们的话,怒道:“朕说过,朕不答应!你们休要逼人太甚!朕乏了,退朝退朝!”
说完朱厚照不待群臣施礼,身影飞快闪进了后殿。
大臣们叹了口气,这昏君,每次都来这一招,辩不过便躲,躲不过便哭……
大臣们三三两两散去,焦芳和兵部尚书刘宇走在最后,二人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今日只是大餐前的开胃菜,真正的大餐还在后面呢,这事儿完不了,陛下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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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在即,各有图谋。
远在千里之外的宁夏灵州城外,灵州卫所麾下千户所里,一名副千户和四五名百户将领围在一起喝着酒。
众人围着一个小炉子,炉子上的陶锅里炖着一锅羊肉,羊肉已炖得烂熟,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夹杂着里面撒了茴香的肉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时已入夏,然而宁夏这地方的天气有点邪门儿,白天热得大汗淋漓,夜晚温度却急剧下降,晚间邀几位相得的兄弟喝上几坛好酒,远在边陲的将领们也只剩这点小小的消遣了。
一碗酒饮尽,一个名叫周扬的副千户狠狠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然后挟了一筷滚烫的羊肉倒吸着凉气塞进嘴里,长满了络腮胡子的大嘴蠕动几下,羊肉落了肚。
重重放下酒碗,周扬忽然使劲一拍桌子,神情既愤怒又无奈。
“弟兄们,有酒喝赶紧喝,有肉吃赶紧吃,咱们的好日子不多了!”
四五名百户楞了一下,接着满不在乎笑道:“周大人,可是又要跟鞑子打仗了?咱们兄弟吃的就是这碗舔血的饭,死就死吧,怕什么!”
另一名百户也笑道:“我给老娘留了四十多亩地,我弟也入了卫所当了总旗,将来我死了,我弟顶我百户的位置,地还是咱家的,手下的百多号军士也都是咱家的,他们给我种地,给我交租,三代以内我王家饿不死!”
周扬眼中精光一闪,忽然嘿嘿冷笑:“三代以内饿不死?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连你都要饿死了!”
姓王的百户端着酒碗的动作滞了一下,然后缓缓搁下酒碗道:“周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十日前,咱们千户所营地来了个骑马的穿着军驿服色的家伙,你们都见过吧?”
“当然见过,那小子是专门传递都司和卫所公文的驿卒,周大人,这跟咱们有何关系?”
周扬冷笑道:“你们可知那个驿卒这次来千户所传递的是什么公文吗?”
众人纷纷摇头。
周扬道:“这次他送来的,是京师司礼监的公文!”
见周扬脸色不对,众人的心渐渐悬了起来,他们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周大人,司礼监的公文上说了什么?”
周扬缓缓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