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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朝权在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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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见所有的目光都聚拢了来,歉意地笑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发言权。我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随便插一句。”他停顿了一下,谦和地笑着,迅速地扫视了一下会场,“其实,作风问题,我看,也不应该算什么大问题,不必看得太严重。”他又扫了一眼会场,“一个人,该不该提拔,我想,主要应该看他的才干,看他的政治立场,而不是看他和女人的关系。当然我这是指一般而言,不是针对冯彦虎。冯彦虎该不该提拔,我没有发言权。” 。。

《一朝权在手》第一卷…人生当官烦恼始4
他又停顿了一下,“比如一个人,作风很好,绝不搞女人,可是他立场反动,又没有才干,什么事都做不了,能提拔吗?另外一个人,作风虽然算不得上乘,但他政治上坚定,能坚持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能把工作搞上去,对革命、对建设都有益,为什么就不能提拔?这个问题,历史上争论了上千年了。以孔老二为代表的,代表封建没落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反动儒家,总是强调仁啊、礼呀、义呀之类的东西;而历史上代表进步的、革命的、站在人民一边的法家,正好相反,反对那些东西,而强调才干。比如曹操,他当然是法家人物了。他的《求贤令》上说:‘……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恒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被褐怀玉而勾于渭浜者乎?又得无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其各举所知,无有所遗。’这就是法家的态度。毛主席他老人家让我们‘评法批儒’,目的何在?恐怕不是为了几个历史人物,而是为了我们现在的革命和生产。意义非常伟大、深远!我们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忘记!”他作了较长的停顿,然后结束道:“当然,这是我随便说说,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针对性。不算发言,因为我没有发言权,请原谅。”

  会议室里突然静了。仿佛掠过一阵风,风来时风铃动了一下,而今风又过去了。但又不完全像风,风过去就会恢复原样,可现在,风是过去了,空气里却仿佛留下了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却肯定存在,像喷洒过农药的田野,有股带毒的雾弥漫在四处。

  (插图17)

  曹兀龙最先反应过来。他心里很激动,但由于一时还没跟上朱仕第的思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明白自己得救了,是在重重包围之中获救的。他的激动已经从形体上反映了出来,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他很想把自己的语言提高到一个能和朱仕第发言接上茬的高度,却怎么也找不到感觉,不由又有些急躁。这一切,都没能逃过朱仕第的眼睛,他看了一下表,恭敬地弯腰走到曹兀龙跟前,将手表指给曹兀龙看,同时小声建议:“曹书记,今天晚了,会议是不是可以再找时间开?”

  这正合曹兀龙的意,他忘了征求其他常委意见的形式,一挥手,果断地说:“今天的会就到这里。没有定的问题,另外再找时间。”他怕朱仕第离开,忙低声说:“你等一下。”

  别的书记、常委都离开了,只有曹兀龙、朱仕第和组织部作记录的小郭磨蹭着。小郭是想等他们走后压炉子,拉灯。朱仕第见他不走,怕曹兀龙有话不好说,下巴一挑说:“你先走,炉子我来压。”

  小郭这才拿起笔记本走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曹兀龙和朱仕第的一举一动,他全看在了眼里。

  小郭刚出门,曹兀龙立即站起,冲朱仕第说:“你到我家里来一下,有事和你商量。”一迈步,又补充了一句,“就今晚!”说完,马上走出去,在台阶上跺一下脚,咳嗽两声。他这是告诉别人,他一散会就走了,和别的常委们是同时离开的,没有和什么人搞什么勾当。

  会议室里只剩朱仕第一个人了,他舒了一口气,心里却并不轻松,一抬头,见墙上的几幅“最高指示”(毛主席语录)居高临下冷冷地盯着他,中间一条是:共产党的哲学,就是斗争哲学。左右两边哼哈二将似的还站着两幅,左边的是: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右边的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路线问题上,没有调和的余地。

  他没有说话,只用手指尖顶了顶压到鼻梁上的眼镜,心里默默重复着:斗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他现在就正处在这风口上,不斗都不行了。

《一朝权在手》第一卷…“朱”与“诸”同音,他心里向以“诸葛”自居1
3、“朱”与“诸”同音,他心里向以“诸葛”自居

  朱仕第原是城关小学的教师,“*”前一直默默无闻,到“造反有理”时,人们才觉得,他不是个一般人,但到底怎么个不一般法,却没人说得清。凡见过他的人,都印象深刻,却说不出为什么。他平时话很少,不得不说的话,也半吞半吐。然而,即使他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那里,也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周围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场”,有能量,有股威慑力。

  他有位看不出年龄的妻子,叫虞观鹤,在县文化馆工作,老家是浙江温州,但水泉县的人分不清,都叫她“上海人”。她长得并不艳丽,但皮肤要比当地人细嫩,很会打扮。说“很会”,是因为她并不穿得花枝招展,同样的灰蓝布,她却收拾得那么合体,穿得又干净又利索,别人学都学不来。她父亲解放前在温州似乎是个人物,店铺都开到上海去了,解放后好像还拥护共产党,“开明”过些日子,但后来就无声无息了。虞观鹤很少跟人谈她父亲,财产问题更是讳莫如深。父亲的一个什么亲戚据说不在中国,更使她带了几分神秘色彩。但从“红卫兵”的观点来看,有海外关系,几乎就等于特嫌,了解了这层关系,就能理解为什么朱仕第办什么事都小心翼翼。

  今晚,他莽撞了,这阵儿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是聪明暴露了他。人太聪明了,就像棉花里的针,要想不扎着人也难。今晚他是忍无可忍了。他听那些书记、常委们辩论,觉得那么可笑,无论哪一方的发言,他都能挑出破绽,几句话就可以驳倒。然而,他们双方却都只知道发火,着急,生气。特别是后来,他看到刘钟、苏芸、赵天葵几个围攻曹兀龙一个,曹兀龙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他忽然生出了想一戟定乾坤的豪气,他想自己要是吕布,绝不让刘、关、张在虎牢关占了便宜去。他开口了,几句狗屁歪理就堵住了刘钟、苏芸、赵天葵的嘴,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享受战胜者的乐趣,就发现自己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了。

  他必须做出选择。

  水泉县委班子已经一分为二了,他站在哪一边呢?从心里说,他赞赏刘钟、苏芸他们,这是一帮正人君子。可是,他们的致命弱点是,不看形势,这都什么年代了,他们说话还只强调一个“理”字。如果是“理治”的社会,有理可以走遍天下,可现在判断是非的标准是上面怎么说的!毛主席的话就是“最高指示”,你还到哪里找另外的“理”?毛主席的话就是绝对真理!要想折倒对手,根本不需要找什么理,只要把自己的观点用毛主席的话包装一下,就无往而不胜了。谁再敢反对?再反对就是反对毛主席!就是反革命!这么锐利的武器,他们竟然不用,还搜寻什么理和人辩论!就从这一点来说,他们是没有前途的一群,虽然他们目前看起来人数众多,在班子里占绝对优势,但都是泥菩萨,一场暴雨就可以淋他们个落花流水。

《一朝权在手》第一卷…“朱”与“诸”同音,他心里向以“诸葛”自居2
曹兀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论德、才,比刘钟他们差远了,也就一个生产队长的水平,给我朱仕第拾鞋带都不配!可是,这家伙却有一样好——他踩着时势的鼓点了!这个世界,是“势”的世界,谁能因势利导,谁就能生存、发展、发达。曹兀龙不一定看得这么透,但他却是实行者。我只是悟透了这层道理,曹兀龙却已经这样做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上面怎么说,他就怎么干,谁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就听谁的,顶头上司变了,他立即跟着变,一百八十度,三百六十度他都不在乎,所以,他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社会上流传的“站不完的队,受不完的罪,写不完的检讨,流不完的泪”对他不起作用。他永远跟着权力大的人,永远站在胜利者一边。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然而,毕竟,他是个老粗,过分地随风倒,在人们心里的份量就太轻了,现在,让自己黑更半夜去找他,要叫人说是他去投靠,也太掉价了。

  朱仕第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了辱,脚下越来越迟滞,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街上很黑,路灯和机关门墩上的大灯都作了孩子们练弹弓的靶,只有十字路口的高压线电杆上星星般悬着一盏,似乎在提醒人们知道,这里是有电的县城。

  他走出县委大院时,街上已经看不到一个行人了,但他还是怕看不见的地方有眼睛,没有直接向西走曹兀龙家,而是先向南,仿佛是要回家,却在快到家门口时向西转弯,再向北到曹兀龙家。这样他就要走一个“U”字,但心里踏实多了。

  他走得很慢,他要思考,要在这段路上做出最后的决断。有好几次,他在心里命令自己:回去吧,回去,不要去曹兀龙家,可那会有什么结果?结果就是得罪曹兀龙。曹兀龙可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把手,顶头上司,和铁首仁、刘钟他们完全不同的人。铁首仁、刘钟他们不会故意找你的茬儿,可这位,不是朋友就是对手!绕都绕不开!而且,今晚的话一出口,刘钟他们就对他另眼相看了,曹兀龙要再出手打击,岂不是两面受敌!不,不能那样!今晚就先看看曹兀龙的态度吧,这边先挂着点,刘钟他们要是不逼他,还和从前一样,他再慢慢撤出来,要是刘钟他们对他不利的话,也只好和曹兀龙站在一条线上了。他一向以诸葛自居,可惜曹兀龙当不起刘备。

  一条狗猛地从街角窜出来,看见朱仕第,吓得一跳,立即逃了。朱仕第也被它吓得心堂堂直跳,他一向有股优越感,觉得自己是上海人,这时却也不免气馁,他比当地人胆儿小,再瘦的狗他都怕。 。 想看书来

《一朝权在手》第一卷…要紧的公事1
4、要紧的公事

  他继续往前走,想起曹兀龙家养的“黄狼”了,虽然常年的铁链拴得它肥不起来,但毕竟是喂食的狗,比那些只靠自己觅食的瘦狗们要凶猛得多。有人说,“黄狼”吃过点心,那可是小县城里奢侈的食品,普通老百姓都没有那个口福的。这传说弄得“黄狼”的名声很显赫,它能挣断铁链是否与吃过点心有关?这畜生并不优待上海人,在这样的黑夜,这样的深更……朱仕第不由担起心来。他站住脚,想回转去,却又摇头,绝不能回,曹兀龙特地让他到家里来,那是有要紧要紧的事商量,否则,办公室里就说了,何必找这麻烦,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伸手叩门。

  “黄狼”在院里咆哮,铁链发出怕人的“喳喳”声,这倒使朱仕第放心,至少,他知道狗是拴着的了。他不等里面应声,推开了厚重的大门,进了院。

  这院子他进来过,不过还是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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