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庙-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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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晚饭,杨小文坐在油灯前看书,杨李氏把桌子擦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捧出观音菩萨,点着一炷香,开始祷告。
杨小文:“奶奶,别拜了。让人家看见又要挨斗了。”
杨李氏没吱声。做完祷告收起菩萨和香炉后,把小文叫到身边说:“文儿啊,知道奶奶为啥拜菩萨吗?”
小文摇摇头,说:“奶奶,这叫封建迷信,没用的。”
杨李氏看着小文说:“奶奶没文化,也不懂那么多道理。可俺懂的为人要善,受了委屈要忍,实在忍不住了就给菩萨念叨念叨,心里就畅快了。你说奶奶这样做,错在哪儿呢?”
小文不服气地看看奶奶,说:“那你和爷爷都是好人,为啥还挨斗呢?”
杨李氏耐心的对小文说:“这人啊,有时候老觉得自己对,从来不往自己身上挑毛病,就像刘立秋那样。其实,人人都有毛病,都会犯错误。你爷爷年轻时也犯过错误,就算有些事冤枉了他,那也是毛主席离咱远不知道罢了,将来一定会洗清的。你明白了吗?”
小文点了点头,好像懂了。可嘴里扔在抱怨:“有人老骂我四类分子小羔子,我有啥错啊……”
杨小文去三王公社驻地读初中去了。
这天上午,杨李氏拎一个布包袱,里面包着棉鞋、棉衣等,操着手站在路口等人。
张大山和陈副局长骑自行车路过,见到杨李氏忙打招呼:“嫂子,大冷的天站在这里干嘛?”
杨李氏:“天冷了,想给小文送两件衣裳去。”
张大山:“正好,我去公社开会,给小文捎去吧。”
杨李氏:“让你受累了。哎,这孩子两星期没回来了,说头两年把功课耽误了,得抓紧补上。没想到这天说冷这么快,孩子穿两身单衣走的,哪受得了哇。”
张大山:“你呀,全部心思都放在小文身上了。好啦,快回家吧。”
望着杨李氏离去的背影,陈副局长对张大山说:“这老太太为了这个家庭,可真不容易啊!”
张大山开玩笑说:“这可是资产阶级人性论啊,不想进步啦?”
陈副局长苦笑一下,朝张大山一摆手:“别扯淡了,快走吧。”
方英收工回家,见5岁的杨小春和3岁的杨小武坐在门前玩耍,小武不住的哭着喊着找妈妈。
她给羊扔下一把草,就抱起小武走进屋内。
“啊,小鸡怎么全死了?噢,老鼠,是老鼠咬死的!”方英一边喊一边捏着鸡笼走出门:“小春,老鼠把小鸡全咬死了,你听不见叫吗?这家咋看的?”
小春吓得跑向北屋:“奶奶,奶奶,小鸡死了,妈打我!”
杨李氏慌忙从北屋走出,来到西屋门前,“唉,光顾给小文缝棉被了,咋没听到鸡叫唤呢!”
方英:“小文,小文,你心里光想着小文!这几口人都是外来户,这俩孩子不姓杨对吧?”
杨李氏一时语塞,泪水流了下来。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小文不是没娘吗?” 。 想看书来
不要“毒苗”!
(十九)
娘娘庙村北的玉米地里杂草丛生,一群锄地的村民围坐在地头的杨树下,有的抽烟,有的聊天,有的用土坷垃下地棋。而小队长张猛正在另一个树下呼呼大睡。
半夜半夜的会,把大伙儿的精气神耗没了。年复一年的政治运动,把人们的神经麻木了。贫穷像一根无形的绳索,把大家牢牢拴在一起……
穿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青衣的杨五爷,看看地里的草,再看看呼呼大睡的领头人,发出一声长叹。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根带铜锅儿的旱烟袋,使劲抖着瘪瘪的烟荷包,只抖出一点沫沫。见下地棋的两位同族爷们儿正在抽烟,就虾着腰笑眯眯的凑了过去:“嘿,五爷今儿又忘了带烟了……”
杨兴邦是出了名的“损人大王”,全村男女没一个不开玩笑的。此刻,他的棋正下在兴头上,见五爷过来赶忙把烟荷包一掖,“嘿,五爷,你老人家的烟荷包,恐怕从五奶奶缝好那天起,就一直是干的吧?”惹得大伙儿一阵哄笑。
“没大没小,没大没小……”年近七旬的杨五爷红着脸,从兴邦手里接过旱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张猛被人们的笑声惊醒了,他伸伸腰,也凑了过来:“别闹了,我问五爷个正事。”
杨五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你小子还有正事?”
张猛:“真的。昨晚琉璃球又揭发杨佃泽有人命,说某某村某某人是他杀的,您老岁数大,知道这事吗?”
杨五爷:“呸!琉璃球的嘴里还放人屁?要说杀人也许佃泽参与过,可那都是啥人啊?劫道的、抽白面(鸦片)的、杀人放火的,哪朝哪代都该杀。就是有屈死鬼,他一个执行的,也找不到他头上啊!”
张猛:“是啊,当时刘三就反驳他说,解放初期这起案子就搞定了,县里还给杨佃泽发了证据。看来,这琉璃球在麦种上跌了跟头,想找个新茬致杨佃泽于死地哩。”
“像这种来路不正的私孩子(私生子),当初他娘就不该让他生出来。出来干嘛,净祸害人!”一直没吱声的杨兴邦,气得直哼哼。
杨兴邦跟杨佃泽早已隔出五服,平时跟这位同族叔叔也没多少来往,他这是鸣不平呢!大伙儿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在当时的形势面前,还是少说为妙。
张猛抬头看看太阳,快晌午了。“好了,收工了。”人们扛起锄头,捎带些青草往回走,家里的羊还饿着呢。
杨小文初中毕业了,杨李氏站在门口,等孙子回来。
“奶奶,你站这儿干嘛?”杨小文背着铺盖卷和脸盆走过来。
“奶奶下半夜做了个梦,梦见你站在窗下叫奶奶,就知道你今天回来。”杨李氏擦擦眼角,拉着小文往家走。
杨小文把铺盖卷放下,就一头倒在炕上。
杨兴祥也回来了,还买了酒和茶叶,说给大爷过生日。
杨佃泽向里屋努努嘴,说小文有点不对劲。
杨兴祥:“我听他们校长说了,今年升高中要大队推荐,明文规定“四类分子”子女一个不要。”
杨佃泽:“按说小文不是我亲孙子,不该受连累啊。要不,你到工作队去求求陈局长,他讲政策,说句话兴许管用。”
杨兴祥:“恐怕他说也不管用。”
杨李氏:“只有一个办法,现在咱是分家过,把小文的户口迁到方英名下,不就没关系了吗?”
杨兴祥想了想,说:“万一不行,小文就跟我了,挣的工分也划不回来,你们不白养他吗?”
杨李氏:“别想那么多了,只要方英同意,小文有出息,俺跟你大爷啥都舍得!”
这天夜晚,电闪雷鸣,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杨佃泽夫妇和方英一家坐在北屋等消息。
杨李氏:“快下雨了,兴花咋还不回来?”
方英:“肯定不顺当呗。你想啊,小文从小就跟爷爷奶奶,现在说划清界限了,人家就那么好糊弄?”
外面下起大雨。不一会,杨兴花披着一块塑料布闯进门:“完了,都让琉璃球那个孬种给搅了!”说着,泪水和着雨水一起流了下来。
杨佃泽:“别哭,慢慢说。”
杨兴花:“本来陈局长动心了,说一个孩子,学习挺好的,将来也许能为国家做点事呢。大山叔也坚持推荐,说杨小文本来就不是杨佃泽的亲孙子,不能算“四类分子”子弟。可琉璃球坚决不同意,说阶级敌人千方百计想让接班人钻进革命队伍,我们必须把好这道关。闹得陈局长也不敢再说啥了。”
杨小文“呼”一声站起来:“这学我不上行了吧!”说着推门跑了出去……
院内一角,杨小文倚在墙根下流泪。
杨李氏撑着雨伞,打着手电筒找到小文。“孩子,甭上犟了,这都是命啊!往后在队里好好干活,回到家别闲着,哄你娘高兴,咱把日子过好不一样嘛!”
杨小文咬着嘴唇直摇头。半晌,对奶奶说:“奶奶,你回屋吧,我在这里淋淋凉快。”
杨李氏长叹一声:“作孽呀!”擦着眼泪离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黎明时分
(二十)
尽管有“阶级斗争”这把尚方宝剑在手,可琉璃球在大队上属于少数,他的意见不是被张大山硬抗,就是让陈副局长否决,日子并不好过。
这天中午,琉璃球和两个小哥们在民兵连院内摆上小桌喝闷酒。
“刘主任,听说杨佃泽的孙子小文上高中,让你给挡下了?”其中一个问道。
“咋着,你小子想说情?”琉璃球瞪着一双贼眼反问。
“不不,我是觉得张大山老向着杨家,你应该从这老家伙身上再动动心眼。”
“去你娘的!想害死我呀?那年为麦种的事,老子差点栽了,至今党都入不上,他奶奶的!”琉璃球一捶瘸腿,疼得直叫。
“刘哥别生气,兄弟们不会说话。你看这条伤腿,准是打鬼子那年落下的……”另一个马屁精凑过来说。
“放你娘的狗屁!那时候我还不会走道唻,拿老子开心是吧?”琉璃球气急败坏,乱骂一通。然后把酒杯一掷,咬着牙说:“杨佃泽,老子这辈子毁你手里了,我让你全家没活门!”
“对,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下次斗他,你就看热闹吧。”二人举起酒杯向主子敬酒。
琉璃球又干一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俩先喝着,我尿泡尿去……,别扶,老子没事,没事。”
琉璃球走出后院,进了胡同,一手扶墙一手解腰小便。
对面,刘三婶子走过来,就骂琉璃球:“你这狗东西,大白天在这里撒尿。”
琉璃球本来就与刘三别着劲儿,见到这个同族婶子更是气上加气:“尿了就尿了,你能把老子咋着?”
“呸!没想到刘家出了你这么个孽种。忘了当初你三叔是咋待你的了?忘恩负义的东西!”刘三婶子气得直抹泪。
“谁让他向着张大山和杨佃泽来?”琉璃球嘟噜着,一瘸一拐的溜回院里。
杨小文等六七个小青年推着独轮车,筐内装满农家肥,大步向前行走。
琉璃球刚喝完酒,哼着小曲从胡同里走来。
杨小文装作没看见,车一歪把琉璃球撞了个趔趄,一下跌到在地。
琉璃球破口大骂:“你个四类分子的小羔子,想撞死我呀!”
众青年“嗷”声大笑。
小个青年:“刘大主任啊,要是遇上个花姑娘,撞你一下还不把你美死啊?”
大个青年:“放屁!我要是花姑娘,宁可撞树也不撞他!好鞋不踩烂狗屎,走喽……”
琉璃球坐在地上叫喊:“小子们,咱走着瞧!”
张大山领着两位解放军走进杨佃泽的大门。
杨李氏打开屋门一怔,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大山叔啊,这两位同志是……”杨李氏问道。
张大山:“从北京来的。”
杨李氏:“啊,快屋里坐。”
张大山和两位解放军进屋,杨李氏忙着倒水。
张大山:“嫂子,别忙活了,这两位解放军同志找你,是想了解一个情况。当年,你抱养兴花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