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庙-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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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里,杨佃泽和几个要好的弟兄一块喝酒。大伙儿就劝他,说一个恶人死有余辜,不值得这样跟自己过不去。杨佃泽喝得两眼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话:“男子汉大丈夫,不该用这一手啊!”就这样,杨佃泽整整一个半月再没回家。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麦收前后
(五)
村北边的麦子熟了,东面沙丘的杏也由绿变黄。杨老倔又要骂人了。
二儿子老实听话,可身子薄弱,上个月被杨老倔打发到德州学买卖去了。
爹一辈子大把花钱,除了不嫖女人,吃喝赌抽占全了。可直到临死,也没舍得卖掉那十亩好地,总算给子孙留了个饭碗。这几年,杨老倔卖了梨杏就买地,又添置了几亩;买下骡子置了车,家业有所扩大;可操心受累没个帮手,一到麦秋就愁,一愁就想骂人,骂谁呢?只能骂自己,心高!
有几次,他真想把佃泽叫回来。祖坟上冒不冒青烟管个屁用!特别是李家庄抓人那事,亲戚给得罪了,自己还落个不仁义,这青烟也不是好冒的,还不如回家过个安稳日子哩。然而,每当人们议论那家被抢,那村遭劫,再加上日本人要来这些事,他又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先让佃泽干着吧,实在不行了再说。
李大哈哈那档子丑事,杨老倔有些耳闻。可人再疵毛也知道脸上抹不开,还算个人。如果再请他来帮忙,就算他肯来,儿媳妇也不原意,还是算了吧。实在不行给佃泽捎个信,请两天假总可以吧。
麦子头一天开镰,杨老倔四更天就领着佃泽娘下了地。可是一个四十岁的小脚女人能割多少?只能割一把算一把呗。
头一天晚上,信女就跟公爹说,明早俺也下地吧,让娘在家做饭。
杨老倔说,刚进门的新媳妇,哪有下地干活的?你就在家做好饭,送到地里,回来弄好家就行了。
信女早听说过公爹的脾气,没敢再说啥。两位老人早起后,她收拾完院子,喂饱鸡狗,做熟早饭,又拿了一把早磨好的镰刀,一边打听一边走,也到了麦地。
这时,太阳刚露出小红脸儿,这块三亩多地的麦子,已被杨老倔割倒一大截。
佃泽娘挪着小脚,只管低头割麦,没注意儿媳到来。
“爹,娘,先吃饭吧。”信女喊道。
杨老倔直起腰擦了一把汗,扔下镰奔地头而来。走到佃泽娘割过的麦地,又吼了起来:“你他娘的没眼吗?掉下这么多麦穗,不知道捡捡吗?”
佃泽娘慢慢直起腰来,白了杨老倔一眼,又看了看信女,长叹一声,也向地头走来。
白面馍咸鸡蛋,小米稀饭,当时地主家的早餐也不过如此。如果不是过麦秋,杨老倔是坚决不许如此挥霍的。修房盖屋,割麦子、打土坯,这是农家最累的活。麦熟一晌,抢秋夺麦,容不得半点懈怠。
佃泽娘刚挨了老倔一通骂,再加上累的,半块馍一碗饭,扔下碗就去割麦了。
信女紧跟其后,也割了起来。
佃泽娘就问信女,在娘家割过吗?信女说,俺家地少,爹自己两天就割完了。俺跟娘光忙打麦场里的活就行了。
割了两个时辰,两个小脚女人就撑不住了。杨老倔叹口气说,回去做饭吧,下午早动手。
婆媳俩走后,杨老倔一闷气割到晌午歪,又骂骂咧咧地捡了一会儿麦穗,才收工回到家里。
也许是看到杨佃泽情绪不对劲的缘故吧,肖大麻子特意安排了三天假,让杨佃泽回家忙麦收。
杨老倔见儿子回来了,心中自然高兴。父子俩早起晚归,第四天就收了镰。
这天晚上,杨老倔破例搬出一坛好酒,吩咐佃泽娘多炒了两个菜,父子俩喝了起来。
杨老倔说:“明早就回城吧,麦场的活甭管了。以后干事不能光凭脑子,得凭心,不能让人家说咱二五眼。”
杨佃泽点点头。
杨老倔又说:“爹知道,国有国法,对恶人不能心慈手软。可话又说回来,好歹是门亲戚,给姓肖的说说,让别人去抓嘛。拿自己的信誉当儿戏,要不得!”
杨佃泽叹了口气,给爹酌满酒,说这个教训俺会记一辈子的。
西房里间,佃泽娘和信女一边缝粮袋子,一边啦家常话。
麦收前,杨老倔就说,夏天到了,两代人住一块不方便。让佃泽两口子搬西房里去住,三间屋自立门户吧。
信女年纪不大,可一听就明白公爹的意思,佃贵也到了成家的年龄,四间正房咋着也要有新媳妇两间啊。
佃泽娘就问信女,偏房咋着不如正房亮堂,住着惯吗?
信女笑道,两间换三间,还是俺合算哩。
佃泽娘也笑了,说盼老天爷多给俩好年景,攒下钱再置两处宅子,你兄弟俩一人一处。
信女说,其实这样挺好,一家人老的少的住一块,互相有个照应,省得这边那边来回跑。如果老的不嫌,俺想跟您住一辈子哩。
正说着,杨佃泽进了屋。
佃泽娘就说,早歇着吧,明一早还要打场哩。
送走婆婆,信女取出香烛供品,十分虔诚地跪在供有观音菩萨的方桌前,开始做祷告。
杨佃泽沏了一壶酽茶,放在炕桌上,漫不经心地喝茶抽烟。
这是婚后第四趟回家,还有一次挨了骂,连媳妇的面也没看就回城了。
“唉,我说,你从小就信这个,管用吗?”杨佃泽笑道。
见信女没搭理他,杨佃泽又说:“你过门那天抱的这个黄匣子,俺还以为是啥宝贝哩,原来是到俺家蹭吃蹭喝的……”
“不许胡说!”信女猛回头,瞪了杨佃泽一眼。磕完三个头,起身坐在炕上。
“跟你闹着玩哩,还真急了。”杨佃泽嘿嘿笑着,把茶端到信女面前:“俺知道,你爹娘信了半辈子佛,常年积德行善。你的心肠也好,又孝顺又能干,街坊四邻都夸哩。”
“行善积德是自个的事,孝顺老的是应该的,用你夸?”信女白了丈夫一眼,低下头抿嘴笑了。
佃泽往信女近前凑了凑,说:“刚才爹还跟俺说,这几天过麦秋把你累得不轻,让俺以后多回来两趟,帮你干点活。还说,这辈子能娶上你这样的媳妇,是俺的福分哩。”
“又来了!俺可跟你说,以后你恭维当官的那一套,少在俺面前摆弄。”信女话是这样说,其实小脸早笑成一朵花了。
杨佃泽故作嗔怪地说:“跟你说真事儿哩,不知道好歹!铺炕睡觉。”起身下炕,哼着小曲洗脚去了。
信女看着佃泽,“噗”一声笑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狗县长,没种!
(六)
民国二十六年,即公元1937年7月7日,日本挑起卢沟桥事变。娘娘庙村跑德州下济南的汉子们大多跑回家乡。张仲石的儿子张大山,四方云游的刘半仙,站柜台学买卖的杨佃贵,把外边的新闻传说一股脑吹进娘娘庙的大街小巷。
日本鬼子要来了!杨老倔也不再讲究什么礼数了,赶紧把刚定亲的佃贵媳妇娶进门,再不让佃贵外出了。
刘半仙的老婆临产了,人们传说这孩子不是半仙的。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常不着家,肯定是个野种。刘半仙也有点耳闻,可又一想,老娘们跟自己过了大半辈子也不容易,说她偷汉子谁敢当面对证?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歹生个孩子凑合着过吧。
活该刘半仙不绝后,老婆生了个儿子。因为刚好立秋,半仙掐算半天,生辰八字都不怎么样,干脆就随季节叫个立秋,顺其自然吧。结果,后来还真应验,刘立秋叫成了琉璃球,成了娘娘庙村一害!
张大山小杨佃泽两岁,在家时两人就要好。回家第一天就给杨老倔留下话:“佃泽哥回来一定找我,有要紧事商议。”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接连几天的大雨,把寒冬接回鲁西北。
这天北风依旧,阴云刚刚散去,商平城上空就响起“隆隆”的飞机引擎声。人们还没醒过神来,几颗炸弹就在县衙附近开了花,当场炸死十一口男女百姓……
“鬼子的飞机来了!”
“炸死人了!快跑吧。”
商平县城像开了锅,青壮年纷纷往自家跑,老人们搂着孙子领着孙女,恨不能找条地缝躲进去……
第二天,县长大人就领着老婆孩子一溜烟跑了。
肖大麻子传团长命令:所有官兵放三天假,回家安排一下,回来集结待命。
杨佃泽起了个大早,顾不上再雇什么脚力,撒开丫子就往回赶。刚出北关就听到给死人“送盘缠”的哭声,心中一阵酸痛。
杨老倔把全家人叫到一起。先让佃泽把鬼子炸县城的经过叙说一边,然后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日本鬼子,没爹!狗县长,没种!”
老倔强咽下一口气,向一家人作出交待:咱老杨家祖祖辈辈是忠臣,鬼子来了谁也不能给杨家丢脸!特别是佃泽,咱不管他国民党也好,保安团也罢,谁投鬼子咱管不了,可咱一定要管住自己。这趟回来就别再回去了,老老实实地种咱这几亩地吧。唉!这是他娘的什么世道啊。几颗平日少见的泪珠,顺着老人瘦长的脸流了下来……
冬日里农活少,天一擦黑,张大山就来找佃泽了。
“往后有啥打算?”大山开门见山问道。
杨佃泽说:“过了年再说吧。”他给大山沏了杯茶水递过来,接着说:“真没想到,这国民政府这么操蛋!看来这亡国奴是当定了。”
张大山放下茶杯,对佃泽笑笑说:“不见得吧。听说过共产党八路军吗?115师正规军从北面开过来了……”
佃泽往窗外看了一眼,对信女说:“你找弟妹去说话吧,顺便……”
信女听明白了佃泽的意思,冲二人笑笑说:“放心吧,外人进不来。”
佃泽关好房门,凑到大山近前:“兄弟,说实话,这两年你是不是……(用手比划一个“八”字)”
大山笑着点了点头,说因为年龄小,只能参加县大队(在河北地界),配合正规部队行动。下一步,鬼子要南进了,这次回来是想摸摸情况,回去给上级交个底儿。
“国民党正规军撤了,你们的保安团十有*要投日本人。眼下我们的人仍在做他们的工作,估计够呛。”张大山摇摇头,端起茶杯。见佃泽一脸紧张的样子,笑笑说:“眼下国共合作了,鬼子还没来,你怕啥啊!”
佃泽脸红了,自嘲地笑了笑:“这两年干保安团,听的多了见的多了,胆子反而越来越少了。这两天我也是反复琢磨,俺爹说的有道理,种好这几亩地,慢慢熬吧。”
张大山两眼紧盯着佃泽:“不,大哥你有胆,也有见识。如果跟兄弟到了那边,一定是个好八路汉子!”
佃泽沉思片刻,对大山说:“这么大事,容哥想想,再跟老人还有你嫂子商量商量。”
大山轻轻摇了摇头,辞别而去。
第二天,张大山又来找佃泽。一见面,杨佃泽就说:“兄弟,我想了一夜,还是不能远离。你看,佃贵刚回来就病倒了,脖子上的疙瘩越长越大,到处求医也不见效。你大爷一个人忙这些地,还要时不时的躲鬼子,我实在放心不下。”
张大山想了想,说:“可也是,这么一大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