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青霍桑探案-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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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银林冷冷地问道:“你说他是自己跌倒的吗?”
海峰作坚决声道:“正是,我的手指始终不曾触动过他。”
我附和道:“这句话可以相信的。昨天法院里的检验官,也假定他因着心脏病突发而死,他面部上的血,也一定是他卧地时破了牙齿和鼻子流出来的。”
霍桑虽没有说话,但微微点了点头。
汪银林又问道:“以后怎么样呢?
海峰道:“那时我觉得我的计划已无从实施,隔室中紫珊又在开始呼喊,我为安全起见,自然就急急下楼。但我在下楼以前,故意擦过一支火柴丢在地上:,又把中间的电灯炼了,方才退下。我下楼以后,仍悄悄地闪进我的房里去,把面具火柴和单被等物藏过,接着便回到客堂中来,因为这时玲凤妹也在伊卧室中喊起来了。
汪银林又向霍桑瞧瞧,霍桑仍靠着椅背,静默无言,似表示对于海峰的说话完全接受,没有辩驳的必要。
我又问道:“那末,今夜里……昨夜里的举动,你又有什么作用?
海峰答道:“我仍想贯彻我侦查的计划。我早知道我父亲被害的阴谋,吴紫珊一定是参预的。去年年底的当地,我也曾探听过他的口气,他每逢我提到我父亲的事,他脸上终显出一种不自在的神气,急忙用别的话岔开。所以这一次我叔父既已受了天沫,我若要查明这阴谋的真相,自然不能不从他身上着想。
“昨夜里我本想乘机实行,但因看阿毛陪睡在他的房中,又觉不便。后来我听得阿毛到前天井来告诉林生,他要出去一会。我觉得机会到了,便打算如法炮制。但我不料包先生另有计划,竟也悄悄地伏在他的房中。我进房以后,紫珊果然也把我当做我的父亲。我还没有开口,忽听得楼下喊火的声音。我觉得事情坏了,我的计划又不幸失败,便急忙退出。那时我幸亏快些儿,否则,包先生的一粒子弹也许早已打中我了。”他说时又瞧着我微微苦笑。
我也笑道:“你的动作的确敏捷。后来你把面具单被丢在梯上,是不是就想阻迟我的追赶,成全你卸罪的企图?”
他点头道:“正是。我下楼以后,一时慌张得不知所措,恰巧见林生从房间里出来,我便教他赶紧逃走,还想借此脱卸我的干系。所以林生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关系,他只是受了我的驱使,被动地做一名配角。这件事在法律上如果有什么处分,应由我一个人承受。
汪银林问道:“那末,你叫林生逃往哪里去的?
裘海峰道:“那时我毫无主意,只叫他快走。他是空手逃出去的。
汪银林点头道:“既然如此,他一定走不远,不久终可以归案。无论如何,结案时他总要到场。”
霍桑立起身来打了个阿欠。他说道:“好了,这案子可算已经结束。银林兄,这案子的法律部分,请你负责进行吧。那吴紫册的供词,我们大家都可以作证。海峰的口供,我也认为切合事实。他既没有行凶的企图,自然也不应负什么责任。如果必要,我也可以到庭证明的。
他旋转头来,瞧着那始终处于旁听地位的张子新说话。
“巡官,你回区的时候,最好就通知一声许墨佣署长。你告诉他梁寿康的杀人罪到底不能成立,但吞款罪却也不能抵赖。至于这案子的迅速破获,如果有什么功绩可记,那末,我的那部分可以完全让给他。”
我和霍桑离了裘家回到爱文路寓所的时候,东方已在微微发白,大地上一片空级,好像里笼着一层灰色的轻缓。天空中疏稀的残星还在闪闪地递送临去的秋波。两两的乌鸦已冲破了薄薄的雾气,开始寻觅他们的早餐。一阵阵晓风吹在脸上,似乎超越了凉爽的限度,不觉有些地瑟缩的意思。我们俩虽一夜未睡,但因案子的满意结束,精神上仍饱满如常。
霍桑拍拍我的肩背,向我说道:“包朗,这件案子的确是十二分复杂的,现在在这短时期中竟能完全结束,实在不能不归功于你。因为你带回来的面具,实给我歼了一条捷径,否则,我循着轨道进行,说不定还要多费些时间。现在你对于全案的关节,大体总已明白了吧?不过我知道你心中还存着一个疑点,你虽不问我,我也要向你说明白的。
我笑道:“这倒是难得的事!往日你虽不放意卖关节,却总要我再三请问,你方才肯说。今天你觉如此慷慨!不过我自己回想,觉得这一回事我已经毫无隔膜了啊。
霍桑摇头道:“不,你太健忘啦!昨天早晨你接我电话的时候,你不曾责备我吗?你说我保证裘日升不致有性命危险,但实际上他到底丧了性命。我当时的确不能回答,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对于他到底不曾食言。他屋中的人们,的确没有人要谋害他的性命。包朗,你总也明白。他起初为了钱,便不顾同胞的手足,间接地谋死他的哥哥。他的手段虽狠毒,但他的心版上到底不能不留下一个暗影。所以此刻他的死,完全是受了他的良心的制裁。你现在可以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不仅是一句宗教性的古话,有时却也合科学心理的理论。对不对?这一点我当然不能负责保证的啊。”
两天以后,吴紫珊也终于因心脏病死了。那老仆方林生也被捕归案。但这案子的诉讼,却延搁到王个星期以后方才结束。襄海峰和梁寿康都判了徒刑。不过裘海峰因着霍桑的出庭,得到了缓刑的准许。到了八月中旬,裘海峰放洋往法国巴黎去留学。那时他曾向霍桑辞行,并告诉霍桑,他的异姓的妹妹王玲凤,也跟着他一块儿去了。
别墅之怪
一、鬼故事
一个春初的下午,我们的旧仆施桂引进一个客人来。那人的年龄已在五十左右,有个国字形的脸,扁鼻大眼,身上穿一件淡灰色细回文的华丝罗夹袍,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只钻戒,装束十二分阔绰,走路时也大模大样,很像商界中的所谓体面人物。
经过了例有的通名寒暄以后,我才知道那人姓华名伯荪,是上海采纶工厂的经理。
随后他就自陈来意。
他说:“霍先生,兄弟久仰大名,知道你先生是一位多才多能的大侦探。我又读过这位包先生所纪录的案件”
霍桑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举起了右手。“华先生,不用客套,你有什么事,请爽爽快快地说出来。”
一个软钉子使华伯荪红了一阵脸。他在沙发上欠一欠身子,才吞吞吐吐地表示。
他说:“兄弟兄弟求教的意思,就是要借重先生的大才,替我解决一件疑难事情。”
话还是空洞的。霍桑叫他爽快些,他却偏不爽快。他说完了,目光盯在霍桑的脸上,似乎要等他答复。霍桑闭着眼睛,慢慢地吸着纸烟,绝对不理会他。
霍桑有一种脾气,一听到人家的缺乏诚意的应酬套语,就会感到不耐烦,何况这个人进来时还有一些“架子”,这也是霍桑的不耐的一个因素。不过我看这人脸上的忧容倒不像是虚伪的,霍桑把这种冷漠的态度对付来客,使对方下不了台,我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我插口道:“华先生,请问怎么样的疑难事情?可是被盗?还是走失了什么人”
华伯荪回脸来瞧我,摇摇手。“不是,不是。若使是偷盗或走失,上海的包探们都可以担任侦查,我断不敢来烦劳二位。现在我为着为着”
话又吞吐地停顿了,霍桑仍闭目不理。“急惊风碰到慢郎中”,这个人也有些不大识趣!
我又催促道:“究竟什么事?请你别绕***。”
来客又红一红脸,才说:“好。我为着我的新造的别墅里面出现了一个鬼,所以特地来请教”
霍桑突的张开眼睛来,向我问道:“包朗,我几时挂过捉鬼的牌子?是不是你替我登了什么巫术大家的广告?”
又是一个钉子!华伯荪的面颊上的红色扩展了地盘,蔓延到耳朵上去。
他期期地说:“霍先生,请不要见笑。我原是没法可想,才冒昧来请教。我常常听得人家说,你不但是一个侦探家,也是一个一切疑难的解决者。这一件事实在离奇已极。除了你老人家,再没有人可以求教。所以我盼望你能够成全我!”
语声相当恳切,他的大眼也睁大了。霍桑还没有理睬的表示,他将吸残的烟尾丢掉了,另取一支,重新引火吸着。
我又代替他答道:“既然如此,请你把离奇的情形说个明白,敝友也许可以效劳。”
霍桑忽然笑道:“嘿嘿!包朗,你的算计正好!你倒想听听不破钞的聊斋鬼话哩!”
华伯荪举起一只手,正色道:“霍先生,这委实是一件奇怪的事实,并非虚伪的鬼话。请你别误会。”
霍桑开始把目光正视来客,点点头。“那末,你姑且说说看,到底奇怪得怎么样?”
华伯荪的眼珠转一转,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慰,便提起精神地说:“我这所别墅造在真茹的乡间,去年九月里动工,足足费了六个月的工夫,到上月月底才落成。
我造这所别墅的本意,预备在夏天或别的休息的时候,到那里去静养静养,享几天清福。所以特地选择了一块离村很远的幽僻所在,以便避去烦嚣。不料自从别墅落成之后,不到两个星期,别墅里便发生鬼怪的谣传。“他又顿一顿,瞧着霍桑,脸上满现着惊骇的神色。霍桑仍轻描淡写地问道:”那谣传是怎样的?
“
华伯荪道:“第一次,据那里的乡下人传说,每天黄昏或晚上,常常听得有幽咽的萧声从别墅中传出来。这别墅造好以后,本是关锁着没有人住的,忽然发生萧声,人家自然要诧怪起来。因此有人疑惑,也许有什么妖精鬼怪在里面作怪。”
霍桑的嘴牵了一牵。“你听了这话可就相信?”
“不,我当初绝对不相信。因为在这个时代,鬼怪的迷信早已给打破。我以为那萧声并非出于别墅中,或是从别的地方随风吹来的,以误传误,乡下人就有这种谣言。”
“不错,这见解才合理。以后怎么样呢?”
“谣言不止一次。起先不过乡下人们传说,后来舍弟也特地从乡间到上海来,把消息告诉我”
霍桑插口道:“你还有令弟在乡间?”
华伯荪应道:“是。他叫伯阳,住在真茹镇上。”
“镇离你的别墅有多少远?”
“约有三里光景。”
霍桑点点头。“你说下去。”
华伯荪继续道:“伯阳来的时候,非常郑重其事。他起初也只听得人家传说,不相信。后来他特地到别墅里去察看一次。看见那前后门依旧锁着,一些没有异迹。
但是他在临走的时候,那一种悲惨幽怨的萧声果然突的刺激他的耳鼓。他觉得这声音确是从别墅里面送出来的。因此他觉得奇怪,不敢怠慢,特地到上海来报告我。
我虽是将信将疑,但仍抱着见怪不怪的态度,并不在意。可是过了几时,事情越发奇怪起来。“说着,他的脸色也泛白了。
“怎么样?”霍桑似乎引起了些兴味。
“墅屋的楼上时时有火光闪烁。有一天傍晚,有一个邮差从别墅门前走过,忽然看见窗口中火焰直冒,仿佛火烧。那邮差狂奔呼救,便惊动了镇上的人,拖着水龙往别墅中去救火。可是别墅的门窗依旧紧闭,静悄悄地一无异象。这一来,怪别墅的名声便越发闹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