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2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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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蛮回到店里,瞧那两只猫儿,“长面罗汉”大头短身,古里古怪的,细一比较,还是那只“千文钱”看着可爱,这倒不出杨帆所料,他家里的这位小财迷,天生就对钱有好感,那“千文钱”一身的金钱纹,她不喜欢才怪。
“哎哟!”那猫儿挺凶的,挣扎不得,竟然使劲挠了伙计一把,在他掌背上挠出几道血痕。小蛮微微一笑,说道:“这只狸奴野性未尽呢,不过瞧着可实在可爱,来,把它给我吧!”
小蛮一手搭在猫颈下,一手靠着猫臀,巧妙地一抓,把它抱进了自己怀里,那猫儿使劲挣扎几下不得逃脱,忽觉身子倚处绵绵弹弹、柔柔软软,还有一股清香淡淡,躺在这儿非常舒服,便也不再思量逃脱,两只猫眼一眯,就温驯地趴在了小蛮的怀里。
小蛮那如玉酥胸,这一辈子还不曾叫人挨过,这只狸猫却成了第一个有此艳福的。
杨帆与小蛮两夫妻店中小聚时,那掌柜的很识趣,早就避到了一边儿,直到此时才走回来,笑微微地道:“东主对大娘子当真是疼爱的很啊。”
小蛮抚着那猫儿柔滑的毛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哪有啊,祈掌柜的胡乱夸他。”
祈掌柜的摇头道:“老夫可不是恭维东主。男人主外,养家立户,女人嘛,只有在家倚门等候的份儿,男人回来也就回来了,不回来那也是理直气壮的,对家里如此上心的可着实不多。尤其像东主这般细心体贴的更是少见,大娘子当真好福气呢。”
“是么?”
小蛮痴痴地想了一下,眼神有些迷离,她把脸儿轻轻贴到猫咪身上,温柔地摩挲了几下,嘴角轻轻逸出一抹甜蜜的笑意。
那抚琴的女子瞟了她一眼,眼中忽然露出一丝促狭,她把纤纤十指一按,静了琴音,起势再拨,便换了一首曲子,檀口轻启,竟然唱起歌来,洞箫般磁性圆润的声音顿时从博古斋中响起:“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小蛮虽不擅诗词歌赋,却也听得出她歌中调侃的意思,不禁娇嗔地瞪她一眼,笑的却是更加甜蜜了。原来,被一个男人放在心尖儿上呵护着,竟是如此幸福、甜蜜呵……※※※※※※※※※※※※※※※※※※※※※※※※※推事院大牢里,受刑不过被迫招认了谋反罪名,还咬出了许多“同党”的司礼卿裴宣礼,眼见他招出的那些所谓同党都被关进了大牢,有几个就与他同一牢房,心中羞愧之极,不敢与他们照面,只是面朝墙壁,口中念念有词,祷念着《金刚经》。
被他诬告的那些同僚本来愤愤难平,可是一瞧裴宣礼被人折磨的已不成人形,却也无话可说。御史任植同样是个信佛的,一看凤阁舍人卢献躺在地上,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不禁骇得心惊肉跳,忙也学着裴宣礼,双手合什,念起经来:“佛说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是名般若波罗蜜……”
“你他娘的,声音小点儿成么,你当这里是佛堂么?”
一个粗鲁的带着浓重长安醴泉口音的声音响起,吓得任植哆嗦了一下,赶紧放轻了声音。骂人的人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瞪着绑在受刑柱上的人犯喝道:“尔等谋反,事实俱在,还不肯招么?”
这问案的人是侯思止,原在家乡卖饼为生,也是靠告密做了官。因为他一个字也不认识,武则天原打算封他个挂职的游击将军,领一份俸禄就算了。侯思止这人虽不识字,却极狡黠,就指着殿前的獬豸兽石像对武则天说:“陛下,这獬豸也不识字,可是它能辨忠奸啊!”
獬豸是传说中的一种神兽,据说天生一双神目,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一旦被它发现性情奸邪的人,就会用角把他顶倒,吃下肚去。武则天闻言大悦,觉得此人虽不识字,见识却是不凡,就给了他一个朝散大夫、左台侍御史的官职。
侯御史眼见卫遂忠、来子珣因为问出了叛党同谋,各自升了一级,眼热不已,便来急急提审魏元忠,想着撬开他的嘴巴,挖出几个叛党来,自己也升个官。
魏元忠多年来一直在司法口儿做官,入狱前是御史右丞,与来俊臣平起平坐,哪里把这个大字不识的乡下无赖看在眼里,他轻蔑地瞟了一眼侯思止,傲然道:“老夫不曾谋反,何罪之有?”
侯思止微微眯起眼睛,威胁道:“魏元忠,你可不要不识抬举,卢献、裴宣礼吃过多少苦头,你可是亲眼见到的,你也想尝尝那般滋味么?”
魏元忠冷笑两声,睨着他道:“小子,你吓唬我?老夫执掌刑狱的时候,你小子还在长安市上卖笼饼呢,就凭你也配威胁老夫?右台御史可都是老夫的部下,你敢对老夫用刑,但教其中一人知道,捅到陛下面前,就告你个严刑逼供。”
侯思止没想到碰上这么一个刺球儿,心里又气又急,他想动大刑,又怕弄得魏元忠一身伤,真被御史右台的官员抓住自己把柄,若是这么把他送回牢房,自己又没颜面,侯思止想了一想,气极败坏地喝道:“来人,把这老匹夫给我倒吊起来!”
魏元忠讥讽道:“这倒挂的滋味儿,老夫可是曾经尝过的,有一回老夫骑驴回家,偶然不慎翻下驴背,一足挂在镫上,被那蠢驴拖着走了好久呢,哈哈!哈哈……”
侯思止勃然大怒,喝道:“你这老匹夫,休要嚣张,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推事院,不是你的右御史台!这种地方,认者白司马,不认吃孟青,从来没有一人能好端端地出去,你还妄想有人救你么?”
侯思之说的这两句话,是洛阳俚语。所谓白司马,是因为洛阳有一处地方叫白司马坂,坊间就以白司马坂代指“打板子”。而孟青则是朝中一位使棒的武将,当初琅邪王李冲反武的时候,就是死在孟青棒下的。
这两句话连起来,就是说,我这推事院里,进来的人就算肯乖乖招供的,都要吃一顿板子,打得他屁股开花;不肯招认的,就要像李冲那样,被大棒活活打死。你以为你能跟没事人儿似的走出去吗?
魏元忠仰天大笑,说道:“侯思止,你佩服朱紫,亲衔天命,身为国家御史,应该熟悉礼数,知道轻重,懂得规矩。什么白司马、吃孟青,这般粗俗俚语,若被同僚知道,不过笑你无知,若是被陛下知道,必然定你个大罪!”
侯思止一听这话不禁吓了一跳,这两句话是他威胁犯人的口头禅,以前没少说过。他大字不识,不知道这两句犯了什么忌讳,还真被魏元忠唬住了。人家魏元忠是进士出身,掌管御史台多年,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想到这里,侯思止狂态顿敛,连忙惴惴不安地问道:“本官这句话……有什么不妥么?”
魏元忠冷笑道:“你既求教于老夫,你坐在那里,老夫却绑在这里,这是什么道理?”
侯思止赶紧起身吩咐道:“来人,快给魏中丞松绑!”
两旁狱吏给魏元忠松了绑缚,侯思止毕恭毕敬地道:“中丞,请上座!”
魏元忠揉着手腕,大模大样地在胡椅上坐了,侯思止立在书案边上,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呃……,请教中丞,思止方才所言,哪一句对朝廷有所冒犯啊?”
所谓谋反的重犯坐到了审判席上,审判官反而肃立一旁,像个听凭吩咐的书办小吏,两旁牢中的犯官们见了如此情景,不禁啼笑皆非。又想起自己满腹经纶,才学出众,如今竟受制于这样一个愚昧无知的乡间无赖,心中不免悲哀。
魏元忠原本只是对侯思止嘲笑讥讽一番,万没想到这个侯思止竟然有此反应,把他也弄得惊诧不已,以他的学问,想要忽悠这个大字不识的乡间流氓自然易如反掌,魏元忠立即天马行空、云山雾罩地解说起来。
魏元忠知道侯思止不识字,所以说的浅显易懂,又举了许多自己执法过程中遇到过的例子,把侯思止听得昏头转向,侯思止万没想到执掌刑狱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规矩和学问,越听越觉深不可测,敬畏之心油然而起。
魏元忠说了半晌,舔舔嘴唇道:“老夫有些渴了!”
侯思止赶紧对手下人道:“快给中丞倒水,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净心庵住持禅房,司礼卿裴宣礼的夫人岳氏说着说着,忍不住又哭泣起来:“师太,我夫妻二人一向虔诚向佛,拙夫为官清廉,从无不法之举。弟子吃斋念佛,施粥行善,更是不落人后,怎么会受此无妄之灾呢?”
住持定性师太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道:“有人既富且贵,健康长寿;有人贫困微贱,多病夭逝;有人贫病交迫,而长寿不死;有人位尊多金,却偏偏短命;这都是各人过去业力的招感,自己做不得主的,三界众生有三灾八难。苦与难,与生共存。人生固然有乐,乐之因依旧是苦,良朋聚会是乐,酒酣人散是苦;情人相聚是乐,黯然別离是苦。得到时是乐,失去时是苦;滿足时是乐,不滿足时苦。万法无常,无常就是苦啊……”
天爱奴静静地坐在禅房一角,身穿缁衣,头顶光光,已然是个出家小尼,法号净莲。她一身僧衣,秀发尽去,却依旧掩不住那出众的美貌,盘膝坐在那儿,便似一朵冉冉出水的白莲花,眩人双目。
岳夫人与住持的一番话,她似乎一个字也没有听到,她在纸上认真地写下《金刚经》的最后一句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便停下笔来,痴痴想到:“师傅说,非空非有、亦空亦有,有就是无,无就是有,你当它有就有,当它没有就是没有,师傅又说,空与有都是法相,修行不可着了法相,若能不取于相,魔也是佛;若是着相,佛也是魔。我怎么越听越觉得虚无缥缈不着边际呢,难道是我的悟性不够?二郎,你于我究竟是幻还是真,是我的魔还是我的佛,我该执着还是放下呢?”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架上那颗葡萄
推事院牢房里已是人满为患了。
在以来俊臣为首的御史左台众多精明强干、经验丰富的检查官们日以继夜地忘我辛劳之下,“叛逆同党”纷纷落入法网。
内宫里的太监、朝堂上的大臣、致仕还乡的官员、州县地方的头脑,乃至军中的各级将领,不断地被抓进“例竟门”,现在才被抓回来的“叛党”已经无法塞进牢房,推事院只好把西厢后面那一排储放薪柴、炭料、办公用具等各种杂物的房子也腾了出来,充作关押犯人的所在,御史台的战果实在辉煌。
不过,大牢里面还是有几间牢房显得非常宽松,这几间牢房当然就是关押那几位宰相的所在。一开始,这几位宰相是分开关押的,不过大狱里的牢房越来越紧张,而这几位宰相是重点看护对象,如果分开来,看管每一个人都需要人手,所以又把他们的牢房调近了。
不过他们已经认了罪,皇帝也相信他们认了罪,在来俊臣看来,这些人已经是在等死,不可能翻天了,所以现在把他们关在一起,也不甚在意。
判官王德寿在狄仁杰的牢房外面来回逡巡着,很多次,他望着关押狄仁杰的牢房,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低下头,心事重重地走开了。狄仁杰在牢中盘膝坐着,慢条斯理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