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2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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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韦团儿妙目流盼,嫣然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静公公陪笑道:“自然是依着团儿姐姐的吩咐,向他交待的了。”
韦团儿笑盈盈地乜了他一眼,自发髻上摘下一枝步摇,突然一反手,就向静公公那张白白胖胖的大脸刺去,静公公措手不及,“哎哟”痛呼一声,白胖无须的大脸上马上沁出一点殷红的血珠。
静公公捂着脸,惊慌地看着韦团儿,韦团儿俏脸一寒,斥骂道:“真是个没用的蠢货!什么叫依着我的吩咐?你知道的就是这些情形,难道你还知道些别的不成?”
静公公慌了,“卟嗵”一下跪在地上,膝行两步,抱住她的腿,连声道:“是是是,奴婢愚蠢,亏得团儿姐姐点拨,奴婢所述只是自己所见所闻,并不曾对魏王有所遮掩的。”
韦团儿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你知道就好!这张嘴,你可要管住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乱说,须知祸由口出!”
静公公赶紧道:“是是是,姐姐叫奴婢张嘴,奴婢就张嘴,姐姐叫奴婢闭嘴,奴婢就闭嘴!”
韦团儿“噗哧”一笑,又睨他一眼,便微微带起了一抹春意:“好啦,替人做了事,总要叫人知道才承你的情不是?梁王那儿,你记得去回个话,叫他知道,咱家并非没有帮他的忙。”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嗯!今儿晚上,大家要召沈太医侍寝,不用我去身边侍候……”
静公公心领神会,连忙用他那肥厚灵活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涎着脸笑道:“奴婢明白!今晚奴婢一定好好服侍姐姐,叫团儿姐姐欲仙欲死,快活无边!”
韦团儿晕着脸道:“滚得远远的吧,谁希罕你这个没用的男人!”
※※※※※※※※※※※※※※※※※※※※※※※※※天爱奴逃一般离开南市,失魂落魄地一路行去,渐渐走进一片丛林。
洛阳城北部城区最为繁华,南部城区则最为荒凉,南北城区的地价有数倍差距。在南城有大片的丛林荒地,所以在此定居的大多是喜欢幽静的文人墨客和部分仕途失意贪图房租便宜者,像狄仁杰这样身居高位而选择这一地区置宅定居的则是绝无仅有的了。
天大地大,已没有她天爱奴容身之处。她还能到哪儿去呢?天爱奴牵着马,茫然地走进丛林,又茫然地站住脚步,痴痴地望着一棵横探出一根枝丫的老树,站了许久,便轻轻摸向自己的腰带。
“当~~~”
忽然,一声钟鸣在林中响起,钟声悠扬,虽只一声,却在林中回荡,久久不绝,阿奴不由绝了寻死的念头,循声走去。
不一会儿,她走出丛林,眼前豁然开朗,伊水河畔,赫然出现一座灰青色的庙宇。庙宇虽然不是很大,前后也有三进,有飞檐斗角从青瓦白墙上露出来。天爱奴走到庙前,抬头望去,就见门楣上三个大字:“净心庵”
“净心,净心……”天爱奴轻轻念了两声,自嘲地一笑,把那马缰一松,也不管那骏马往何处去,便信步走进了尼庵。
与白马寺、天宫寺这等庄严肃穆的大型寺庙不同,净心庵里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就连那座不算太高的七层宝塔,都显得线条柔和流畅,透出阴柔之美,这里毕竟是女性修行人的所在。
唐初时候,因为道教盛行,且李唐宗室以道教为本教,奉“道教教主”老子为李氏王室的宗祖;尊道教为国教,故而道观林立,入道者甚众。因为朝廷对道教大力扶持,“女冠给田二十亩”;入道女子没有冻馁之患;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有大量的贫家女子出家作道士。
同时,因为女冠不用削发,可以盛服浓妆,甚至可以使唤女婢下人,与社会各界的来往也比较自由,所以色衰的妓女、年老的宫女;甚至一些不愿受到约束的公主、嫔妃、贵族的姬妾等等也愿意出家做女道士,结果女冠的名声越来越差,甚至还有一些名妓以道士身份自抬身价。
相对而言,真正想要持戒出家的,反而不会选择道门了。这个时代,出家为尼的,大多是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世家,或因自幼受家中崇信佛教的长辈影响,或因爱情不谐、或是丈夫身故后为避免改嫁而守节出家的女人,反而少有普通人家的女子。
因为尼姑们大多是真心修佛的,再加上她们的家世大多不凡,因此不愁香火供奉,所以她们的修行之所大多没有什么进香的信徒,显得非常冷清,偶尔有信徒来进香,她们也懒得结缘。
天爱奴走进尼庵,廊下偶然有几个女尼经过,看见了她,居然也不上前理会。天爱奴信步走进正殿,就见殿中供奉着一座白衣观音大士的立像。观音大士慈眉善目,手托净瓶杨柳枝,带着恬静的微笑俯视着她。
天爱奴走过去,轻轻跪在蒲团上,仰视了观音大士许久,忽然低下头,拔出了腰间短刀。
“嚓!”
一缕秀发,飘然落地……
……
不知何时,一位缁衣老尼转进大殿,忽然看见一位身着俗家女子衣服,却剃了光头的女子正跪在菩萨面前,不由露出惊讶神色,她快步上前,绕到这女子正面,仔细看看,确非庵中女尼,不禁疑惑地稽首道:“这位施主,你这是……”
天爱奴冉冉站起,向她恬然一笑,低眉敛眉,双手合什,轻声道:“弟子阿奴,愿外荣华、去滋味、绝情爱、断俗欲,万缘放下,除一切业障,为我佛弟子,请师傅成全!”
那老尼大概还是生平头一回看见这样出家的女子,不禁呆住了。
绰约小天仙,
生来十六年。
姑山半峰雪;
瑶水一枝莲。
剃尽三千烦恼丝的天爱奴,低眉敛目,宝相庄严,俨然已是侍奉佛前一小尼。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两难
武成殿上,武则天侧身卧在榻上,兰益清和另一个俏丽的小宫女在榻边轻轻摇着羽扇,为她拂起阵阵清凉。上官婉儿折腰坐在榻边,轻声念着一份奏章。
近来,武则天的眼力是大不如从前了,而且很容易就感到疲惫,尤其是经过宰相们与武承嗣的一场争斗,元气大伤的似乎不止是朝廷,武则天也一下子苍老的许多。
很多时候,她感到精力不济,就要这样卧在榻上闭目养神,由婉儿把奏章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婉儿轻声念着奏章,本来还很流利,但是念到后来,声音却慢慢迟疑起来。
这是右御史台侍御史甘青阳呈给天子的一份奏疏,这位侍御史所上的奏章是针对前不久朝中这场纷争的。他在奏章中说,朝中这场纷争,究起缘由,皆因立储而起。他认为皇帝如果不能就皇储一事做出一个妥善的安排,类似的政争还会发生。
这位侍御史毫不客气地指出,当今太子无德无行,身为储君,威望不足以服众,而天子已年近古稀,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应当尽快确立一个合适的太子人选,以免朝野不安,百官猜忌。
武则天一向不服老的,老字对她而言是个忌讳,如果平素有人敢这么说,武则天早就勃然大怒了,这位侍御史年轻气盛,出言无忌,竟敢在奏章中直言天子老迈,来日无多,婉儿读到这里不免惶恐,谁知武则天听到这里,神情一黯,居然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道:“念下去,朕听着呢!”
“是!”
婉儿鼓起勇气,继续念起来,武则天静静地听着,等到婉儿念罢,整座大殿顿时静下来,侍奉在左右的宫娥内侍们俱都肃立不语。兰益清和另一个小宫娥依旧摇着扇子,轻轻的风微微拂动武则天额头的发丝,发丝中几根雪白的头发异常刺眼。
“还有么?”
武则天的声音有些幽幽的语气,婉儿忙道:“没有了,这是最后一份奏章。”
武则天“嗯”了一声,轻轻地道:“留中吧。朕倦了,要歇息一下,你们都退下。”
“是!”
婉儿起身,轻轻一摆手,殿中的宫娥太监都退了下去。
婉儿拿起需要由她整理批复的一摞奏章,悄悄退了出去。殿中只有静静躺卧的武则天和在她身后轻轻打扇的两个小宫娥,武则天额头的白发如霜后的小草,依旧轻轻地随风摇曳着。武则天喟然叹息一声,疲惫地抚住了额头。
她这一生,杀伐决断,不管身处逆境顺境,不管是早年做为一个命运操于他人之手的才人,还是如今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帝王,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干扰到她的决定,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是她久久不能取决的。
可是现在,她已经成了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偏偏对皇储问题取决不下。
她有本领成为这个天下亘古以来第一个女皇帝,却没有办法解决自己的身后事。
她做到了以前所有女人都不曾做到过的事情,但她依旧没有能力颠覆数千年来这男权社会形成的传统。
天下是她的,当然该传给她的子孙,但她的子孙,继承的是她丈夫的血脉,而她的丈夫,是被她颠覆的那个王朝的皇帝。
把江山传给与她同姓的武氏族人呢?
姓武的人里最亲的也不过是她的侄子,她千秋万岁之后,她的侄子、她侄子的子嗣后人们,会把她这个姑母奉为祖先,祭祀血食么?
传子,还是传侄?
从感情上,她憎恨一切倾向于立她儿子的大臣,因为这江山是她从她丈夫手中窃取过来的,她很清楚,尽管她的儿子畏她如鼠,可是一旦她立了儿子,她百年之后,她的儿子也一定会把江山归还于李唐。
所以,一切倾向于立她儿子为太子的大臣,她都本能地觉得是一种对她的背叛,对她并不忠诚,这种人绝不可靠!
可是立侄呢?她再怎么了不起,也是一个受到时代局限的女性。她深信,人死后是有一个灵魂世界的,而灵魂世界的人,需要这个世界的子嗣来祭祀血食。
立子,还是立侄?
武则天很清楚,家国天下,继承人江山的延续,社稷的平稳。所以,不管是以天下为己任者,还是为了一家一姓的荣华富贵者,现在最关注的都是她的继承人。她还没有死,但是所有的人,正在渐渐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集中在她的继承人身上。
为此,他们之间的战斗只会越来越惨烈。可她对此却无可奈何,因为连她自己都开始感觉到,她真的老了,她曾经打败过她所有的敌人,唯有时间这个敌人,她无法战胜。
立子,还是立侄?
武则天按住眉心,头痛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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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制,左羽林卫杨帆郎将等候你多时了。”
上官婉儿刚刚回到自己在史馆的住处,一位女官便迎上来禀报道。这位女官叫符清清,也是婉儿的心腹。武则天近来精力大不如前,压在婉儿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每日都有大量的政务需要处理,所以婉儿把几个心腹女官调到了身边,帮她处理政务。
史馆这边辟出了几间房子,作为这些女官和她处理政务的所在,她原来的住处则由屏风分隔为书房和卧室,专为休息和会见客人的所在。
“哦!”
上官婉儿心中一喜,面上却故作平静地道:“是我唤他过来的,宫中防务上有些事情需要交待于他。这几份奏章是大家已经批复了的,你拿去,整理之后,转送中书。”
“是!”
符清清答应一声,从上官婉儿手中接过一摞奏章,上